六朝清羽記 第一章 奇險

  叢林間傳來幾聲鳥鳴,背負著貨物的馬匹、走騾在枝葉間魚貫穿行。潮濕的泥土上印著巨象深深的足痕,銅盆大小的足印每一步都隔著數丈的距離,一路向東行進。

  雲氏商會用的都是軍馬,白湖商館的走騾也腿長體健,朱老頭那頭草驢混在裡面,活像一隻大耗子。

  朱老頭一路哼哼唧唧的抱怨,說他們這些北邊來的人心眼都壞透了,不厚道,僱人帶路還不給錢,一群幾尺高的漢子欺負他一個老人家,缺德啊。

  程宗揚很體貼地告訴他,如果急著有事就先回吧,自己跟著腳印走就行。反正鬼王峒離這裡也不是很遠,大家有緣的話,下次來南荒說不定還能見面,到時就把嚮導的錢給他結了。

  下次是什麼時候?這可說不准了,你要讓我自己摸著良心說吧,這輩子我都不想再來南荒這鬼地方!可人這緣分從哪兒說起呢?也許過個十年八年,哪天老天爺不開眼,又把我打發來了。

  程宗揚一通鬼扯,朱老頭聽得臉都綠了。

  雲蒼峰有意落後一步,客氣地說道:「這趟辛苦你老人家了。此間事了,雲某會親自去拜見殤侯。」

  朱老頭這人吃不得軟的,雲蒼峰一客氣,他那把山羊鬍立刻翹到天上,用鼻孔說道:「殤侯哪兒是那麼容易見的?換作你六弟來還差不多!」

  涼爽的海風被隔在山後,空氣漸漸變得悶熱。花苗女子唱起山歌,讓這段枯燥的旅程多了幾分歡快。商隊沿著白象的足跡一路行進,周圍的灌木越來越密,到中午時分,已經進入密林。

  幾隻金黃色的猴子在林間出沒,忽然隊伍裡傳來女子的驚叫。一隻猴子從樹上垂下,抓住樂明珠的頭髮,扯掉她頭上那圈白色的狐毛,然後做了個鬼臉,飛快地跳上枝椏,消失在林中。

  樂明珠像傻掉一樣拉著鬆開的髮絲,過了會兒才慘叫一聲:「我的頭冠!」

  朱老頭嘿嘿笑道:「這山裡的猴子就喜歡搶人的東西。別怕,不就幾根白毛嗎?大爺再給你弄一個。」

  程宗揚知道底細,那頂朱狐冠是樂明珠師門寶物,如果丟掉,這丫頭恐怕真的自殺了。

  「我去追。」

  說著程宗揚追了過去。

  祁遠一把沒拉住,急得直跳腳,「我的大少爺!南荒你也走了一個多月,這林子哪兒是隨便進的!」

  猴子在樹枝間飛快地跳躍著,金色的皮毛時隱時現,一邊跑,一邊不時停下來朝程宗揚齜牙咧嘴,還抓起樹上的果子亂砸。

  程宗揚猝不及防,險些被它砸中,想要還擊,那猴子已經跳上另一棵大樹,只露出一張紅紅的屁股在枝葉間一閃。

  程宗揚只好嚥下這口氣。猴子在樹上跑,自己在地上追,辛苦不說,還要小心不被籐蔓絆倒。好在那猴子跳跳停停,一直沒逃出視線。

  猴子又一次停下來,從樹枝摘下一顆拳頭大的果子,朝程宗揚丟來。程宗揚暗叫一聲來得好,高高跳起,以一個接球的姿勢接住果子,隨即一手托住果子底部,一手前推,用力一投。

  「砰」的一聲,投籃命中。那猴子腦袋被果子砸中,在樹枝上晃了一圈,然後頭下腳上地栽下來,在草中微微喘氣。

  程宗揚從猴爪中奪過狐毛,待直起腰,才發現自己來到樹林邊緣。一條小河彎彎曲曲從林中淌過,水面不時漂過浮萍。

  回頭看時,商隊早沒了蹤影。眼前淨是一模一樣的樹木枝葉,連自己從哪個方向追來都辨不清楚。

  「老四!」

  程宗揚放聲高喊,叫聲驚動了一群白首翠羽的野鳥,撲撲擻擻從林中飛起,隨即又陷入寂靜。

  那條河並不寬,兩岸樹木叢生,低垂的枝葉幾乎觸到水面。忽然,一條碧綠的尾鰭從水面揚起,在空中輕輕一甩,濺出一串水珠。一具潔白的軀體彷彿貼在水面下的倒影,在河中輕盈地游動著,逆流而上。

  「喂!」

  程宗揚叫了一聲。

  魚尾微微擺動,那具纖美的身體轉了一個圈子,上身浮出水面,露出一張精緻的面孔。

  「程頭兒……」

  小紫欣喜地揚起小手。

  昨晚清除蛇傀那些人的時候,小紫就沒有露面,眾人還以為她被嚇壞了,沒想到她會在此地出現。

  程宗揚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紫要去見阿娘啊。」

  嬌美的小美人魚游到岸旁,然後露出水面。她的魚尾已經消失不見,赤裸著雪白的雙腿踏到岸邊綠茵般的草地上。剛從水裡出來,小紫身上沒有任何衣物遮掩,只在腰側束了一隻海獸皮縫製的小袋子。

  程宗揚不由得屏住呼吸。小紫肌膚晶瑩,通體潔白如玉,雖然童稚未褪,仍精緻得令人難以置信。她雙乳又圓又潤,宛如兩顆精美的水晶球。稚嫩的乳頭又小又翹,呈現出淡淡的嫩紅色。波浪般的秀髮從乳側垂下,貼在雪嫩的肌膚上,不住滴著水漬。

  小紫似乎還不知道在別人面前裸露身體有什麼不對,笑靨如花地走到岸上,陽光透過林葉,斑駁地灑在她雪滑的胴體上,在晶瑩的肌膚上映出一層淡綠的光澤。

  自己已經見過小紫纖細的腰身,卻是第一次看到她人類的下肢。少女雪玉般纖軟的腰肢下,胯骨帶著柔潤的弧度微微張開,然後收緊,下面是兩條光潤的美腿,緊緊並在一起,中間沒有絲毫縫隙。她小腹光潔而白滑,小腹末端隱約能看到幾絲纖細柔順的毛髮,根本看不出她曾經有過魚尾的痕跡。

  這樣看著少女稚嫩的肉體,竟然有種犯罪的感覺……程宗揚乾咳一聲,「你的衣服呢?」

  小紫提起那只海獸皮縫製的小袋子,「在這裡啊。」

  小紫低著頭拿出一條白色的棉布巾,忽然「咦」了一聲,跑到程宗揚身後。她蹲下來,同情地說道:「小猴猴怎麼了?好可憐哦。」

  「哦,它只是暈過去了。」

  小紫撥了撥猴子的小爪,然後仰起臉,央求說:「救救它好嗎?」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它又沒死……」

  「我們可以把它種活啊。」

  「什麼?」

  「我們挖一個坑,把小猴猴種到裡面,然後澆上水,小猴猴就會長大。」

  真是個好主意……

  程宗揚為難地說道:「可惜我們沒有挖坑的工具。」

  小紫蹲在地上,光潔的背脊晶瑩如玉,脊椎的位置凹陷下去,顯出一條精緻的玉溝,光潤得讓人想伸手撫弄。在她脊椎末端,那張粉嫩的小屁股光滑得宛如雪球。

  「好可憐啊……」

  小紫失望地收回手,眼睛盯著小猴子,一邊起身,將雪白的棉布巾放到腿間。那布巾只有程宗揚手掌大小,四角繫著細繩。小紫笨拙地將兩側細繩繫在一起,卻總是系不好。

  小紫揚起臉,「你幫我系,好不好?」

  看著她小手在腰側稚拙的動作,努力想把那塊巴掌大的布片系到腹下,程宗揚鼻血都快飆出來了。小姑娘兩腿微微分開,細嫩的小手將雪白的棉布巾按在下腹,布巾四角的細繩低垂下來,在雪嫩的大腿內側搖晃,一眼望去,觸目滿是晶瑩的肌膚。

  程宗揚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蹲下來,從小紫腿間扯起細細的繫帶。少女肌膚上散發著淡淡的海藻氣息,曲線優美的雙腿又白又嫩猶如脂玉。

  克制住心底的激盪,程宗揚低笑道:「這麼笨,連帶子都系不好?」

  「小紫不會系啊。」

  「哦?你以前不穿內衣嗎?」

  「嗯。這是閣羅叔叔拿來的。他說,小紫身體下面是給鬼巫王大人的禮物,要用棉帕包好。」

  手指不可避免地碰觸到少女腰側的肌膚,那種滑嫩的觸感讓程宗揚心頭一陣蕩漾。似乎是覺得癢,小紫咯咯輕笑起來。

  「你娘不是說過,小紫的身體不能讓別人隨便碰嗎?」

  程宗揚吃力地說道:「為什麼讓我幫你?」

  「因為程頭兒是好人啊。」

  陽光透過枝葉,影子在草地上慢慢移動。小紫一邊說,一邊悄無聲息地從海獸皮袋裡摸出一根骨質的尖錐,她兩眼亮晶晶的,巧笑倩然的唇角露出一絲嗜血的興奮。……這支海獸牙齒磨製成的利錐足以刺穿這個男子的脖頸。只要避開他頸側兩條大動脈,順利穿透他的喉管和氣管,他就會喘不過氣來,無法呼吸,也無法呼救,只能像瀕死的野狗一樣掙扎,抽搐著流盡最後一滴血……

  「好了。」

  程宗揚放開手,笑呵呵地抬起頭。

  從下面看去,只見小紫兩團圓潤的雪乳皮膚緊繃著,緊緊並在胸前,乳頭像受涼般翹起,顏色也比剛才上岸時略深了一些。

  「程頭兒……」

  小紫軟軟說著,從隨身的袋子裡拿出一顆水果。

  程宗揚笑著搖了搖頭,旁邊忽然金黃的顏色一閃,那隻猴子一把搶過果子,朝他齜了齜牙,然後飛快地跳到樹上逃跑了。

  小紫嚇得躲了一下,然後又高興起來,「小猴子活了呢!」

  一隻猴子,活就活了吧。本來自己就沒準備處死它。程宗揚努力把視線從小紫聳動的雪乳上移開,一邊轉過話題,「你是一路游來的?」

  「是啊。」

  小紫把陷入股縫的棉帕拉好,然後穿起衣服,一邊好奇地問:「你們要去哪裡?」

  「我們去鬼王峒,和你的閣羅盤叔叔做生意。」

  程宗揚又看了看密林,這會兒還沒聽到動靜,可以肯定自己和商隊失散了,不然凝羽肯定會追來的。

  「小紫,你知道路嗎?」

  「知道啊,沿著河往上游。」

  「一直游到鬼王峒?」

  這恐怕要游上幾天幾夜,程宗揚自問沒這個本事。

  「不是啊。再往前走,水就分開了,然後就要走路了。」

  程宗揚斷然道:「那好,我們一起走。」

  小紫繫好衣帶,奇怪地問:「你的夥伴呢?」

  程宗揚無奈地說道:「我和他們失散了。」

  小紫說,她昨晚就睡在海裡,天亮時才離開海灣,沿著自己曾經游過的路線進入山林。

  被鮫人擊敗後,碧鯪人曾經試圖離開海洋,到內陸生活,但南荒悶熱的氣候對他們造成的威脅,絲毫不遜色於鮫人的魚叉。經過數次不成功的嘗試,碧鯪人沒實現定居陸地的夢想,卻與鬼王峒有了最初的接觸。

  沿著這條碧鯪人稱為淇陶的河流向上,經過一個白天的水程,會在河流分叉的地方看到南荒最古老的道路:龜紋古道。

  那幾乎是南荒唯一可以長距離通行的道路,形如龜背花紋的石徑綿延穿過叢林、山坳和沼澤,一直延伸到大山深處。

  龜紋古道並不是完全連續的,無數年來的山洪、地震和泥石流,使道路出現了許多處斷裂。而且古道兩旁分岔出無數小徑,這些小徑有的被山峰阻隔,有的消失在河流之下,還有的會通向一些不知名的神秘區域──比如這處類似巨石陣遺址的地方。

  一大一小兩個人影仰起頭,呆若木雞地望著眼前的廢墟。

  月光下,一堆巨石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中。這是一座倒塌的巨型建築,太過久遠的時間,使這些巨石表面佈滿風蝕的坑洞。一座門形的巨大建築立在廢墟前,黑沉沉的方形洞口彷彿怪獸張開的巨口。

  小紫發呆地看著這一切,過了會兒才可憐兮兮地說:「小紫好像是迷路了……」

  程宗揚跟著小紫走了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才從密林中找到一條幾乎被籐蘿覆蓋的小徑,沒想到小徑盡頭卻是一座廢墟。

  這就是相信一個弱智的代價。程宗揚沒辦法責怪小紫,只能怪自己不應該把希望寄托在明知道不可靠的目標上。這會兒天知道自己在南荒哪個方位、離商隊有多遠。

  「看來,我們今晚只能在這裡過夜了。」

  小紫有些膽怯地看著周圍,然後抱住裸露的手臂,小聲道:「好冷……」

  程宗揚只好很紳士地脫下外衣,給小紫披上。小紫高興地笑了起來,那一瞬間,她精緻的面孔猶如奇花初綻,美麗得令人心悸。

  這樣美麗的面孔,即使是白癡也可以原諒的吧。程宗揚肚子裡歎息一聲,突然莫名地一陣心驚肉跳。他不安地望望周圍,除了那座廢墟,並沒有什麼異常。

  再破敗的廢墟也比野獸出沒的叢林更讓人有安全感,程宗揚領著小紫翻過零亂的碎石,踏進石門。他本來想隨便找個避風的地方,但小紫顯得很害怕,於是便領著她往廢墟深處走去。

  看得出,這處廢墟是某座遠古建築的遺跡,有寬闊而積滿碎石的走廊,折斷的石柱和倒塌的牆壁構成的房間。程宗揚盡量挑選容易通行的地方,七繞八拐,終於發現一處比較乾淨的角落,他讓小紫乖乖坐好,然後道:「我去找些東西吃,你不要亂走。」

  小紫認真點了點頭。

  程宗揚想了一下,從背包裡拿出那柄珊瑚鐵製成的匕首,用刀柄在石頭上刻了個三角標記。廢墟面積足有四、五個足球場那麼大,殘存的斷垣殘壁形狀大都相似,程宗揚怕自己迷失了位置,一邊走,一邊沿路在醒目的位置刻上標記,最後一道刻在門上,這才進入森林。

  黑暗的森林浮動著詭異的氣息,彷彿有無數生靈趁著月色在林中飄蕩。程宗揚不敢進得太深,他在森林邊緣找到幾叢蘑菇,按照祁遠教的那樣,避開色澤鮮艷、菌冠尖長的,只挑那些灰撲撲不起眼的採了幾株。幸運的是一隻野兔被他驚動,從棲身的草窩竄出,讓程宗揚順手牽了羊,擰著耳朵提到手裡。

  廢墟灰白色的石塊寂然無聲,石上自己留下的標記清晰。程宗揚帶著獵物,沿著自己留下的標記一路走進廢墟。東繞西拐走了差不多半刻鐘,隱約看到最後那個標記。忽然,耳邊彷彿傳來小紫低低的抽泣聲。

  程宗揚心裡一緊,連忙加快速度,朝她藏身的地方衝去。

  那個抽泣聲一閃而過,廢墟又恢復了平靜。程宗揚匆忙辨認著石上的標記,腳下沒有絲毫停頓。剛繞過小紫隱蔽處的巨石踏進兩步,就彷彿撞在一張無形的大網上。

  沒等程宗揚明白過來,身體已猛的向後彈回,接著兩腳懸空,在空中來回搖蕩。

  程宗揚仍保持著剛闖進來的姿勢,四肢張開,大字形懸在半空。連手中的野兔也僵硬地飛在半空。他急忙往角落裡望去,眼前空蕩蕩的碎石上生著發黑的苔蘚,完全不是自己和小紫分手的地方。

  「小紫!」

  程宗揚大叫一聲。

  一陣輕微的震動傳來,程宗揚頭頸都無法轉動,他勉強轉過眼珠,只見一條生滿黑色毛刺的尖腿正從頭頂的方向伸入眼簾。

  一隻巨大的蜘蛛出現在岩石上方,它觸肢細而尖長,黑色的外殼泛著金屬般的光澤,四顆大小不一的眼珠同時朝程宗揚望來,透出懾人的寒光。在它腹部下方,生著一張箕形的嘴巴,無數細小的觸肢在嘴巴邊緣蠕蠕而動,彷彿在擇物而食,令人毛骨悚然。

  程宗揚背後掠過一陣寒意,是陰蛛。自己曾經在南荒遇到過,但那只體形比它小了許多,更沒有這樣可怕的嘴巴……

  陰蛛眼珠轉動著,然後伸出尖長的觸肢,往空中一踏。空氣中傳來一陣輕微的波動,那是一根透明的蛛絲,比草莖粗不了多少,從岩石上方一直延伸到自己身體下面。無數蛛絲以比普通蛛網更複雜精巧的方式編織在一起,形成一張透明的大網,將自己牢牢黏在上面。

  程宗揚竭力抬起手臂,想伸進背包。以自己現在的力氣即使同等粗細的麻繩也能掙斷。但看似脆弱的蛛絲不僅結實之極,而且充滿黏性。自己使盡力氣,也僅能把蛛絲拉得變形。

  手背被蛛絲黏連的皮膚傳來一陣輕微的麻癢感,漸漸像火燒一樣變得刺痛。

  突然,一股鮮血淌到手背上,順著手臂流到脖頸中。程宗揚喉結狠狠動了一下,就在自己手掌邊緣,那只臉盆大小的陰蛛從腹部下方伸出一根尖刺,刺穿了野兔的皮毛。

  充滿腐蝕性的消化液注入野兔皮肉內,野兔的血肉、內臟隨之腐化,變成可供陰蛛吞食的腐肉。

  如果被這玩意兒扎一下……程宗揚打了個冷顫。

  「程頭兒……」

  小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程宗揚大叫道:「別過來!」

  小紫雪白的面孔從另一側出現,驚訝地看著蛛網上變成獵物的男人。

  「快跑!快跑!」

  小紫卻像呆住一樣,站在原地。

  「程頭兒……」

  小紫怯生生地小聲道:「你怎麼了?」

  「我被蛛網黏住了。」

  那只野兔已經被陰蛛吞食乾淨,只剩下一張空皮懸在網上。陰蛛拔出尖刺,四顆黑寶石般的複眼同時朝另一隻獵物看來,那根滴著紅褐色汁液的尖刺緩緩挺起。

  程宗揚週身的血液都彷彿凝固。那尖刺慢慢接近,忽然噴出一條半透明的細絲,落在他鼻尖。

  對於體型較大的獵物,蜘蛛通常會用絲把獵物裹起來,確定它無法掙扎,再開始獵殺。很顯然,這只剛吞食過野兔的陰蛛並不餓,只是它把程宗揚的腦袋當成獵物,像紡一粒繭那樣,用蛛絲把他腦袋一圈圈纏起來。

  隔著蛛絲,依稀看到小紫唇角微微挑起。程宗揚以為那是視角的變形,接著他聽到小紫嬌柔的聲音道:「程頭兒,我來救你好不好?」

  「不……不……」

  程宗揚努力吐著字,想阻止小紫自投羅網。

  小紫一手背在身後,笑靨如花地朝程宗揚走來。

  這個男子真的很笨,她握著那根尖硬的獸牙錐,心裡想:連自己重刻了標記都沒看出來,就那樣闖進陰蛛的巢穴,讓他被陰蛛吞食掉,場面肯定很好看。但如果有鮮血,小紫會更喜歡……

  「朱老頭!你指的這是什麼路!」

  緊要關頭,一個破鑼般嗓子響起,聲音遠遠地傳了過來,該答話的朱老頭似乎也愣了,過了會兒才嘴硬地說道:「沒錯,就是這兒!那個……啊,咱們說過的,今天就在這兒歇!」

  「我呸!」

  那個粗豪的聲音道:「你說的可是村子!這鬼地方連根人毛都沒有!你讓大夥兒住野地啊?」

  又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小紫心裡浮現一張臉色青黃的面孔。祁遠道:「是不是走錯路了?」

  朱老頭叫起屈來,「好端端的,怎會走錯了呢?準是你們那馬欺負了俺那驢……」

  廢墟外吵嚷聲響成一片,程宗揚耳朵被纏住,只勉強能聽到一陣嗡嗡聲。小紫眼睛轉了幾下,然後拿起獸牙錐,用力朝一根蛛絲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