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四章

  下面榷場的群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件榷賣的物品怎麼看都是一件穿過的褻衣,但上邊既然發出信號,即使不理解也要執行,眾人拋開多餘的想法,立刻敬業地進入角色。

  「十萬錢!」

  「三十萬!」

  「五十萬!」

  干!你們就不能改改!程宗揚心裡暗罵:總是一個套路,很容易穿幫啊!

  「八十萬!」

  「一百萬!」

  群托們越喊越心虛,這都抬到一百萬錢了,叫價的還都是自己人,連一張生面孔都沒有。

  眾人咬咬牙,又喊出「一百五十萬!」然後就徹底冷場了。

  劉驁道:「什麼東西能賣到一百五十萬錢?是嫦娥穿過的,還是西王母穿過的?」

  張放道:「不知道。不過穿這褻衣的人腰挺細啊。」

  劉驁摸著唇上的鬍鬚道:「胸也夠大……」說著他提聲道:「一百六——」劉驁還沒說完,便有一個憤怒的聲音打斷了他,「一千金銖!」

  滿場的托們無不感激涕零,紛紛向競價者投去看白癡一樣的目光。

  程宗揚把蒙面巾往上提了提,雙手抱在腦後,準備笑瞇瞇看場笑話,結果摸到了腦後的傷處,頓時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

  「五哥!」

  盧景翻著白眼,流里流氣地說道:「一千二百金銖……」

  雲丹琉眼中幾乎噴出火苗,「一千五!把東西先收起來!」

  盧景敲著破碗道:「我還沒看夠呢。一千八!」

  「兩千!收起來!」

  「兩千一!拿好了!讓我再看看腰……」

  「你媽逼!」銅環大漢站起來狂罵道:「你一個男人買女人的褻衣幹啥?」

  「哎喲,多新鮮啊,我不買女人的還買男人的?我這裡有純爺們兒用過的兜襠布,你買不買?」盧景用力一墩破碗,「爺好的就是這一口!」

  雲丹琉厲聲道:「兩千五!」

  「兩千八。嘿,也不知道是哪個小妞穿過的,我要穿在身上,就跟抱著她似的,哎喲,那個軟,那個香……那個舒坦……」

  程宗揚低聲道:「五哥,過了。」

  「三千!」

  兩個聲音一上一下同時響起,下面的是盧景,上面的是劉驁。

  劉驁興致勃勃地說道:「三千算你的。我,三千五。」

  「那怎麼好意思。」盧景客氣地說道:「我就三千八吧。」

  「四千!」雲丹琉拔出隨從的長刀,一刀將面前的几案斬成兩截。

  啞聲人急忙道:「四千成交!」

  銅環大漢哭喪著臉道:「沒帶那麼多錢啊。」

  「去拿!」雲丹琉目光掃過全場,要找出那個卑鄙無恥下流淫賤的人渣混帳小人。

  跑腿的漢子一轉眼就賺了八十萬錢,走過來的時候腿都是飄的,顫著聲道:「爺,還有嗎?」

  「再有就該出人命了。」

  「那個,東西賣出來了,錢還沒到手。」

  「不急,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哎,哎。」

  那漢子也不走了,就蹲在程宗揚旁邊。啞聲人收起褻衣,繼續榷賣物品。

  「上古裂天甲殘片。」

  跑腿漢子小聲道:「這是假的,別買。」

  「大鵬金翅鳥卵一枚。」

  「殼是真的。裡面的蛋汁早流光了,我們好不容易灌的生雞蛋。這天氣不敢久放,擱兩天就臭。買回來得趕緊吃。」

  「龍角一對。」

  「楊樹根雕的。一沾水就露餡。」

  「玄秘貝一隻。」

  「四大假聽說過吧?這東西我們都是成套做的,從大到小有好幾十個。你要想買一個送人,我給你打折!大小隨便選。」

  「五彩天石一枚。」

  「我上個月在山上撿的,誰也不知道是個什麼玩意兒,隨便起了個名。喲,居然賣出去了。」

  「龍睛玉一升。」

  「千萬別買!那是玉工剩下來的下腳料,全都是石頭渣子。」

  程宗揚忍不住道:「你們有真的嗎?」

  跑腿漢子琢磨了一會兒,「也許有吧。」

  「升仙石一塊。」

  「在庫房裡不知道扔了多少年了。多半是壓箱石忘了搬出去。我們頭兒交待過,蛟子再小也是肉。賣個仨瓜倆棗也能混頓飯吃。」

  「你把話說這麼透,不怕你們頭兒找你麻煩?」

  「我們就是個雞毛班子。大伙湊一塊兒想辦法弄倆錢花,完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也不關誰的事。嗨,一塊破石頭賣了一貫。這下早飯有著落了。」

  程宗揚卻不由自主地挺起身,盯向不遠處的一個席位。剛才開口的女子雖然蒙著臉,但他一下就聽出是驚理,死丫頭果然在這裡。

  「墨玉屏風一扇。」

  程宗揚不經意地往台上看去,目光頓時一跳。那塊板子有半人大小,通體烏黑,哪裡是什麼墨玉屏風?明明是一塊太陽能板。

  榷賣已經接近尾聲,該宰的肥羊也宰得差不多了,下面的托們都已經興致闌珊,況且這塊「墨玉屏風」已經賣了半年,根本就沒人報過價。

  有人象徵性地喊了「一貫」,接著半晌不見動靜。啞聲人正準備讓人把東西收走,忽然有人道:「加十文。」

  啞聲人精神一振,「成交!」

  程宗揚拋出錢銖,一名大漢立刻搬著屏風過來。程宗揚掂了掂份量,這麼大的東西竟然沒有多重。這要當墨玉賣,一到手肯定漏餡。

  跑腿的漢子道:「爺,你買這個幹嘛?」

  「當床板。」

  「不行,我睡過半個月,這玩意兒不透氣,比睡石頭還難受。」

  「當案板?」

  「太大了吧?」

  「鋸開?」

  「鋸不動。」跑腿漢子道:「這東西硬得狠,我們以前想砸碎冒充墨玉料,幾個人砸了半天連個角都沒砸開。」

  「你們這氣派看著挺大啊,怎麼盡弄些這種的?」

  那漢子貼在他耳邊,悄悄道:「爺,我跟你說,這地方是我們租的。就這個廳子,不管賣出去多少,人家都要抽六成。」

  「這地方是誰的?」

  「這爺就別問了。下面人肯租給我們,也是擔著風險的。爺要是有興趣,初三晚上來,那才是正主辦的。」

  「是嗎?」

  那漢子瞪大眼睛,「我還能騙你?」

  啞聲人這會兒也懶得裝了,懶洋洋道:「玉杵一根。」

  「一貫。」下面的托也喊得有氣無力。

  劉驁道:「東方曼倩呢?」

  張放四處看了看,「跑了?」

  旁邊的隨從道:「出去好半天了。」

  有人指著那名剛才被叫走的護衛,「崔騰不是還在嗎?」

  「剛才五彩天石就是他買的吧?」

  「鬧什麼呢?」

  劉驁道:「沒意思。走吧。」

  啞聲人見沒人競價,揮手讓人收起那根玉杵。

  就在這時,一個人疾步進來,高聲道:「且慢!」

  東方曼倩快步走到台上,一把扯掉蒙臉的布巾,兩眼緊緊盯著那根玉杵,呼吸越來越急促,忽然叫道:「靈烏木!真的是靈烏木!多少錢?」

  啞聲人道:「一……十五貫。」

  東方曼倩掏出七八枚銖錢,往案上一丟,全是金燦燦的金銖,然後拿起那根靈烏木就要走。

  下面的托立刻來了精神,「兄弟!沒你這樣的啊!鬼市的規矩,價高者得,我還沒出價呢。」

  「你出多少?」

  「一……百金銖。」

  東方曼倩拿出一隻沉甸甸的錢袋,「二百。」

  後面又有人叫道:「我出三百!」

  「五百。」

  「我出六百!」

  東方曼倩呸了一口,揀起錢銖,轉身就走。眾人都愣住了,這戲演得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演砸了呢?這人不按路數來啊!

  台上的啞聲人反應最快,一把拉住東方曼倩,「別急啊。才出到六百金銖,這東西還值……值錢得很呢。」

  東方曼倩冷笑道:「你知道這東西叫什麼?哪裡來的?做什麼用的嗎?」

  「靈烏木嘛。」啞聲人顧不得裝嘶啞,一口流利的洛都話立刻就蹦了出來,「看著是玉石,其實是木頭的,對不對?」

  「你知道個屁!」東方曼倩毫不客氣地說道:「知道三足烏嗎?知道扶桑木嗎?知不知道這靈烏木就是三足烏從湯谷沐浴之後,落在扶桑木上,踩的那根橫枝?」

  啞聲人都聽呆了,「這是太陽公公踩過的?」

  「你以為呢?這靈烏木普天之下也只有十根。每一根都浸滿太陽精華,世間難得一見。你看上面這些紋路,這裡,還有這裡……看到光點了嗎?」

  啞聲人點頭道:「看到了。」

  東方曼倩嚴肅地說道:「這都是太陽真精。」

  「我日,這不得賣一千金銖?」

  「一千金銖?呸!起碼價值萬金!」

  啞聲人愣了愣神,忽然道:「那你怎麼不買呢?價值萬金,現在才賣六百金銖啊。」

  東方曼倩發出一串蒼涼的笑聲,搖頭道:「若是一月之前,就是兩萬金銖,三萬金銖,我傾家蕩產也必買無疑。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麼?」

  東方曼倩捶了捶胸口,痛聲道:「我少年時有次不慎掉入深井,被困井底數十年。後來有個人領著我去拿靈芝草,但隔著一條紅水河渡不過去,那人脫下一隻鞋給了我,我就把鞋當作船,乘著它過了河,摘到靈芝草吃了。在那裡,我睡的是雲霞作成的帳幕,用的是墨玉雕成的枕頭,枕上刻著日月雲雷的圖案,人稱玄雕枕。用的褥子是用雷獸的毛織成,看著像是被水浸濕了一樣,仔細一看,才知道上面是一層光。」

  啞聲人道:「喂喂!你編故事呢?這跟靈烏木有什麼關係?」

  「我從井中出來,又向東走了一萬里,看到一株枯死的樹,我覺得腳又酸又痛,就把裹腳的布解開,掛在樹上。那布立刻化成一條龍飛走了。我再往南走了一萬里,看到山間天降五色祥雲。這祥雲落到花草樹木上,就會變成五色露珠,味道甘甜無比。我當時已經一百多歲,喝下就變成十五六歲。我牽掛家裡,想帶些露珠回去,可一旦出山,五色露珠就消失了。後來我發現可以用山上一種奇怪石頭捕捉五色祥雲,祥雲融入石中,石頭就變成五色仙石,可以帶到山外。但再想讓它變成露珠,就只有一種方法——這種祥雲遇木而凝,普通樹木不行,是因為品質不夠。」

  啞聲人腦中靈光一閃,「靈烏木!」

  「不錯!」東方曼倩用力一拍木台,「只有靈烏木才能讓石中的五色祥雲化為露珠。我今年才二百歲,已經老成這個模樣,無論如何也要再取五色仙露。可是靈烏木世間難求,我奔波數十萬里,花費數十萬金銖,沒想到直到今日才遇見此木。」

  東方曼倩伸手想去摸一摸那根靈烏木,啞聲人趕緊一把搶過來,緊緊抱在懷中,「五……八千金銖!」

  東方曼倩悲痛地搖頭,「今日即使我得到此木,也毫無用處。」

  「為什麼?」

  「十年前,我在山間入定。直到昨天才醒來,誰知醒來之後,我那塊融入了五色祥雲的仙石卻……」

  啞聲人試探道:「丟了?」

  東方曼倩捶胸頓足,痛不欲生,半晌才泣涕道:「你可見過一塊五色的仙石嗎?只有拳頭大小,如果仔細看,能看到上面五種色彩是在不停流動的,就像雲彩一樣。」

  啞聲人使勁搖頭,「沒有。」

  下面群托也紛紛搖頭,「沒見過。」

  「五彩的石頭?我壓根就沒聽說過。」

  「開玩笑,世間哪兒有五彩的石頭?你沒睡醒吧?」

  東方曼倩一抹眼淚,「也罷,縱然無用也是世間至寶,這靈烏木我出八百金銖!」

  「你想得美!一萬五起,少一個子兒都不賣!」

  東方曼倩以袖掩面,痛哭而去。榷場的人趕緊打著燈籠,連彎都不拐地領他出去。後面那個買了五彩的石蒙面漢子偷偷起身,準備摸黑離開,但周圍幾十雙眼睛都火辣辣盯著他。他剛一動,幾名漢子就圍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哥兒們,急什麼呢?」

  「你帶著這東西,還想走出這門?」

  「膽兒夠肥啊,小心這山塌下來砸死你。」

  崔騰道:「我付過錢了!這東西是我的!」

  「沒聽說價高者得嗎?我們也不坑你,你剛才買的多錢來著?五百錢是吧?給你翻個十倍,五貫!」

  崔騰道:「五貫太少了。」

  幾名漢子變了臉色,「小子,毛都沒長齊呢!別不知足啊!一轉眼就翻十倍的利,去哪兒找去?小心敬酒不吃吃罰酒。」

  忽然有人道:「我出十貫!」

  那幫地痞指著周圍,橫眉瞪眼地叫道:「誰喊的!誰喊的!別添亂啊!我們做買賣,關你們屁事!」

  「我出一千金銖!」雲丹琉挽刀虛空一劈,刺耳的風聲讓想叫罵的地痞們都立刻閉上嘴。

  雲丹琉道:「剛才那番話大家都聽見了。靈烏木值一萬金銖,五彩天石至少也是這個價。你們花五貫就想把東西買走,世間哪裡有這種道理!」

  啞聲人喝斥道:「都不許動!」然後對雲丹琉道:「你想怎麼辦?」

  「至少兩千金銖!」

  「好!」啞聲人一拍木台,朝那個僥倖撿了五彩石的幸運兒喝道:「你敢不敢要!」

  崔騰嚥了口吐沫,試探道:「一千五?」

  啞聲人用力一拍木台,「成交!」

  啞聲人對雲丹琉也頗為忌憚,當下數出一千五百金銖,終於討回了那顆五彩天石。

  分開來頂多值五百金銖,兩樣合到一起,就是兩萬金銖,總價暴漲四十倍,這個賬榷場的人還是會算的。而且真能弄出來剛才那傻逼仙人說的五彩仙露,每一滴都能價值萬金。

  啞聲人心裡跟貓抓過一樣,匆忙把靈烏棒和五彩天石貼身裝好,然後沖那個抱了一堆金銖,不知所措的少年喝道:「還不快滾!」

  崔騰捧著金銖灰溜溜離開,周圍爆發一陣大笑。

  雲丹琉一腳把面前斬斷的几案踹開,寒聲道:「我買的東西呢?」

  「不就是四千金銖嗎?我不要了還不行?」

  啞聲人對程宗揚道:「東西你還拿走啊。你們想交易自己交易去,跟我們沒關係啊。」

  跑腿的漢子急了,跳著腳道:「孫子!你太不仗義了吧?你們撈夠了就把我撂一邊了?」

  程宗揚也叫道:「剛才你怎麼不說呢?」

  啞聲人振振有辭地說道:「剛才她沒拿這麼大的刀不是?我跟你說啊,你這樣可不對,女人得捧著,哪兒有你這樣的?人家好心送你穿過的褻衣,你拿著滿世界亂飄?我是實誠人,說心裡話啊,就你這樣的,砍死都不虧!」

  雲丹琉一刀劈過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送的!」

  「砍他!砍他!跟我沒關係!兄弟們,別讓她砍柱子,咱們可賠不起!」啞聲人邊跑邊道:「我說爺兒們,你惹出來的事,趕緊上啊。」

  程宗揚遠遠看著,「你是不是裝啞巴憋的?有你這麼饒舌的嗎?」

  劉驁在包廂裡道:「這妞不錯。」

  張放道:「打打殺殺成什麼樣子?女人嘛,就該溫柔一點。」

  劉驁道:「行了,一千金銖拿回來了。走吧。」

  張放額頭的汗終於流了下來,訕訕道:「你早就看出來了?」

  劉驁笑道:「你把那顆珠子一撿出來,整個盤子都黑了。瞎子才看不到。」

  張放叫道:「主公饒命啊。」

  劉驁笑罵道:「別鬧了。喂,那個跑腿的。」

  那漢子看出來他身邊的少年都不好惹,老實垂著手道:「爺。」

  「你說下月初三還有榷場?」

  那漢子舌頭都有點打結,「那個榷場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都是鬧著玩的。」

  「玩的不錯嘛。明天去把稅交了。」

  「哎哎,小的記住了,爺你慢走。」

  程宗揚與盧景互望一眼,「怎麼辦?我要不要也抱著他的大腿叫救命?」

  盧景塌蒙著眼道:「紫姑娘還在這裡呢。」

  「我覺得雲大小姐要跟我玩命……要不五哥你頂住她,我跟紫丫頭先走?」盧景歎道:「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吧。」

  說著盧景拎著破碗往案下一鑽,就跟土地公一樣,一眨眼就不見蹤影——雲丹琉想砍的人可不只程宗揚一個,他也沒落什麼好,要是被雲丹琉逮住,鐵定往死裡砍。

  程宗揚朝案下吼道:「我干!五哥,你也太不仗義了吧!」

  等他抬起頭,只見雲丹琉正站在他身前,那柄青龍偃月的長刀一觸即發,死丫頭這會兒也出來了,就站在她身後,正朝自己作鬼臉,絲毫沒有幫忙的意思。

  程宗揚厲聲道:「你傻啊你!東西還在裡面呢,小心被哪個不要臉的臭男人拿走!還不快去找回來!」

  雲丹琉一刀劈下,「去死吧!」

  程宗揚雙手一翻,剛買的太陽能板像一塊盾牌般,硬生生擋住她這一刀。

  程宗揚大喝道:「那邊的孫子!別動我的東西!」

  雲丹琉回頭一看,竟然真有人趁亂去拿那件褻衣。雲丹琉氣得一口血幾乎要吐出來,只好丟下程宗揚,先回去搶下自己的褻衣。

  「死丫頭!快跑!」

  「幫人家拿下東西。」

  「這麼大的石頭,你買它干毛啊?」

  程宗揚把太陽能板丟給驚理,自己彎腰抱起那塊牛頭大的石頭。他一彎腰,小紫「咦」了一聲,「大笨瓜,你腦袋怎麼了?」

  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還不是姓雲的野丫頭幹的好事。」

  程宗揚擠進亂紛紛的人群,往外跑去。盧景說的沒錯,鬼市的榷場就是專門坑人的地方,不但設套挖坑放托,還有專幹腥活的。很不幸,自己就被當成肥羊盯上了。程宗揚只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抱著石頭橫衝直撞。這塊升仙石模樣雖然磕磣了點,但力道堪比孟老大的天龍霸戟。一石頭砸過去,非死即傷。

  程宗揚在前,驚理在後,小紫在中間,三人好不容易衝出鬼市。然後在小紫的指點下東繞西轉,一直跑了半個多時辰,才鑽進一片密林中。

  程宗揚把石頭一扔,靠在樹上喘息道:「你怎麼想起來買一塊破石頭的?」

  「這石頭一點都不破哦。」

  「騙誰呢?」程宗揚說著往外看了一眼,頓時叫道:「怎麼回事?我們跑了半天怎麼又跑回來了?」

  三人跑了這麼久,卻是繞了一個大圈子,這會兒在林中一眼就能看到下面的鬼市。

  「要不這樣怎麼能甩掉盧五呢?」

  「幹嘛要甩掉五哥?難道有什麼不方便讓他看的?」

  小紫笑瞇瞇道:「程頭兒,你猜對了。」

  「難道你是想……嘿嘿嘿嘿……」

  程宗揚像大灰狼一樣湊過臉,卻被小紫按住下巴,往旁邊輕輕一推。

  程宗揚側過臉,正看到雲丹琉提刀立在林中。程宗揚像見鬼一樣叫道:「怎麼回事!她怎麼追來的!」

  「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她引來的。」

  「死丫頭,你一邊甩開盧五哥,一邊把她引過來,你想幹什麼?」

  「我的褻衣被她拿走了。」

  「那是她的好不好?」

  「我打賭贏的,就是我的。她還沒付錢,憑什麼拿走?」

  雲丹琉舉起長刀,遙遙指向程宗揚,口中對小紫道:「你身為女子,竟然站在這個無恥下流的卑鄙小人一邊,真是可笑。」

  「可笑的是你吧?」程宗揚喝道:「你以為是女人就應該站到你一邊?再說了,我怎麼就無恥下流卑鄙小人了?你是不是沒見過什麼叫無恥啊?」

  「住口!」

  「別吵了。」小紫小手往下一劈,「你們就這裡公平的決鬥吧。」

  「好!」雲丹琉道:「姓程的,你若輸了,就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從今往後不許你再糾纏我姑姑!」

  「我贏了呢?」

  雲丹琉譏諷道:「你能贏嗎?你要操心的,應該是怎麼保命吧?」

  「如果我贏了呢?」

  「任你處置!」

  「哇!你知道這四個字的意思嗎?」

  雲丹琉輕蔑地一笑,「所以你贏不了。」

  「你這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啊?雲大小姐,老匡曾經說過:你就倒霉在你的自大上了。」

  「誰是老匡?」

  「一個算命的。閒暇時我請他給你算了一卦,你不介意吧?」

  「無恥!」

  雲丹琉說著身形一動,雙腳像是貼在水面上一樣向前滑去。幾乎一瞬間,刀鋒就劈到程宗揚面前。

  程宗揚握住腰間的佩劍,身體向前一橫,那柄裝飾性遠大於實用性的短劍劃過一道弧線,硬生生架住雲丹琉的青龍偃月。

  刀劍相交,兩人各退一步,看上去是平分秋色。然而雲丹琉卻神情頓變,失聲道:「你!」

  刀重劍輕,何況雲丹琉手中是一件堪稱傳世的寶刀,程宗揚的佩劍看著花裡胡哨,卻是路邊隨便買的樣子貨。兩人毫無花巧地硬拚一記,結果不分勝負,連瞎子都能看出來程宗揚的修為遠在雲丹琉之上。

  在雲丹琉眼中,這個卑鄙小人還是去年的境界,無非是在四級上下晃蕩的半瓶水。即使下午在道上鬥毆,她也只覺得這人卑鄙無恥,難道他當時是刻意讓著自己?

  「沒想到吧?」程宗揚道:「我如果跟你虛拼幾記,周旋個十幾招,趁你鬆懈時再全力出手,要贏你簡直是分分鐘的事。不過你那麼輸了,肯定不服。什麼卑鄙無恥之類的話肯定要扣我一頭。所以我一出手就施展出全部實力,讓你明明白白知道輸在什麼地方。」

  「你怎麼做的?」

  「當然是勤學苦練。」程宗揚虛劈幾記,劍鋒下的空氣急劇壓縮,發出爆破般的聲音,比那柄青龍偃月劈的風聲還要刺耳。

  「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天才。」程宗揚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只是把別人喝茶的時間,都用在修煉上了!」

  小紫懷裡的雪雪發出憤怒的狂吠,自己主人這番厚顏無恥的話,別人能忍,它是忍不了了。

  雲丹琉提起長刀,「無論如何,我要與你比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