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第七章

  程宗揚琢磨半天也沒找到頭緒,也許自己真不是當偵探的料吧。他與毛延壽聊了幾句,然後出來找到馮源,「盧五哥呢?」

  「他們讓鄭賓帶了話,說是去了樂津裡。」馮源道:「好像是有什麼生意上門。」

  程宗揚感歎道,洛都不愧是六朝大都,連殺手的生意都這麼好。

  那宅子面朝坊內,前面沒有院子,只有一個後院和西側的內院。程宗揚來到後院,敖潤已經停好車輛,正在栓馬。那些臨安來的禁軍漢子忙了一整天,這會兒坐在樹下,正抱著西瓜猛啃。敖潤也不客氣,栓好馬過來捧起一隻,一掌拍開,掰下一塊,邊吃邊道:「還行!程頭兒,你也來嘗嘗!」

  程宗揚接過一塊,往樹蔭下一坐,「難得這時候還有西瓜。嗯,還挺甜。」

  一名禁軍漢子道:「今年天旱,這瓜才甜。」

  又有人道:「聽說漢國旱得厲害,街上賣的大餅都漲價了。」

  眾人都知道這位家主沒什麼架子,說話時也沒有什麼避諱。程宗揚吃著瓜,與眾人談笑幾句,忽然院內傳來一聲慘嚎。

  那聲音淒厲之極,讓人聽了頭皮都一陣發麻。敖潤險些把瓜扔到地上,「咋回事了?老劉又殺豬了?」

  「沒事,沒事。」那些禁軍漢子說道:「是哈爺,給衙內治傷呢。」

  程宗揚丟下瓜皮,走到內院,先敲了敲門,然後推門進去。

  只見高智商光著屁股趴在炕上,背上、臉上都是被人揍出來的瘀青,肩膀腫起拳頭那麼高。獨眼的老獸人一腳踩在高智商背上,一手跟擰麻桿一樣擰著他的手臂。高智商慘嚎聲幾乎把人的耳膜震破,「哈大叔,你就讓我死了吧!我挨揍的時候都沒這麼痛……乾爹!救命啊!——啊!」

  哈米蚩擰著他的手臂往裡一推,肩關節「格」的一聲恢復原狀。接著青面獸拎著一張血淋淋的狗皮過來,一臉嚴肅地在高智商背上來回比劃。

  高智商又慘叫起來,「我不要!我不要!」

  哈米蚩從旁邊一隻石鼎裡挖出一勺還冒著煙的半凝固物質,往狗皮上一倒,用勺底抹勻,接著又挖了兩勺,把狗皮抹得黑糊糊的,然後往高智商背上一蓋。

  程宗揚差點兒沒笑出聲來,獸蠻人這狗皮膏藥夠份量,活活是一整張狗皮全貼在高智商背上。更缺德的是青面獸不知道從哪兒偷的狗,連狗尾都沒去,一條狗尾巴活靈活現地翹在高智商屁股蛋上。

  熱騰騰的狗皮往背上一貼,高智商的慘叫聲立刻又高了八度,要不是被老獸人踩著,這會兒就該跳起來了。

  程宗揚笑道:「這小子嗓子不錯啊。」

  高智商慘叫道:「師傅!救命啊……哈大叔要把我變成狗啊!」

  哈米蚩拿勺子往高智商頭上一敲,高智商不敢再叫,撅著屁股像砧板上的魚一樣拚命掙扎。

  程宗揚道:「這小尾巴,嘖嘖,搖得真漂亮啊……」

  高智商道:「我不要尾巴!師傅,你幫我割了吧……」

  「貼膏藥幹嘛還留著這東西?」

  「粘得緊。」青面獸道:「沒有尾巴揭不下來。」

  「哦……」程宗揚恍然大悟,「小子,還割不割了?」

  「不割了!不割了!哎喲,痛死我了……」

  哈米蚩張開大手,在高智商背上按著,把膏藥壓實貼緊,那力道像是要把狗皮種到他背上一樣。

  高智商面容扭曲,痛得叫都叫不出來,忽然嘴一張,吐出一口黑血。

  「好了。」哈米蚩面無表情地停下手,從腰間的皮囊裡取出一顆藥丸,塞到高智商口中。

  程宗揚盯著那口黑血,「跟誰打架了?怎麼被人下了毒手?」

  高智商費力地嚥下藥丸,恨恨道:「幹他娘的!那幫遊俠兒太粗魯了!」

  程宗揚半晌才聽明白,這事本來不過是個屁大點兒的事。高智商與馮子都分手,轉頭遇到義縱和舞都幾個死裡逃生的朋友,大喜之下,一起前往酒肆,結果遇到一群遊俠兒。義縱與洛都的遊俠少年多有相識,於是四海之內皆朋友,大家湊到一起暢飲。

  這本來是好事,可偏偏遇到了漢國的遊俠少年。高智商酒量並不算差,但剛和馮子都喝過一場,有些不勝酒力,誰知對面一個少年不依不饒,甚至扯著高智商的耳朵強行灌酒。高智商衙內出身,在酒席上從來都是被捧的,何曾受過這種氣?一時酒意上湧,捅了那個少年一刀。洛都的遊俠兒見那少年血濺當場,頓時都紅了眼,上來跟他拚命,要不是劉詔跟著,只怕性命難保。

  「你捅的是誰?」

  「那小子是誰我不知道。」高智商道:「不過聽說那小子的媽,有個弟弟叫郭解。」

  程宗揚頓時黑了臉,「我干!郭解的外甥!」

  高智商梗著脖子道:「敢灌我酒?反了他了!」

  程宗揚沉著臉道:「老獸,再弄點狗皮貼他臉上。順便把他嘴給貼住!」

  青面獸咧開大嘴,「諾。」

  程宗揚盯著高智商,腦中緊張地轉著念頭。自己本來打算對那位名垂青史的郭大俠敬而遠之,免得惹禍上身,誰知道自己這徒弟竟然把人家的外甥給捅了。

  敖潤伸頭進來,「程頭兒,該吃晚飯了。」

  程宗揚打定主意,開口道:「不急。你去準備點禮物,豐厚一些,明天給郭大俠的外甥賠禮道歉。」

  「行。」

  敖潤剛答應,程宗揚又道:「不。先打聽一下,那小子傷得重不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別等明天了,你一會兒就去。」

  敖潤道:「我這就去!」

  「先吃飯。」

  「回來再吃。」敖潤風風火火地出門。

  高智商意識到情形比他想像得更嚴重,小聲道:「師傅,我是不是……」

  「你什麼都別想。老老實實給我養傷。」程宗揚道:「放心,天塌不下來。大不了讓蔣安世他們想辦法,把你和劉詔先送回臨安。」

  高智商不敢多說,「是。」

  程宗揚雖然說得爽利,心裡也在打鼓,那小子要是受點傷也就罷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麻煩就大了。敖潤剛出去打聽消息,現在心急也沒用。他把這件事放到一邊,扭頭道:「哈爺,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內院,程宗揚道:「哈爺,你見多識廣,不知道狐族你熟不熟?」

  哈米蚩抱著木杖,獨目微微閃了閃,「狐女?」

  程宗揚訝道:「你怎麼知道?沒錯,是個女人,在五原城有不少生意。」

  「狐族十有九雌,雄者絕少……」

  哈米蚩告訴他,狐族極少聚居,往往混跡在人群中。即使有聚居的村落,也與普通人類無異。狐族與人類的體形十分相似,唯一的區別在於狐尾,但成年的狐族都有隱藏狐尾的能力,在外觀上與人類無法區分。

  哈米蚩特別告誡道:如果狐女在某人面前現出尾巴,如果不是她完全信任這個人類,那就是要殺死他。因為狐女絕不會放過知道她們秘密的人。作為一個以勇武和粗魯著稱的獸蠻人,哈米蚩顯然對妖嬈纖細的狐族女子沒什麼好感,聲稱她們是一個只在乎生存,不在乎尊嚴的種族,面對強大的對手,她們從來不以成為奴婢為恥,但同樣也不會有什麼忠誠。

  程宗揚道:「她們有沒有什麼弱點?」

  「狐族最是貪生怕死,多疑狡詐。」哈米蚩顯然對狐族沒什麼好感,不屑地說道:「狐族的成年男子,飲酒尚不及吾族小童。」

  喝酒不行也算弱點?當然,在獸蠻人眼裡這不僅僅是弱點,簡直是可恥的罪行,足以令整個種族都為之蒙羞。

  程宗揚摸著下巴,陷入沉思。他在甬道反覆試過多次,那顆琥珀一靠近出口的地方就迅速發熱,稍遠就失去感應。這種異常反應,使程宗揚當時就在懷疑琥珀突然發熱別有緣故。因此他不惜去而復返,終於在密室中確定,琥珀所感應到的並非是蘇妲己,而是那位妖媚入骨的襄城君。

  蘇妲己曾經顯露出九條狐尾,狐族的身份已經昭然若揭。琥珀對於襄城君同樣生出感應,除非她同樣出自狐族,身上有著狐族的血統。差別只在於琥珀對襄城君的感應並不明顯,超過二十步就失去效果。

  襄邑侯的妻子竟然是一個狐族女子,不知呂冀知道真相之後會有何感受。程宗揚並沒有打算說出這個秘密。襄城君的真實身份,也許是對呂氏最為致命的一擊。更重要的是自己沒有任何證據——單憑一顆琥珀可說服不了任何人。

  不過程宗揚並不擔心,自己有的是機會尋找證據。他不相信經過今日一番雲雨,襄城君會忍住不再來找自己,只要她敢來,遲早能揪出她的狐狸尾巴。

  程宗揚把襄城君的事放到一邊,問道:「那小子的傷沒事吧?」

  「無妨。三日即可痊癒。」

  程宗揚鬆了口氣,「那就好。這小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哈米蚩忽然道:「若是放手,此子廢矣。」

  程宗揚一怔,「什麼?」

  「此子骨骼已然長實,此時若不打熬筋骨,最多數月便荒廢了。」

  程宗揚道:「哈爺,我不是不想讓他打熬筋骨,只不過必須要讓他趕緊胖起來。原因我不能說。但我這麼做,肯定是為那小子好。」

  哈米蚩不再言語。

  程宗揚也覺得有點可惜。但相對於高智商瘦下來可能暴露的秘密,他寧願讓那小子胖成個圓球。學武不成也就算了,即使是個廢物高俅也養得起。如果自己的猜想成真,天知道會在宋國引起什麼樣的波瀾。

  這一夜程宗揚哪裡都沒去,一直留在宅中等待消息。敖潤直到半夜才回來,接著就敲門打窗地把程宗揚叫起來。

  「那小子死了。」敖潤開口就撂出來一個壞消息,「那一刀捅傷了內臟,一個時辰前剛咽的氣。家裡面正在辦後事呢。」

  程宗揚面沉如水,「郭解呢?」

  「郭大俠奉命遷徙,如今在路上。」敖潤道:「不過那小子的媽——也就是郭大俠的親姊,已經去找郭大俠了。還讓人……」

  「還讓人做什麼?」

  「她讓人把她兒子的屍體放在路邊,不許收殮入棺,說是讓人都看看名震天下的郭大俠,親外甥是怎麼被人殺死的。」

  程宗揚沉著臉,半晌才吐出一個字:「干!」

  自己在漢國這些日子,已經見識過那位漢國最負盛名的郭大俠有著怎樣的威望。他甚至都不用親自動手,只要說一句:「我的外甥被某人殺了。」就有無數遊俠少年爭相替他賣命,不惜生死,不計回報,甚至不需要讓郭解知道。

  漢國豪俠快意恩仇,血親被殺,這事絕對小不了。程宗揚知道憑自己的力量肯定擺不平此事,連夜找來盧景和斯明信,商量對策。對方與義縱相識,要找到高智商絕非難事,高智商與自己的關係,在舞都也不是秘密。從某種角度上說,如果郭解決意復仇,甚至比惹上呂家還危險。

  盧景聽說高智商一刀捅死了郭解的親外甥,也禁不住咧嘴。

  程宗揚道:「如果能賠禮道歉,花錢解決此事,多少錢都可以商量。我就怕他們咬死要償命——那混帳小子你們也知道,償命是不可能的。他要有個好歹,就他乾爹護犢子的那勁頭,鬧到六朝大戰都有可能。」

  「這小子還真能惹事……」盧景也覺得頭痛,就因為灌酒這點破事,居然動了刀,還把人給捅死了。

  「如果劇孟出面,還有幾分指望。可那孫子當了縮頭烏龜,死活不露面。」盧景翻著白眼,半晌才道:「老四,你看呢?」

  斯明信沉默移時,然後道:「我去。」話音剛落,他身影便消失了。

  程宗揚一臉困惑,「四哥要去哪兒?」

  「去找郭解。」盧景道:「放心吧。四哥既然肯去,這事就有指望。」

  程宗揚連他十分之一的信心都沒有。就四哥那副陰森冰冷的模樣,明顯不是搞交際的料,他去當說客,怎麼可能說動郭大俠?

  不過這會兒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要不用那小兔崽子償命,別的什麼都好說。就是賠個幾千萬錢也沒什麼,大不了找高俅去報銷。瞧瞧他養的好兒子。話說回來,要不是自己這個師傅,小兔崽子再橫也只有挨打的份,哪裡就能把人捅死呢?

  盧景倒了碗酒,飲了一口,然後遞過來。程宗揚喝了一口,甩了甩頭,不再去想這件事會造成的後果。

  「五哥,聽說你們今天接了樁生意?」

  盧景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問得好。這生意跟你有關。」

  「跟我有關?」

  「猜猜我們接的什麼生意?」

  「殺人?」

  「不是。」

  「找人?」

  「也不是。」

  「得,我不猜了。你們那業務我不熟。」

  「有人委託我們摸你的底。」

  「誰?」

  「程鄭。」

  程宗揚想起那個在遊冶台見過的商人,「他是什麼意思?」

  「他想跟你做生意,又不知道你能不能靠得住,出重金來摸你的底細。」

  「哈哈,還有這種事?這錢簡直是白撿啊。五哥,你不會一時手軟,沒有狠狠宰他一刀吧?」

  盧景伸出一隻手,「五百金銖。」

  「夠闊啊,打聽個消息就出五百金銖?這錢得分我一半!」

  「好說。」盧景遞來一捆木簡,「你自己把你的底細寫清楚吧,免得我再麻煩。」

  程宗揚笑道:「你這可夠省事的。五哥,程鄭是什麼底細,想跟我做什麼生意?」

  盧景道:「打探消息五百金銖起價。憑咱們的交情,給你打個五折。」

  「得,我那一半還沒摸著呢,就全落你手裡了。」

  兩人玩笑幾句,程宗揚道:「先推他幾日,摸清他的底細再說。」

  盧景點了點頭,程鄭主動找人打聽,肯定有事相求,倒也不用著急。

  「胡琴老人找到了嗎?」

  「還沒有。」程宗揚歎道:「跟五哥一比,我才知道那些奴婢有多廢物。」

  盧景翻了個白眼,「拿我跟你的奴婢比嗎?」

  「我錯了。」程宗揚道:「我的奴婢比五哥你可俏多了。」

  「找打不是?」

  「說正事,說正事。」程宗揚道:「我今天問姓毛的畫師,他說那對主僕是乘車來的,問題是他們中午就到了上湯,卻沒有直接趕往洛都,我覺得這裡面很有些蹊蹺啊。」

  盧景道:「他們乘的馬車是什麼樣子的?」

  程宗揚一拍腦袋,自己真不是干偵探的料,竟然忽略了這麼要緊的線索。他不顧這會兒已經過了三更,立刻叫來毛延壽,詢問車輛的細節。

  毛延壽睡眼惺忪,但家主有命,也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攤開畫紙,當場潑墨揮豪,畫出馬車的形制。

  毛延壽不愧是丹青名手,有過目不忘之能,不多時一輛馬車便出現在紙上。

  盧景一邊看他作畫,一邊不住詢問馬車的細節。程宗揚眉頭越皺越緊,不等毛延壽畫完,便道:「不用畫了。」

  他打開攝像機,放出一幅畫面,「是不是和這輛馬車一樣?」

  毛延壽望著屋中突然出現的畫面,吃驚得連嘴巴都合不攏,半晌才道:「正是……這……這……」

  光球中,一輛馬車側翻在蘆葦蕩內。一名少女橫屍車內,鮮血染紅了衣襟。

  沒想到上湯這件撲朔迷離的秘事,居然與伊闕那樁無頭無尾的血案相關。上湯的事發生在八月初九,伊闕血案是在八月十一。那輛馬車用了兩天時間,從上湯駛到伊闕,踏上一條不歸路,這其中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這件事交給我來查清楚。」盧景說道。

  程宗揚呼了口氣,「那就拜託了。」論到抽絲剝繭,明察秋毫的能力,一百個自己加起來也比不上盧五哥。程宗揚突然有種感覺,有了這輛馬車的線索,也許謎底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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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明信前去彌補高智商捅出的漏子,上湯的迷案全部交給盧景,程宗揚則安心應付自己手頭的一堆事。他草草入睡,第二天一早,先趕赴西邸取了自己的履歷、戶籍。

  徐璜果然沒有吹牛,只用了一天工夫,全套戶籍便都妥當地辦了下來。馮源買的宅子正好派上用場,住址、身份、家世一應俱全,單從戶籍上看,自己如今已經是有家有業,如假包換的洛都人氏了。

  徐璜這麼賣力,程宗揚少不了再表示一下心意,接著趕往尚書檯,拜見主管官員任職的常侍曹尚書。那位尚書接到這封沒有大司馬大將軍簽署,沒有丞相付名,僅僅只有天子印璽的詔書,本來皺著眉頭,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但看到詔書最後面常侍郎的加官,神態頓時一變,態度親切了許多——常侍郎職銜雖然不高,卻是內朝官,保不定哪天來給他傳詔的,就是這位新任的中常侍了。即使詔書上只有天子的印璽,與律令不合,可天子親政,霍大司馬告病,他可不願為一個區區六百石的官職學強項令,去頂撞天子。

  尚書檯痛快地加印存檔,程宗揚順順利利辦完手續,取了官員的印綬,從身份上已經是漢國數得著的中高級官員了。六百石的大行令官職雖然不高,加上常侍郎就是天子的近臣,外面一大堆的二千石,大部分還沒有內朝官的身份。

  程宗揚帶著印綬前往鴻臚寺,拜見了主官大鴻臚車千秋。車千秋勉勵幾句,便讓人送他去大行令的官署。

  程宗揚到了地方才知道,鴻臚寺的大行令、大行丞早已出缺,連跑腿的治禮郎也只剩了一半,加起來還不到二十人,可見這個衙門油水確實不大。

  下屬的官吏雖然不知道程宗揚的來歷,但一看常侍郎的加官就知道這位爺來頭不小,而且他的大行令只是兼職,顯然經常要在宮中隨侍,一個月也未必能來衙門一趟。只要擔負的差事能交待過去,倒不會有什麼衝突,因此都十分客氣。

  程宗揚在宋國主管的寶鈔局,其實就是他自己的程氏商會,工部的員外郎也沒有什麼實際差事,連同僚都見得不多,這還是頭一次有這麼多正而八經當官的手下,因此十分豪爽地包下一處酒肆,把屬下全請了去,連與他平級的譯官令也請來。雙方一方說:「下官愚昧無知,請主官多加關照。」另一方說:「本官初來乍到,諸事還要多多倚仗各位。」在席間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底線,把衝突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於是賓主盡歡而散。

  從酒肆出來,程宗揚把一份文書連同一隻革囊扔給敖潤,噴著酒氣道:「不要拉倒。」

  「啥玩意兒?」敖潤說著打開革囊,看到裡面的印綬頓時一愣。

  「給你弄了個治禮郎。二十萬錢,從你薪水裡扣。」

  治禮郎是大行令屬下的官吏,年俸不過百石,鴻臚寺的主官大鴻臚就有權力授職。按照默認的規則,大行令可以安排幾個親信作為下屬,程宗揚拿出二十萬錢,在席間就把事情給辦了下來。

  「程頭兒,這……這……」

  「少廢話。明天給我上任去。」

  那印章只有半寸大小,可敖潤攥在手裡,卻似乎重逾千斤。他憋了半天,臉都快憋紫了,才吭哧道:「程頭兒,我啥都不會啊。」

  「不會就學。」

  「程頭兒,我都不識字……」

  「文盲也不耽誤幹活啊。不行找馮大法幫你去。」

  「程頭兒,我……」

  「哎喲老敖,你怎麼跟個娘兒們似的?」

  敖潤心一橫,「程頭兒,你就瞧我的吧!」

  敖潤馭車而行,程宗揚忽然看到路邊一個身影,他猶豫了一下,本來想繞過去,隨即又改了主意,說道:「到前面停一下。」

  馬車駛過巷口,停在路旁。程宗揚對敖潤說道:「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敖潤一聽就慌了,「程頭兒,我還想跟你學學咋當官呢。」

  「回去再說。要不你就去問劉詔。」

  程宗揚把外衣一脫,在車內換上奴僕的青衣,然後跳下馬車,在旁邊的店肆轉了一圈,等馬車駛遠,才搖搖晃晃過去。

  紅玉在巷口伸著頸子張望,見到程宗揚走過來,合掌叫了一聲,「天爺!」趕緊扯住他的衣袖,「快走!」

  紅玉早就等得急了,匆忙拉著他從後門進了襄城君府,小心避開人多眼雜的主路,從小路穿過暗道,進入那處隱秘的池苑,然後才數落道:「剛拿了錢就跑去吃酒!一整天都不見影子!程厚道,你是不是想死?」

  程宗揚打了個酒嗝,伸手在她屁股上扭了一把。

  紅玉一下子瞪大眼睛,連忙掩住俏臀,扭頭道:「你!」

  程宗揚只是逗逗她,見她氣惱的模樣,面帶憨厚地一笑,「有蟲子。」說著攤開手,果然有一隻小蟲。

  紅玉哭笑不得,正要轉身,忽然一條青蟲不知從哪兒鑽出來,「啪」的掉在她胸口。

  紅玉尖叫一聲,坐倒在地。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撲過去,叫道:「我幫你逮蟲子!」一邊說,一邊在她身上大肆摸弄。

  紅玉驚叫連連,那條蟲子有沒有逮到不知道,反正自己從雙乳到腿間,都被他摸了個遍。甚至這會兒他一手還伸在自己裙子裡面,揉弄自己下身那處柔嫩的肉縫。

  一股異樣的感覺從身下升起,紅玉粉臉不由漲得通紅。「不要……」紅玉掙扎著推開他,匆忙拉平衣衫,逃也似地在前面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