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一章:龍瘟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神龍廣場,還有被縛在十字架上,皮膚已變成灰色的我,而在我的身前,一個又一個的身形正不斷地從地下冒出,他們都是我的「熟」人:風都十虎,青牙龍斯羅、雄鷹騎士團的軍團長卡那羅,比蒙王迪斯、獸人王格萊亞,甚至連斯羅特要塞之戰時死在我劍在的那個魔族少女都出現了。

  全是直接或間接死在我手上的人,我的死對頭們,其中也有少數「活人」,那個曾被我痛奸的魔族少女莉莉絲也在其中,至於我最大的對頭奧拉皇帝當然也少不了,只不過他雙手互插著平舉在胸前,遠遠地站在一邊看著我。

  這就是我所要面對的心魔的挑戰!眼前的場面和當年安卡古斯替我設計的那個「劇本」幾乎相差無幾,只不過要把我千刀萬剮的人多了許多罷了。

  天魔解體大法,龍魔變身,甚至是第七變的力量,所有我能想到的辦法全都用上了,但怎麼都無法掙脫縛在身上的封龍鎖鏈。

  「要把我千刀萬剮嗎?這就是我的恐懼嗎?安卡古斯的遺害到現在還沒有消失啊!」

  望著這個陣勢,即使明知是在幻覺世界,回憶那段被千刀萬剮時的經歷,我也感到有些畏懼,那番經歷給我心靈上帶來的創傷實在是無可比擬。

  我大聲地嘶吼著,奮力地掙扎著:「正面情緒,負面情緒,他媽的,不管是什麼情緒,只要能突破這個該死的心靈空間,就算把靈魂賣給魔鬼,我也認了!」

  纏繞全身的封龍鎖鏈被我掙得叮噹作響,卻始終無法弄斷。我的仇家們慢慢地聚了上來,個個手中都握著利劍。在惶恐中我不停地鼓勵自己道:「不能放棄,我絕對不就這麼困在這個空間裡等死!我的女人還等著我去救她們呢!我的孩子還等著我這個爸爸去抱呢!」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輕輕地我耳後響起:「需要幫忙嗎?」

  「什麼?」

  我回頭望去,一個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的人正站在我身後,他不是別人,正是從前那個由我的臆想創造出來,又被打敗了的「虛擬人格」,他是我的心魔。

  「是你?你不是已經被我殺掉了嗎?怎麼又出現了!」

  「魔由心生,你我本為一體,當你心中充滿恐懼、憂慮還有憤怒時,這些負面情緒足以讓我再次復活!」

  我苦笑道:「你也打算落井下石,分我一塊肉嗎?」

  「不!」

  「他」的回答斬釘截鐵,十分地乾脆。從前的心魔,每次現身時全身上下都充滿著毀滅一切的暴戾之氣,此刻的他身上的戾氣卻雖然重,卻並不是針對我而來,在暴戾兇惡之餘,更多了一些從前沒有的東西。

  「負面情緒和正面情緒並不是永遠對立的!有時候也可以站在一起並肩作戰的!」

  不等我做出回答,「他」雙臂一張,從後面抱住我,竟融合進我的身體裡。就在雙方的意識合而為一,我只覺體內力量大增,用盡全力奮力一掙,嘩啦一聲,縛著我身體的鎖鏈化為無數的雪片紛紛碎裂。

  圍住我的仇家們手中的劍紛紛發生變化,化為他們自已最擅長用的武器,一場惡戰即使開始。而那個「奧拉皇帝」形象的心魔,卻依舊雙手互插地站在遠方觀戰。

  「為了我們共同所愛的人,戰吧!」

  得到了負面情緒的幫忙,在意識的世界裡,我的戰意空前的高漲,揮動雙拳,左轟天,右逆世,毫無畏懼向螞蟻般猛撲過來的一干「心魔」重轟過去。只要將這些仇家全部打倒,這一切就都會消失,待意識回到現實世界中,就是我摘取這招「月瀆」的戰果的時候。

  惡戰持續了「一天一夜」,即使是奧拉皇帝,這個由恐懼構築的最強心魔,終究還是在我的一拳之下化作煙滅。而隨著他的消失,困住我的意識空間也分解消失。

  我的身體一震,意識回復清醒,面對著的正是雙目失神,眼露恐懼的奧拉皇帝,高舉在空中金色雙拳正有大片虹彩溢出。

  「是時候了!狗皇帝,你給我去死!」

  正面情緒和負面情緒同時高漲,不是互相壓制,而是共同促進。面對著喪失戰鬥意識的奧拉皇帝,我以僅有的兩成力量,揮出了超越體力極限三倍的一擊。

  左手的轟天拳,先是狠狠地轟在皇帝的胸口,以破壞為主龍的力量一氣轟入,目的是擊散護體的神龍不死身。我中毒太深,受創太重,無法以最接近「無」的方式同時操縱龍力魔氣合為一體凝於一拳之上,否則只要一擊就以足以結束這場戰鬥。

  我的左拳重重地轟中奧拉皇帝的胸口,骨折聲辟辟啪啪響個不停,我的這一拳不僅將他護身的黃金之鎧粉碎,更將他前胸的肋骨全部打折,隨著一口鮮血狂噴而出,護體的神龍不死身徹底消失。

  就在這一拳力量消盡的最後階段,我的左拳感到對手體內湧出一股強烈的排斥力,奧拉皇帝比我預計中早了許多清醒過來,開始主動地排斥我的力量。他雙眼一瞪,惡狠狠地望著我,儘管在月瀆世界裡被殺的恐懼還未消失,儘管在我這一拳之下受了重傷,但他依舊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恢復了戰鬥意識。

  「不妙!」

  可惜我不會時間天鎖,可惜我沒有小克裡斯汀那般精確的魔法操縱能力,這招半拉子的月瀆威力實在有限,只能令皇帝暫時失神一瞬。

  一切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回過神來的奧拉皇帝憑著多年的戰鬥本能,強運雙拳,藉著由上而下的衝勢重轟我的頭顱。雙拳間挾帶的那片彩虹,也隨他意識的恢復而迅速消失。

  完美的霸拳再次出現了!

  不得不承認,心中沒有迷茫的奧拉皇帝,他的「霸拳」用得比如月還好。即使在中了一拳,身負重傷,力量驟減,奧拉皇帝雙拳重轟之下,帶起的強烈氣勁,仍然壓得我眼皮亂跳,無法直視。

  和用暴戾瘋狂令對手產生恐懼的天滅不同,真正完美的霸拳,是出拳之前奪敵之志,達到未戰而屈敵之兵的效果。

  揮出那一拳後,我無論力量還是意志都在那一刻暫時處在了低潮間,面對「迅速」回復理智的奧拉皇帝,面對著「迅速」反擊的意外,以及一對金色的拳頭帶來的壓力,我的戰意竟然動搖了。

  「左拳的龍力已經暫時用盡,僅餘右手的墮落天使的力量可以使用!單拳對雙拳,擋得住這一擊嗎?」

  我的信心開始動搖,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失敗,敗了的話,我就無法救家人了。

  「達秀,我的兒子,為了你的孩子,你絕對不能敗!」

  「不要喪失信心,達秀!為了希拉,你一定要勝利!」

  「你會勝利的,此刻的你就像當時我的一樣,可是為了自己最愛的家人而戰啊!」

  也許是幻覺,也許是自我心理暗示的產物,就在我信心動搖的時候,無數的聲音又一次地在我的耳邊同時響起。母親、安達、碧姬阿姨還有義父,那些已經逝去,愛我和我愛的親人們,再一次地站在了我的背後。

  義父對我說:「只要一息尚存,你就不能放棄!你當時強練天滅,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是的,此時的我不能退,更不能敗!我必須勝利,只要活捉了皇帝,拿他做交換,我的家人親人們就可以平安無事了!

  原本動搖的戰意,在得到了他們的鼓勵之後又再度高漲起來,懷著保護家人的信念,我的右手的逆世拳迎上了轟下的金色雙拳。

  伴隨著巨大的震天巨響,四周鬆軟的泥壁在激盪的能量風暴的衝擊下發生大面積的塌陷,揚起的塵埃掩蓋了在深坑下生死相搏的兩名龍戰士的身形。

  塵埃瀰漫的地坑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和奧拉的大戰在黑暗中繼續著。先前的那一擊,以雙拳對單拳的皇帝沒有佔到絲毫的便宜。他以雙拳會單拳,起初佔到了上風,但在關鍵時刻卻因內傷發作力量暴減而功敗垂成。先前他得到宮廷魔法師的治療,但天滅駐留在他體內的逆世之力有如附骨之蛆,並不是一般的魔法師可以輕易驅除的。我那記轟天拳,除了粉碎他的護身力量之外,就是要讓這被暫時壓制的暗傷突然發作。

  那一擊之下雙方都沒有佔到便宜,接下來的戰鬥就是慘烈無比的肉搏戰。雙方的身體靠得太近了,所有花裡胡哨的招式全被拋棄,拳打腳踢,肘擊膝頂,所用的武藝全是最簡單,最直接,也是最乾脆利落的招式,比拚的不是戰鬥技巧,而是彼此的抗擊打能力。

  「達克·秀耐達,我想打爆你的臉已經等了很久了!每當我看到這張臉,我就想起你那可惡的父親!你們父子倆統統都該下地獄!」

  「狗皇帝,我不但想打爆你的臉,還要將你的狗頭踩在腳下!這十年來我所遭遇的一切痛苦,全都是拜你所賜!今天我要盡情地還給你!」

  你在我的臉上重轟一拳,打碎我的鼻骨,我在你胸口猛擊一掌,讓你斷裂的肋骨傷上加傷。奧拉皇帝是為了他的私利而戰,而我是為了我的家人而戰,我們都有自己的正義。兩個本就身受重傷的龍戰士,拋棄了一切虛偽的面具,將多年積蓄下來的仇恨與憤怒盡情地宣洩出來。戰鬥的過程已談不上任何的格鬥技巧,只是兩隻凶殘的野獸瘋狂地在對手身上嘶咬著,拚命地放對方身上的血,比拚的是誰能先讓對方的血流乾,誰先支持不住倒下。

  戰到最後,我們倆甚至身體扭成一團滾倒在地上,彼此的手扣住對方的翅膀用力地拉扯,直至將其扯離身體為止。翅膀離體的劇痛是常人無法想像的,我和奧拉皇帝一起發出驚天的慘嚎。惡戰至今,雙方護體的神龍不死身早已崩潰,在翅膀離體後,我們倆所受的傷甚至已重到無法繼續保持變身體形態,即使力量降為常人形態,慘烈的戰鬥仍然沒有停息。

  在扭打中,我們倆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件事:張開嘴,用牙齒咬向對手脆弱的頸部大動脈。我和皇帝的牙齒幾乎是同時洞穿了對手血管,然後我們象吸血鬼般拚命地吸起對手的鮮血來。

  三頭黃金龍的血不斷地被我吞入腹中,而我的血也一樣地被皇帝飲入。

  血祭!

  不約而同的,我們倆同時用上了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使用的「自療」方式,吸食對手的鮮血來治療自己所受的重傷。

  勝利的天平開始向我這兒傾斜。

  「血祭」是黑暗系魔法被禁用的「自療」方式。奧拉皇帝雖然可以同施六種魔法,對暗系的力量也有研究,但再怎麼樣也比不上我這個暗系出身的暗黑龍。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不該吸我的血,我的血有毒,而且是最致命的龍之泣血!

  已經完全活化的龍之泣血,即使是在常人的狀態下,也能傷害著龍戰士的身體。喝了我的血的奧拉皇帝,頓時覺得腹如刀絞,力量驟減。趁著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將殘餘的力量集中在脖頸處,震脫他牙齒的噬咬後,我右手壓在皇帝的臉上撐起身子,左手一個肘擊狠狠地錘在他的胸口上,將他身上的最後一點力量擊潰。

  伴隨著恐怖的骨碎之聲,奧拉張大嘴,連慘嚎聲也來不及發出,大蓬的鮮血由口腔中噴濺而出,淋了我一臉,癱在地上昏死過去。

  「不能睡,不能昏,我一定要支撐到帶著希拉他們離開帝國為止!」

  險勝皇帝的我靠在泥壁上劇烈地咳嗽著,苦戰得勝後鬆懈下來,我累得甚至動一下手臂的力量都沒有了。連番惡戰,體內的力量幾乎消耗殆盡,中毒重傷再加天魔解體大法透支造成的後遺症,如今的我甚至虛弱得無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爬出這個深坑。

  坑洞裡的塵埃散去了一些,我突然感到另一股黃金龍力正以極高的速度迅速逼近。待我察覺到她的存在時,龍力感應的源頭已經到了坑洞上方。本來我應當更早地察覺到她的,但幾乎已到油盡燈枯邊緣的我各方面的能力都嚴重下降,直到如月幾乎到了鼻尖前方才有所查覺。

  完成了第七變的如月,身上發出的龍力龍威已強得令人顫抖,她給我的龍力感應,不僅有三頭黃金龍的,更還包含著一部分神龍王的力量。一到洞口,她只問了一句:「父皇和達秀在下面嗎?」

  在得到了老赤甲龍的答覆之後,她立刻以極高的速度俯衝而下。

  「是如月!最麻煩,最可惡,最無恥的賤人來了!絕對不能讓她把狗皇帝救走!」

  我心裡又怒又恨,馬上從體內抽出逆鱗,準備架在皇帝的脖子上拿他做人質要脅如月。

  拔劍,把劍架在人質的脖子上,哪怕是個小孩子都可以輕鬆完成的動作,在這關鍵的時候我的身體卻變得異常地遲鈍,劍「拔」得非常地緩慢,手臂更以緩慢得誇張的動作執行著大腦發出的命令。

  「這種現象,難道是……」

  一個令我無比害怕的詞彙在腦海裡跳了出來:龍瘟!龍戰士最害怕的疾病,奪走父親性命的元兇,龍瘟,它在發作之時的第一個症狀就是身體反射神經速度急劇下降。

  「在這個時候可別開這種玩笑啊!」

  我的臉皮抽搐著,緊張地通過大腦命令身體加速反應,但動作卻依舊遲滯。而高速俯衝而下如月帶起風壓驅散了坑洞中的灰塵,由上方射下的光線更讓我看到了第二個病發症狀。

  綠!

  我的眼睛,看什麼東西都是綠色的!這正是龍瘟發作時的第二個症狀,如果面前有一面鏡子,我會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變成綠色的了。

  當如月趕到時,我左手持的逆鱗,劍尖才舉到距離皇帝的喉嚨還有一尺遠的地方。就像一出無聊的肥皂劇,我舉劍要殺皇帝的一幕被她清楚地看在眼裡。

  她衝著我大叫道:「達克·秀耐達,不准傷害我的父皇!」

  「達克·秀耐達?翻臉之後,連稱呼都變了!」

  此刻的我對如月早已愛意全無,所餘下的就只剩下被欺騙,被暗算所帶來的恨!我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再也不可能狹持皇帝當人質。我決定先殺掉皇帝再說!於是將身體向前一傾,逆鱗藉著身體傾倒的力量直刺皇帝的額頭。卑鄙無恥的皇帝是絕對要死的,有他在希拉絕對不可能活。我拚個同歸於盡,她和我們的孩子還有點希望。

  我的計劃很好,但身體的反應實在太慢,動作快如閃電的如月先我一步落下,搶在逆鱗刺穿皇帝的額頭前抓著我的左手向後一帶,輕鬆地就將力量全失的我像丟沙包一樣地丟了出去。

  這個「大孝女」為了救父親的命,這一帶用上了全力,把我狠狠地砸到對面的泥壁上,然後面朝下摔下來倒在髒骯的泥土地上。此刻的我身體已虛得吹口氣都會倒,哪裡受得了這番折騰,只覺得眼前「綠芒」亂跳,虛弱的精神再也支持不下去了。

  在絕望地昏迷過去前,我從牙縫裡狠狠地吐出了兩個字:「賤人!」

  昏迷前,我看到護衛在父親身邊,如月臉色慘白地望著「丟」我的那隻手呆住了,「賤人」這個詞顯然深深地刺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