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八章:破襲

  比武打鬥,最忌諱的事情就是腹背受敵。同樣,行軍打仗被敵人兩面夾擊也是很危險的一件事。

  被騎兵截成兩段的獸人部隊現在就一左一右地分佈在我們軍隊的兩側,而魔族的部隊又從我們的右翼發動了攻擊。

  「兵分兩路,分而擊之!」面對這種情況,如果有將領下了一個這樣的命令,一定會被人罵作是不負責任的飯桶指揮官,但現在統率全軍指揮大局的奧維馬斯就下了這麼一個命令,而提出這種做法的人則是虎特。

  唯一不同的是他這麼做是我們事先計劃好的,因為這種情況也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

  「在那些繞到我們背後的七萬敵人趕回戰場之前,我們的兵力比敵人要多,並不怕被敵人兩面夾擊!」虎特解釋道。

  「這樣做是很愚蠢的,兩線做戰是兵家大忌,何況情況隨時會變成三面受敵,因為那七萬人隨時會趕回來。」羅蘭德毫不客氣地指責道。

  「不一樣,第一,這是我們有意為之的,和倉促下這個命令不一樣,每個兵團分工到位,大家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不會亂成一團;第二,當時獸人的部隊已被我們打得七零八落,對我們的左翼的威脅不會很大;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對於羅蘭德的指責,虎特毫不在意,嘴唇飛快地動著,一條一條地列出了他的理由。

  「我們擁有騎兵,這是我們最大的優勢!」

  「騎兵?我知道你對騎兵運用得很好,但我想你打算怎麼做?」羅蘭德問道。

  「獸人的防線很長,也很薄,我們的騎兵集結在一起,一次衝鋒就可以突破了。」

  「突破敵人的防線並不難,關鍵是我們這幾萬大軍如何平安地穿過這個缺口,我想你也應該知道『圍城必闕』的戰術,敵人只要不斷地在我們的側翼和尾翼發動攻擊,就可以把我們的部隊消滅在逃跑過程中。」虎特和羅蘭德的爭執是那次短會中唯一的一次爭執,我們就是通過這次爭執定下了整個突圍的方案。

  「通過缺口的只有我手下的騎兵,也只能是騎兵!騎兵不怕被人咬尾攻擊,因為兩條腿是跑不過四條腿的。」虎特自信地答道,那次會議的焦點人物不是我也不是奧維馬斯,而是這個新任的騎兵團長。

  「只有你的騎兵?」眾人一起發出了疑問。

  「是的,當我們突破獸人的防線後,這個時候魔族的增援部隊應該已向我們的右翼發動攻擊了。我就帶領全部的騎兵突到外圍,繞到他們的背後,從後面襲擊他們!」

  「背後給他們一刀?」羅蘭德說道。

  「不錯!」虎特微微一笑答道。

  「好主意!我同意你的意見!」羅蘭德稱讚道,他的身份地位都要比虎特高出許多,但他從不以此壓人,更不會為了所謂的面子而不顧一切地死硬堅持自己錯誤的意見,這亦是我們後來能合作得很好的原因之一。

  ※※※※

  「衝啊!」一萬騎的騎兵就在我們的右翼受到攻擊時瘋狂地從獸人防線的缺口處湧了出去,那個情景就像河堤決口,洪水傾洩而下時一般壯觀。

  決堤的洪水是任何力量都阻擋不住的。同樣,當一萬鐵甲騎兵集結在一起發動衝鋒時,想靠側面的狙擊就把他們攔住那只是癡人說夢。只是一頓飯的功夫,虎特的鐵騎就已消失在缺口處,唯一留下來的,就是愈來愈遠的蹄聲。

  當虎特的騎兵消失在視野裡的時候,魔族第五軍團和第四軍團的部隊已衝入了第八軍團的陣地,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在長達一里的戰線上,幾萬把白晃晃的刀刃在陽光下閃爍著銀色的鱗光,而抵擋來自左翼獸人部隊攻勢的任務則由娜依秀的第一兵團擔任。

  就在這一里長的戰線的頭頂上,空氣劇烈地放電著。在帕爾斯平原的西面,陽光明媚,晚霞如錦;而在我們的上方,風起雲湧,烏雲密佈,雷電交加,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黑紗,光線在短短數息的時間裡一下子暗淡了許多。

  這是因為交戰雙方的魔法師不斷地運用魔法,從大自然中提取力量,破壞了四大元素的平衡,從而產生了異變。

  魔法就是運用自己的力量和大自然的力量產生共鳴,當數千名魔法師同時詠唱同一種元素魔法咒文,同時向大自然提取力量,同時施展同一種魔法時,對自然環境的影響更加的恐怖。

  這裡是平原,地勢開闊,既沒有可燃的樹木也沒有水,土系的魔法適合用在沙漠且不擅長攻擊,黑暗系的反噬力太強了,所以空氣系的攻擊魔法成為雙方魔法師的不二選擇。兩邊的魔法師現在使用的都是殺傷力極強的連環閃電魔法。當千餘名黑魔法師同時使出一招連環閃電的時候,其威力可以在瞬間消滅數千人的軍隊。

  儘管這招魔法的威力非常可怕,卻幾乎沒有對交戰雙方的士兵造成多少殺傷。因為有矛就有盾,空氣護盾這種抵禦連環閃電的防禦結界可以輕易地御開閃電的攻擊。

  因為交戰雙方頭頂上都有著一堵無形的牆,這堵牆就是雙方魔法師布下的防禦結界,抵消了魔法攻擊的效果。

  但平衡只是暫時的,兩邊的魔法師都在拚命地積蓄能量,彼此間的攻擊都被對方的結界擋住了,但能量卻依然存在著,並且在不斷地增值,只是被結界壓制在一個無形的空間裡。魔族和人類軍隊之間的陣地上,就像是放上了兩顆能量在不斷提升的炸彈,當某一邊的力量減弱,破壞了平衡,炸彈就會被引爆。

  我並沒有跟隨著虎特的騎兵一起突圍,而是穿過半個戰場來到部隊的右翼參加戰鬥。我並不擔心部隊的左翼,獸人的軍隊現在被我們一分為二,人數上處於劣勢,加上缺乏魔法師的支持,防守左翼的第一兵團就足以抵擋他們的攻擊。

  第八軍團的情況現在只能用亂字來形容,到處都亂糟糟的,魔族,獸人,新人類,三大種族的戰士們夾雜在一起,扭成一團胡亂砍殺著。

  這兒的情況並不是很妙,殘餘的獸人部隊已和魔族軍隊會合在一起,再次聯起手來,又成魔獸聯合之勢。最糟的是由於雙方的魔法師都在同一時刻施展同一種魔法,高度集中的魔法凝聚力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磁石,將戰場上的所有魔法力量全都吸走,從而造成了一種奇異的環境──除非你放棄個人單獨使用魔法,加入雙方正在拚命施放魔法對抗的魔法師行列中去,陪他們一起施展同一種魔法,否則你絕對無法使用別的魔法。

  這種被魔法師們稱作「磁石效應」的環境,幾乎把整個戰場變成了另一個死亡大三角。失去了騎兵,近身格鬥又無法施展魔法,獸人的優勢再次顯現出來,而人類中力量最強的魔法劍士的威力卻大打折扣。在魔獸聯軍的擠壓下,第八軍團的防線不斷地收縮變形著。

  幸好這次突圍時我們採用的是密集排列的佈陣方式,嚴格規定相鄰兩個步兵的間距不得超過一隻手臂的長度。雙方軍隊的戰線的接觸面雖然很廣闊,可是縱深斷面卻不足五米。魔獸聯軍和人類部隊的戰事其實只發生在雙方軍隊接觸面的表層,大量的軍隊都集中在戰線的背後插不了手。更重要的是,獸人軍隊陸戰的超級王牌──比蒙巨獸兵團並沒有出現在戰場上,否則在這種因「磁石效應」而難以自由使用魔法的環境下,帝國軍隊這邊的情況會變得更糟。

  所以魔獸聯軍雖然在近身格鬥上佔了優勢,卻不能很快地攻入帝國軍隊的陣地,只能是一點一點地往裡滲透。

  密集排列的陣式很利於防守,但弱點也很明顯,一旦部隊崩潰了,士兵向後潰逃的時候就會擠成一團,互相踐踏。但只要我們能支撐到騎兵從敵後發動突襲的那一刻,那勝利就屬於我們的了。

  我在縱貫戰場的戰線邊緣由南向北一邊砍殺一邊尋找有價值的大目標。殺死敵人的主將可以令對方的士氣崩潰,我在尋找著敵方的高級將領,希望能夠想和他們單挑。但人海茫茫,又一片混亂,想要找到象阿爾法這樣的大魚又談何容易。

  我不知道這是我今天殺死的第幾個敵人了,我只知道逆鱗刺入他的身體裡時,透過逆鱗劍身傳來的肩胛骨咯滋咯滋破碎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的親切,而對方的慘喝由於和周圍戰死者的慘叫聲太接近,反而聽得不太清楚。

  我把逆鱗從一個剛被我刺穿身體的魔族體內拔出,身體迅速地貼上前去,不等對方倒地,右手已一把抓在對方剛被我刺了一個大洞的傷口上,將他整個人舉了起來。

  「噗,噗!」這是刀槍砍入肌肉的聲音,我把手上的這人做為盾牌,擋住了其它地方向我攻來的四件兵器。

  臉上一熱,手上的這個人臨死前吐出的一口熱血噴到了我的臉上,我這時才注意到,手上的這個人是一個身體較矮小的藍魔。我抓在他傷口處的右手也成了一隻染滿人血的血手。

  我把手中的屍體當做暗器丟出去,將兩個向我襲擊的敵人壓倒,然後殺死另外兩個人,最後再幹掉剛剛從地上爬地的另外兩個。

  為了鼓舞士氣,打擊敵人,我衝在最前頭,用最殘忍的手段將擋在我面前的魔族獸人殺死。或砍掉他們的腦袋,或扭斷他們的脖子,每個死在我手上的敵人幾乎都是肢體不全。我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剛從血池裡撈出來一樣,身體不停滴著血──大部分都是敵人濺到我身上的,我每前進一步,地上都會留下一個帶血的腳印。

  背後的龍翼和身上的暗黑龍之鎧都早已被鮮血染成了亮麗的紅色,我全身上下都是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敵人的。天快要黑了,在昏黃的光線下,我一閃一閃的金色的眼珠令我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從地獄裡出來的惡魔。

  逆鱗在我的手上興奮地顫抖著,每一次的橫掠豎砍都會激起成排的血浪。在奪去了兩百多條生命之後,這把邪劍在我的手中釋放著紫色的光芒,每吞噬一條生命它都興奮異常。

  「這把劍好邪,爸爸你一定用他殺過很多人吧?」

  「是的。」

  「多少人?」

  「很多!」

  「很多又是多少?」

  「很多的意思就是數不清。」

  「爸爸,你第一次殺人時有何感覺?」

  「說不清楚,很痛苦,也很興奮。」

  「什麼意思?」

  「很痛苦是因為我殺了人了,很興奮則是因為我終於殺過人了。」

  「那你最近一次殺人時有什麼感覺?」

  「我當時的想法就是,」說到這,父親突然露出了疲憊的神態,「我總算把今天要殺的人都殺光了。」父親低聲說道,這是過去在我面前總是以強人形象出現的父親難得地表露出軟弱的神態。

  「今天要殺的人實在是多得殺不光!」我現在很煩,雖然我像趕家庭作業似地砍下一個又一個敵人的腦袋,但身邊的敵人卻越來越多,帝國軍隊這方的情況也越來越糟糕。

  明月漸漸地掛上梢頭,在不知不覺之中,夕陽已被大地吞沒。魔族和獸人的七萬援軍隨時都會加入戰場,虎特的突襲部隊此時依然不見人影。少了一萬鐵騎,帝國軍隊在兵力上已不佔多大的優勢。魔獸聯軍逐步地突入第八軍團的陣地,離我們的魔法師隊列的距離已不到三百步遠了,現在就連羅蘭德的預備部隊也加入了戰鬥。一旦敵人突入我們魔法師的行列中,失去了魔法師的保護,那帝國軍隊就會變成被魔族魔法師任意屠宰的羔羊。

  虎特你這混蛋,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但現在的我已無暇去考慮虎特了,我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盡早完成殺人的任務。

  「阿爾法,你這懦夫,給我滾出來,敢不敢和我單挑!」我在戰場上大聲喊叫著,剁了這麼多人的腦袋,我的手臂也感到非常的酸痛。

  似乎是對我挑戰的回應,我的話音剛落,立刻就感到有一個物體正高速地從左前方向我飛來。我看也不看一眼,左臂憑著本能驅動逆鱗一劍劈去。

  「啊!」

  我直到一劍砍出時才注意到逆鱗砍中的物體竟是一名人類的士兵,鋒利的刃身順著來勢一劍將他攔腰砍成兩截。

  「不妙!」我心中暗叫不好,逆鱗一翻,向上反挑,險而又險地架住了隱藏在屍體後面要命的一刀。

  「好,錯手殺了自己人,居然還能做到波瀾不驚!」來人讚道,在刀劍凝滯的那一瞬間,我看清了對手的臉。

  「你是誰?」我右手一拳轟出,接住了他擊過來的一拳,我們倆一起同時後退一步。我苦戰至今,早已元氣大損,這一擊只能勉強和他戰成平手。

  「斯羅陛下座下的第八魔將曼羅·巴洛茲。」來人停下身來,並沒有再向我發動攻擊。

  「第八魔將?我怎麼沒有在斯羅特要塞的攻防戰中見過你?」我問道。

  「原來的第八魔將辦事不力,已被斯羅陛下免職了!」曼羅回答道,說這話的時候,曼羅的臉上露出幾分得色。

  「原來是替代品,難怪武藝比老辣的阿爾法差了好大一截。」我心中暗喜。我們倆交談的時候,不時有不識相的傢伙趁著我們倆停下不動的時候朝我們下黑刀子,弄得我們倆不能暢快地交談。

  「兄弟們們給我閃一邊去,我要和第八魔將好好地親近親近!」我大聲地喊道,我向曼羅下了戰書。

  「給我滾到一邊去!」曼羅也向他的部下下令道,在混亂的戰場上,我們倆之間讓出了一片無人的空地。

  「這刀不錯,叫什麼名字!」望著曼羅那張帶著幾分傲氣的俊臉,我已暗暗地定下了擊殺這位新近替補的第八魔將的戰術。

  「此刀名為半月,刀柄龍牙所鑄,重二十五斤,長三尺四寸,寬……」曼羅望了我一眼,左手摸著如雪的刀身向我介紹道。

  「老子不是收購破銅爛鐵的,對這把爛刀不感興趣!」我一改先前有禮的姿態,打斷他的話奚落道,然後我擺出和他相同的架勢,右手指尖摸著逆鱗上的血槽,從頭劃到尾,學著曼羅的語氣介紹道,「此劍名曰逆鱗,我爺爺傳給我爸爸,我爸爸再傳給我,有多長,重幾斤幾兩我也不清楚,你要是想知道的話到就到地下去問我老爸好了。」

  「什麼?」原本想像騎士的決鬥一樣,先向我介紹一番再要和我打的曼羅被我一陣無禮外加莫名其妙的搶白弄得目瞪口呆。他一定沒有想到和他同樣是貴族身份的我的言語怎麼突然間變得像個無賴。

  「這劍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屠狗殺豬的!」我邊說邊把沾滿鮮血的右手在身上擦了擦,手上都是敵人的血,濕乎乎的,握劍的手感不好,對單挑很是不利。殺人殺到現在,我身上只有背部還算乾淨一點。

  「我爸爸用他殺了一千一百一十一頭豬,我爺爺用他宰了二千二百二十二頭豬,加上我爺爺的爸爸,爺爺的爺爺,最後再補上我殺過的數量,正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頭。」說到這時,我已把右掌上的血擦淨,逆鱗交給右手,然後把左手也放到了後腰上擦了擦。

  「你想說什麼?」這個笨蛋居然聽不出我在胡扯,還傻乎乎地問道。

  「如果加上你,正好是一萬人,湊成萬豬斬之數!明白了嗎,大白豬!」我用手拍拍逆鱗的刃身說道。殺了這麼多人,逆鱗上半點血漬都沒有。

  「混蛋!」被我用言語一再侮辱,曼羅終於也動怒了。

  「接我這招亂蝶斬!」半月刀在他的手中化為一道迅若閃電的銀光,斜斜地穿過我們之間十步遠的距離,朝我當頭猛劈過來。

  「這樣就動怒了,真是一個輕浮的小子。」看到曼羅來勢洶洶的殺勢,我不驚反喜。人的性格就決定了他武藝的特點,這種輕浮的小子是最好對付的。我過去所遭遇的對手中,繆斯一心向武,十幾年如一日,專心致志於武道之中,所以他的刀法風格也就是樸實無華,平淡中見新奇;如月公主出身高貴,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都是如何做一個皇者,加上有一個已經被人們神化了的先祖雷茲·法比爾為榜樣,她的劍法自然而然地也就流露出一股皇者之氣。這兩個人都是最令我頭痛的對手,和他們交手,想要速戰速決根本就辦不到。

  曼羅是個出身高貴的貴族,這一點從他身上披著的那條非常不合時宜的白色披風就可以看出來。這種白色華貴的絲織披風在帝國很流行,那些年青的貴族子弟騎馬在風都城內的大街上橫衝直撞的時候,背上高高揚起的東西就是這玩意。他應該是剛剛才加入戰場的,因為披風一點血跡都沒沾上。若不是這條白色的披風太招眼,剛才在那種情況下我也不一定能及時架住曼羅的偷襲。

  先前曼羅偷襲我的這一刀雖然夠毒夠狠,但我卻感到一種很虛的感覺。這是養尊處優的貴族子弟常有的毛病──經驗不足,磨練不夠,火候不夠老到。

  半月刀鳴叫了起來,銀色的刀光,刺耳的鳴叫霎時將直立不動的我包裹在其中。

  「沒有用的招式太多了。」面對著漫天的光雨,我堅如磬石般地站立著,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冷冷地看著不斷逼近的曼羅。望著我不動的眼神,曼羅的眼中閃過一絲懼意。

  這招亂蝶斬的前半段根本就是沒有用的多此一舉的花拳繡腿,後半招才像點樣子。

  真正有用的殺招終於臨頭了,彗星般的一刀,從上到下,從左往右,砍向我的腦袋。

  我從來沒現在這麼冷靜過,萬籟俱靜,喧鬧的戰場在我的眼中成了平靜的湖水,呼嘯的刀聲,似乎是遙遠地方的事情。

  這一刀的力道,走向,角度,在我的眼中看得清清楚楚。

  「你長大了!」一個聲音從遠方飄來,似乎是比利亞叔叔的聲音。

  在刀臨頭的一刻,我的腳向前踏進一步,身子隨之搖了搖,變成是以肩膀去硬受這一刀。

  「卡嚓」一聲響,那是刀刃砍在骨頭上的聲音,神龍不死身也擋不住銳利的刀氣,半月刀的刀身有一半已沒入我的身體。苦戰至今,我的身上有輕有重地挨了十多刀,但直到這一刀,才讓我感到了疼痛的感覺。

  「啊!」就在這時,曼羅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因為我的右手就在他的刀砍中我右肩的那一刻送入了他的胸膛中,捏住了他的心臟。我的五根手指很輕鬆地就將他脆弱的心臟捏成了肉漿,那種感覺就像是捏碎一顆葡萄似的,「你的招式太花哨了!」當曼羅凝固的臉與我貼身而過時,我在他的耳邊輕輕地念了一句,右手一運勁,嘴中噴血的曼羅帶著一臉死亡的恐懼飛了出去,屍體重重地砸在了還在冒著熱氣的大地上。

  如果剛才曼羅那一刀是老老實實一刀猛劈過來,沒有這麼多的花哨,那一定會把我劈成兩截;如果他的刀砍中我身體的部位是刀力道最強的中前端而不是力道最弱的靠近刀柄的底端,死的人也一定是我而不是他。可惜世間沒有這麼多如果,在戰場上,走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永不超生。

  「謝謝你,叔叔!」我暗念著比利亞叔叔的名字,用還在滴著鮮血的右手把嵌在左肩上的半月刀拔了下來,受傷的左肩登時血如泉湧。剛才這凶險無比的一招代表了先祖卡魯茲所創的「間不容髮」的最高境界。

  間不容髮的真諦──置之死地而後生,生死全在一念之間。

  若不是我受了比利亞叔叔之死的刺激,變得更成熟,更冷靜了,我就是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使不出這種根本就是在和死神擁抱的招式來。

  「看什麼看,給我殺!」我朝那些因這場搏殺而忘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停下手來的敵我雙方的士兵吼道。我的左肩傷得很重,整條手臂都動彈不得,這只左手現在已喪失了戰鬥力了。

  「曼羅死了,第八魔將曼羅死了!」我一邊用曼羅那條漂亮的白色披風擦盡右手的鮮血,一邊吶喊著把這個新得的戰績傳到第八軍團陣地上的每一個角落,讓這個消息鼓舞部隊的士氣。

  「這種絲織的東西真是好看不好用,不吸水,還是綿布更好擦。」擦盡手上的污血之後,我砍下曼羅的腦袋,用僅餘一點力氣的左手提著滴血的頭顱繼續在戰場上遊蕩。我當然不會蠢得再去找阿爾法單挑,但用這傢伙的腦袋打擊敵人的士氣,殺殺那些武藝遠不如我的蝦兵蟹將,這樣的事還是可以辦到的。

  但我的舉動很快變成了毫無意義的無聊的行為,就在我擊殺了曼羅不足一刻的時間之後,和第八軍團糾纏在一起的魔族軍隊的後方突然亂了起來,虎特的騎兵終於殺到了。

  就像是那天在斯羅特要塞下發生的事情的重演,所有精銳部隊都壓在前方,後方的魔法師缺少保護,正全力和人類魔法師對抗的魔族的魔法師們又一次地成了騎兵鐵蹄下的犧牲品。

  第七魔將阿爾法現在一定在那兒大罵自己愚蠢,兩天之內竟犯了兩次相同的錯誤──讓同一個毛頭小子,率領著同一支軍隊,用同樣的方法摸了他同一個地方兩次。

  失去了魔法師的掩護,保護魔族的防禦結界立刻減弱消失。積蓄了多時的閃電魔法終於爆發出來。隨著一聲「劈啪劈啪」的暴響,一條巨大的白色電龍揮舞著巨爪從天上雲層中直撲而下,衝入了魔族的陣地之中,耀眼的電矛化出無數遊走的分身在人叢中竄動著,頃刻間數千條人命化為烏有,在那一刻的魔獸聯軍的傷亡總數超過了雙方先前苦戰的總和。

  「援軍到了!」原本陷入不利境地的帝國軍隊這邊登時士氣大振,而少了魔法師支持的魔獸聯軍的陣腳則動搖了起來。隨著第二波連環閃電的發出,魔獸聯軍終於開始潰逃了。

  首先撤走的是獸人。畢竟是在別的國家的土地上,為了別的國家作戰,他們不可能拚死作戰。由於他們的部隊是主要集中部署在南面,所以獸人也是往南面撤退。

  殘餘的魔族部隊也沒有多支持多久,主將被殺,獸人離去,後方被襲,這些因素都足以讓他們軍心渙散,在第三波的魔法攻擊發出之後,魔族軍隊也加入了潰逃的行列。

  「衝啊,回家啦!」我把曼羅的腦袋扔到空中,站在陣地的最前沿,一手高舉著逆鱗呼喊著。身後的部隊順著魔族的敗軍掩殺過去,很快地就和虎特的騎兵會合在一起。

  「幹得不錯啊,虎特!」兩軍會合在一起的時候,我找到了虎特。

  「哪裡哪裡!」騎在馬背上的虎特摘下頭盔,搖了搖一頭的亂髮回答道。

  「你上輩子一定是偷雞摸狗出身,不然的話怎麼對這種在別人背後捅刀子的事情這麼精通,兩天之內摸人別人的屁股兩次。」我開玩笑地說道。

  「嘿嘿!去死!」虎特罵道,「你剛才在殺豬嗎,不然的話現在怎麼渾身上下都是血。」

  我這時才注意到自己現在早已是「血染征袍透甲紅」,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紅」人了。幾個回復魔法師就趁著我們倆瞎扯的功夫走到我的身邊,用聖光術為我治療左肩上深得嚇人的傷口。

  「別高興得太早,魔族的第九兵團,祖寇的精銳部隊,現在已經趕到了。」就在這時,和我同樣渾身是血的波爾多跑到我們的身前報告了這個最壞的消息。

  「現在他們離我們已不到一里了!」波爾多的語氣透著驚慌。

  「該幹活了,兄弟們!」虎特舉起手中的長矛下令道,在他的命令下,一萬鐵騎捲起漫天的塵埃,向奧維馬斯率領的後軍馳去,阻擋從背後向我們攻來的魔獸聯軍的任務就靠他了。

  「真是命苦啊,為什麼這些最髒亂的髒活都是我來做?」策馬遠去的時候,虎特回過頭向我抱怨道。

  「所有的部隊跟我向東追擊敵人!」我的左肩的傷勢經過治療已經好轉,為了不影響士氣,我又一次地把向東撤退說成向東追擊,反正是有一部分魔族的敗軍也往那兒逃的,向東追擊這句話倒也沒有說錯。

  「波爾多,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我對波爾多說道。

  「什麼事啊,老大?」

  「你說是苦戰了半天的我們跑得快,還是兩天兩夜沒睡覺,又來來回回來地趕了幾十里地的魔獸聯軍跑得快呢。」

  「你問我我去問誰啊?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黑馬和白馬誰跑得更快一樣無聊,大家比比看不就清楚了?」

  說話的時候,我回頭向黑龍騎士團原先的營地望去,那兒現在已被魔獸聯軍的鐵蹄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