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七章:曙光

  「抱小孩子應當這樣,一手托屁股,另一隻手……」

  我待在阿沙尼亞餘下的日子裡,都忙著學習如何抱孩子,照顧孩子。莉莉絲的女兒,不,應當說是希拉和我的孩子弗萊婭。每天除了將她抱到梅麗婭那由她餵奶外,小弗萊婭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被我抱著、哄著。

  梅麗婭主動地想要做這孩子的媽,但孩子的監護權最後卻被卡尤拉搶走了。為了和梅麗婭一爭長短,她也像梅麗婭一般不惜用龍力改變體質,令乳房重新分泌奶水。她不僅替小弗萊婭餵奶,更極其用心地照顧著她。

  和真心喜歡孩子的梅麗婭不同,我知道卡尤拉這麼做是有心的。但她勝在有照顧孩子的經驗,加上成天和我待在一起的方便,而梅麗婭卻因為大半的時間都陪著妹妹如月。我要去看小弗萊婭,就難免要遇上那個至今仍和我互相仇視的女人。

  在我得到小弗萊婭的那天,跟隨卡尤拉的布萊克·傑克「忠誠」地向我提議,將所有在現場的外人全部殺掉滅口,以防將來弗萊婭知道她的身世帶來麻煩。

  他的提議被卡尤拉接受了,卻是由小克裡斯汀來執行。不願傷及無辜的他親自出手,費了點力氣,將現場所有的人全洗了腦,抹去這幾天的記憶。在場的所有人,除去幾位龍戰士外,就只有尼諾和布萊克·傑克知道弗萊婭的身世。

  小弗萊婭出生後不久,依照計劃,我帶著卡尤拉踏上了返回帝國的路程。同行的人,除去如月姊妹外,還有一干魔族的權貴及其隨從,其中也包括了卡尤拉的義父,希拉的親生父母。希拉與她的親生父母,感情並不好。她曾對我說過,她是家裡最不受重視的孩子,所以才會被送到帝國來執行危險的任務。正是因為童年時心裡有陰影,所以她才會把我視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惜犧牲一切來救我。

  因為這個緣故,對於納賽爾,雖然他是希拉的生父,卡尤拉的義父,但我的態度也很冷淡。他想要什麼,卡尤拉想給他什麼,讓他做什麼,我不會干涉破壞,但也不會有意地去親近他或者懷著愧疚的心情面對他。我不喜歡他是因希拉也不喜歡,因為他只是把自己的女兒當成了工具,若不是因為他是希拉的生父,也許我會殺了他。

  跟隨著卡尤拉一起遷移到帝國定居的魔族權貴們,他們的心情是極其複雜的。雖然魔族打輸了戰爭卻「嬴」得了勝利的果實,但在他們這幫弱者眼裡,這顆「撿」來的勝利果實,內裡實在是摻了太多無可預估的「劇毒」。

  可是這枚毒果他們不吃也不行,因為卡尤拉要想在人類社會裡維持她的統治,她必須有一套屬於自己,效忠於她本人的勢力。儘管有布萊克·傑克等人的主動效忠,但她畢竟是純血的魔族,根基薄弱,她要維持統治實在離不開這些同族的支持。如何在人類的地盤創建起魔族的勢力,這道難題足夠讓卡尤拉想破頭了。

  卡尤拉肩頭壓力巨大,對於我什麼都不管的態度,她也開始出現了不滿的情緒。

  當她第一次對著我發脾氣時,我正忙著替小弗萊婭換尿布,我對她道:「權力,多麼誘人的東西啊!如果我也插手的話,難免會和你有所衝突,到時候為這些無聊的東西翻臉,那多不好?」

  「少來這一套了!你明明知道,我以弱勢的魔族控制強勢的人類,這要有多艱難!你現在什麼都不管,我怎麼控制得了眼前的局面?」

  我被她折騰得沒辦法,只好提出了一些建議:

  「你不是有小克裡斯汀和布萊克·傑克嗎?羅賓雖然沒向你效忠,不過他對我很忠誠!他在軍事上確實才華出眾,但在其它方面卻還是個孩子,你使用手腕,就可以爭取到他了!至於其它人,還有帝國的情況,你可以通過布萊克·傑克瞭解,那傢伙雖然夠卑鄙,但眼光絕對不差,他既然選擇了效忠你,就肯定認定你大有前途的!你多聽聽他的建議吧!」

  卡尤拉畢竟還是太年輕,眼前的這種局面,就算是有幾十年經驗的政客來處理都會感棘手,也難怪她會頭痛和對我發怨氣。小克裡斯汀雖然站在她那一邊,但他畢竟是個「人類」,怎麼說也算是「非我族類」,卡尤拉不可能把一切寶都押在他身上,今天的她,同樣也非常希望我能振作起來,但事實顯然非她所願。

  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再插手這些惱人的政事的,我已經想好了,回到帝國後,我就帶著小弗萊婭回到那座小山村裡隱居。至於卡尤拉在外面如何折騰,我都不會插手了——當然了,這個想法我暫時是不會告訴她,否則她一定會把我從床上踢下來。雖然卡尤拉一直努力地想扮演一個好妻子的角色,但好妻子並不等於對丈夫一味的屈從,在第一次向我發脾氣的那天晚上,她就把我趕出了房間。

  至於人類這邊,他們的心情同樣也不好受。和我一起「遠征」帝國的羅賓,他在這裡根本沒有找到表演的舞台,甚至連上場的資格都沒有。而到最後,我居然要他服從卡尤拉這個魔族的命令,如此巨大的意外連他也受不了。

  雖然過程極其荒唐,但這場兩大種族合併的戰爭,最終還是以幾乎不流血的方式結束了。

  此次南征,踏上魔族土地的人類軍隊不過兩萬餘人,回程時,隨軍的隊伍已擴張到十萬人。除去一部分是歷年的戰爭中被俘的人類戰俘及其後代外,其餘的全是魔族。構成魔族上層結構的八大家族,除去納塞爾和卡尤拉母系這兩脈外,其餘的六大家族,都只派出了部分代表前往帝國。

  阿拉西亞,這塊魔族為之哭泣了三百年的土地,就像這場荒唐的戰爭一般,以這種荒唐的方式部分「回歸」了魔族。卡尤拉到底是魔族的叛徒還是英雄?在未來的數十年裡,將是魔族中爭議極大的話題,但把人類利益出賣給魔族的我,絕對是叛徒中的叛徒,至於另一個策劃者小克裡斯汀,他的名聲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去。

  恢復部分力量的如月對於發生的這一切一直保持著沉默。離開沉月峽後,她的肚子以驚人的速度膨脹著,臨產的速度之快,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當我們一行人到達天之裂痕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出現了臨盆的一些跡象。小克裡斯汀替她檢查過身體後,表明她肚子裡的孩子隨時都可能生下來。

  出於對她身體的考慮,梅麗婭和小公主都要求如月在瓦倫關停下來,待孩子生下來後再走。但這個倔強的女人卻硬是要求在帝國的土地上產下孩子。她這麼喜歡折騰自己,我也沒有太多善心,趁機要求隊伍快速行軍免得在天之裂痕裡過夜。

  十萬人的隊伍,要通過瓦倫關狹窄的棧道,需要一整天的時間。因為如月急著踏上帝國的土地,所以她所乘坐的馬車走在了這列隊伍的最前頭。

  出於警戒的心態,卡尤拉也緊跟在她的車後,如今的她已將如月視為最大的敵人。而我則抱著小弗萊婭慢慢地走在馬車後幾百米的地方。

  雖然時間是正午,但天之裂痕的棧道內依然陰舊而潮濕,在幾個月前和天使的戰鬥中,小克裡斯汀使出天人合一,受到他力量的滋養,一直都是死氣沉沉的日不落山,如今已恢復了少許生機。關口的瓦倫要塞裡,生長迅速的籐類植物最先佔領了這座要塞,十年前那場戰鬥後修補的城牆上,如今已爬滿密密的爬山虎。數月前我們離開時,小克裡斯汀命人在關內種下了一些樹苗,當時還是光禿禿的枝條,如今已長滿了綠葉。即使是一年難得見幾次陽光的裂痕古道,生命旺盛的苔蘚類植物也在這兒找到屬於它們的生存空間。

  死氣沉沉的日不落山,它正在恢復生機,或許有一天它會重新變成傳說中的「空中花園」。

  來到這裡後,小弗萊婭就一直哭鬧個不停。我絞盡腦汁,也無法哄得她靜下來。數月前我們一行通過此地時,米伽勒曾經出現,後被小克裡斯汀用月瀆擊退,此次舊地重遊,她卻蹤跡不現。

  不過事情並不是這麼簡單,我還是隱隱感覺到,這位大陸上最後一位守護天使,她此刻就正在日不落山巔的某處,正靜靜地看著我們一行人。

  我問跟在我身邊的小克裡斯汀道:「她曾再次出現嗎?」

  「應當不會……」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行後,小克裡斯汀似乎找回了不少失落的情感,和我說話時,他臉上的憂慮、感傷、喜悅等代表情感的表情,開始變得真實起來,但若仔細觀察,還是可以發現其中有些刻意的痕跡。正如路西法所說,在心靈的修練上,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和小克裡斯汀對話的時候,尼諾跑到車隊最前頭又跳又叫地鬧著,他精力旺盛得讓人吃驚。過了一會兒,尼諾興沖沖地跑了回來,手復摔著一束白色的小花。

  「妹妹,別哭啦!哥哥給你採了很多鮮花來了!」

  尼諾手中所拿的,竟是一把忘憂花。說來也奇怪,當他把花捧到小弗萊婭面前時,小弗萊婭立刻停止了哭泣,還好奇地伸出手去摸面前小花。

  「叔叔說得沒錯,女孩子果然都是喜歡鮮花的!」

  見到妹妹不哭了,尼諾開心地笑了起來。這個臭小子沒有一天會老實地靜下來,他總能想出一些出人意表的鬼主意來招惹我。前一刻,他有辦法惹得我火冒三丈,但在我怒火爆發之前,他又會識機地再做一些令我消氣甚至釋然一笑的事情來。人小鬼大,無憂無慮的尼諾,是唯一一個能讓我發笑的人,這個臭小子我對他是又愛又氣,卻偏又無可奈何。

  今天看到尼諾把小弗萊婭逗笑了,我當然非常地高興,但這個臭小子,總喜歡在讓我笑過後馬上又惹我不快。

  「妹妹,你是哥哥第一個送花的人哦!來,我把我今天的初吻獻給你!哇!」

  雖然是個小孩子,嘴卻比大人還花,這個臭小子就是用這樣的方法在我心中佔據了一個位置。我又氣又笑中,曲起中指,一個爆栗敲在他的額頭上後,問抱著頭誇張地叫痛的尼諾道:「你是哪裡采的忘憂花?」

  在尼諾的帶領下,我找到他採花的地方,那兒就在距我們不過數百步遠的地方,也正是天之裂痕裡我印象最深刻的地方。

  因為那裡正是安達對我使用天使之淚重造心臟,最後力盡而逝的地方。十年前,我在這裡被青牙龍斯羅打倒,來遲一步的碧姬在這裡釋放出大量的氣流箭擊退斯羅和追兵,兩旁的山壁上還仍稀可見當年那場惡戰留下來的創傷,站在這處舊址,我百感交集。

  尼諾採到忘憂花的地方,離安達逝去的地方不過三步遠,緊挨著山壁的一處石縫裡。昨天天之裂痕下過一場暴雨,雨水從山上沖刷下來了一些泥土堆聚在那兒,其中可能夾帶著幾顆忘憂花的花種,如今正是最適合忘憂花成長的季節,藉著雨水的滋潤,它們開始發芽,成長,然後綻放,直到尼諾的連根拔起方才停下了成長的步伐。

  看著被尼諾翻開的泥土,我心中若有觸動,對小克裡斯汀道:「幫個忙吧!」

  小克裡斯汀拿起被尼諾摘下的忘憂花,小心地插回原位,將泥土聚攏後,他釋放魔法,修復受損的根部。

  小克裡斯汀摸著尼諾的頭,低聲地教育他道:「尼諾啊,即使是一朵花,也是有生命的!花離開了土壤,很快就會死去……」

  「明白了,以後尼諾不會胡亂採花的!」

  他的話說了一半就被尼諾急急忙忙地打斷了,他哭喪著臉,一副「我知道錯了,你別囉嗦了,行不?」的模樣。怕被人說教,原來這個臭小子也有害怕的事物呀!

  大概是隔代遺傳的緣故,父親在藝術上的天賦,並沒有落在我身上,但在尼諾身上卻早早冒出了苗頭。「送花」失敗後,尼諾坐在小克裡斯汀的肩膀上,一邊用天誅削著一塊木頭,當我們一行人通過天之裂痕後,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朵和真花相差無幾的「木花」。

  他一邊晃悠著腳一邊對小克裡斯汀道:

  「送鮮花叔叔會囉嗦,送木頭花,小鬍子叔叔你應當無話可說了吧?」

  我和小克裡斯汀一起驚歎他的雕刻天賦之餘,也實在無話可說。

  到達鳳鳴關的當晚,如月瓜熟蒂落,那個我與她互相仇恨的結晶,就在無數人的關注下,在一間小屋裡誕到人世。

  當如月在房間裡咬著牙,一聲不吭地生孩子的時候,在距產房數百米外的一間房子裡,我卻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忙著逗弄弗萊婭。在這「非常時期」,卡尤拉也推掉了一切事務陪在我身邊。

  房間裡,我右手托著下巴,微笑看著卡尤拉,她解開衣襟,露出一隻飽滿的乳房,正專心地替弗萊婭餵奶。我很喜歡看卡尤拉哺乳的樣子,因為那時我總會常產生幻覺,在恍惚中將她誤認成希拉。小弗萊婭含著乳頭,嘴裡吸得啪滋作響的情景,我百看不厭。

  「爸爸,尼諾要出去尿尿!」

  「不准出去,房間裡就有尿壺!」

  「媽媽,尼諾要去找小鬍子叔叔玩。」

  「今晚不行,明天還要遠行呢,你得早點上床睡覺!」

  在得知「非常漂亮的姊姊」要生寶寶後,這個臭小子嚷著要去看女人生孩子是怎麼回事,結果卻被卡尤拉抓回來關了禁閉。儘管他腦子裡鬼主意極多,找出千萬種理由地想要溜出去,但鐵了心的卡尤拉油鹽不浸,把他關在房間死死地盯著,幾次偷溜都失敗的尼諾只能不滿地嘟起嘴唇,鬱悶地對著牆壁雕木頭玩。

  今晚他哪裡也別想去,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裡。

  小弗萊婭吃飽了奶,很快就安靜地睡著了。卡尤拉小心地將嬰兒放進搖籃裡,替她蓋好被子,哼了一陣哄孩子睡覺的兒歌後,她突然抬頭問我道:

  「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我裝傻道:「看看?看什麼?」

  「她快要生了!」

  「哦?和我又有什麼關係?累了,我們睡吧?」

  我伸手想彈滅燈,卡尤拉卻靠過來主動地抱住我。她把臉貼在我的胸口,聽了一陣心跳後,她柔聲對我道:

  「這顆心,現在跳得很快!它把你心裡的秘密都告訴我了。」

  我無語。被尼諾在心中佔了一席之地,又收養了小弗萊婭後,這顆心就老實安份多了,階段性發作的心痛,精神分裂和抑鬱症狀也再沒發作。但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它們又有隱隱要發作的跡象。

  「你表面上看似平靜,心卻像波濤洶湧的大海!你越想表現出自己不在意,就說明你越在意!心裡明明想去看看,那就不要再逼自己了!善待自己,寬恕自己,你將來的路,還很長呢!」

  卡尤拉的語氣很輕柔,說的話也十分地得體,像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在排解丈夫的心結。只是熟悉她本性的我,卻知道這並不是她真正的心裡話。在心裡,她當然希望我和如月的關係分得越清越好,但她的理性卻牢牢地控制著她的感性說出違心的話來,這一點上,卡尤拉太像我的母親了。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她都能近乎完美地扮演好自己的形象。

  或許有人會認為她的這種做法有些虛偽,但人過三十,經歷無數波瀾的我卻明白,這是維持我與她之間感情的最好方法。

  母親說過,「愛情只是衝動,感情和家庭卻是需要雙方共同經營」。反思一下過去,拋開我與如月間的仇恨不談,我與她落到今天這個田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必然的,因為我們太自我了。

  我閉著眼睛想了想,正想搖頭說「還是不去的好」,卡尤拉突然咦道:

  「尼諾呢?那個壞小子,什麼時候溜出去了?」

  就在我和卡尤拉交談稍微分心的時候,尼諾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出去,憑我和卡尤拉的力量,事先竟一點都沒有察覺。

  正如小克裡斯汀所說,尼諾,他一點也不簡單。

  如月產子的房間,是當年碧姬阿姨的舊官邸。女人在生孩子時,大多是痛得呼天搶地,但如月這個好強的女人,她卻完全閉著嘴,一直都一聲不吭,若不是門外可隱約聽到助產婦的指導聲,不知情的人肯定不知道裡面正在生孩子。

  我和卡尤拉到達這兒時,產房外早就站滿了人。梅麗婭和小公主現在都在屋裡,其它人則站在外面等候。繆斯和喬西早在半月前就來到鳳鳴關等待我們歸來,加上剛剛趕到的迪卡尼奧與波爾多,在事隔多年後,帝國的七位龍戰士再次同聚一地。

  「大哥!」

  看到我,波爾多興奮地張開雙臂想要擁抱,目光卻落到了正在我懷裡熟睡的小弗萊婭。

  「這個孩子是……」

  不明所以的波爾多露出驚訝的表情,看看我,又瞧瞧我身邊的卡尤拉。對於這位權傾一時的魔族女皇,他早有耳聞。

  他指著卡尤拉道:「像她嗎?確實有點像啊!」

  「像你個頭!」

  我敲了一下波爾多的腦殼,不滿地道:「我是說希拉啊,你不覺得她和希拉長得一模一樣嗎?」

  波爾多的嘴張得老大,對於這個笨蛋小弟,我沒有多囉嗦,目光無視一旁的其它幾位龍戰士,在人群裡尋找尼諾。這個臭小子把氣息隱藏得很好,憑我的力量,居然感應不到他的確切位置。

  我沒看到尼諾,卻看到了站在產房門口的小克裡斯汀,做為世間最接近神的人,他與周圍相對「熱鬧」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獨自一人孤獨地站在門前,身邊三米處沒有一個人願意接近。人們不是害怕他,而是出自一種發自本能的敬畏。

  看到我走過來,他歎氣道:「大哥,成神的感覺,真的不是很好啊!」

  我罵道:「成你個頭,男人都還不算的小處男,發什麼感歎!」

  「大哥,你會罵人了。看來,小弗萊婭對你的影響很大啊!」

  他笑著把目光投向我懷中裡的弗萊婭,右手將一朵木頭雕的花放在她的胸口。這朵木花顯然是尼諾的傑作,當小克裡斯汀將花放上去的過程中,本是木頭作的沒有任一何生氣的雕塑,卻因為內部結構被人為地改變,放上去後,卻成一朵和真正的忘憂花一樣的「鮮花」。

  我一驚,「創造生命?你達到完全境界了?」

  小克裡斯汀別有深意地對我道:「沒有!這朵花雖然看上去真花一樣,內部的結構也和真花一樣,但它沒有生命,因為它缺少真花應有的魂!」

  他在暗示什麼,我心裡明白,但我不想聽。

  「我是我,你是你!我不可能像你那樣精確地操縱力量,你也不可能像我一樣地以情感推動力量去戰鬥!至於對花的看法……尼諾在哪,那個臭小子躲到哪兒去了?」

  我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於將目標轉移到了尼諾身上。

  「不見了?你也感覺到了吧,大哥?尼諾,他非常非常地不一般啊!」

  說起尼諾,小克裡斯汀的眼裡異芒閃爍。

  「他很特別,非常地特別!」

  他話裡有話,別有一番深意。

  我不滿道:「有話就直說,我討厭這種遮遮掩掩打機鋒的把戲!」

  「不僅是大哥你,就算是我,仗著逆亂因果九成半的境界,可是我也看不透尼諾。」

  「什麼?」

  就在這時,「哇……」的一聲,嬰兒的哭聲從產房裡傳出,頓時激得在場所有的人臉色激變。

  那個恨的結晶,終於生下來了。

  「呼,結束了,姊姊你沒事吧?」

  「妹妹,是個男孩!哇,才剛出生就有濃密的頭髮,還是金色的,和你一樣!非常漂亮!」

  我在外面聽到了小公主和梅麗婭的聲音,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方才控制住自己臉上的表情不發生變化。

  「見到那個臭小子時替我告訴他,玩夠了就早點回來,不然我要踢他的屁股!」

  我正準備拉上卡尤拉離開,誰知懷裡的弗萊婭受到屋裡哭聲的影響,竟也呼應般地共鳴起來。一男一女兩個嬰兒的哭聲,讓周圍的人全都靜了下來,就連那個打開門想要報喜的助產婦,在看到外面嚴肅的氣氛後,也剎車般地緊急合上了嘴。

  大家你瞧我,我瞧你,目光在兩個哭聲的發源地來回地反覆打轉。打開的房門裡,三道目光射出,落在我身上,除去其中一道外,其它兩道目光的主人都是讓我愧對和不想面對的。

  我開始後悔自己借口找尼諾而來這兒「轉轉」的決定。

  「真是的……」

  我看著臂彎裡張嘴睜眼嚎啕大哭的小弗萊婭,想輕打一下她以示教訓,最後卻捨不得地把手輕輕地放在她的額頭上。

  「尿布濕了,該換了!」

  聰明的妻子,總是會在最適當的時候出場替丈夫擺脫尷尬的環境,這一次卡尤拉又做到了。我把弗萊婭交給走上來的卡尤拉抱,準備離開,一個冰冷的聲音由產房裡飄出。

  「那是你的孩子,既然來了,怎麼,看都不想看一眼嗎?」

  那個女人,我不想惹事,她卻主動地來招惹我,我裝做沒聽見,拉著卡尤拉轉身想走,面前人影一晃,如月竟不顧產後身體虛弱,抱著孩子從屋內瞬移而出,攔在了我面前。

  產後的如月,臉色像紙一般地雪白,頭髮散亂地披在肩上,抱著嬰兒出來時,身上僅穿了一件白色的孕婦袍,通過半透明的絲質布料,隱隱可以看到衣服下那對碩大豐滿的巨乳。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袍子的下擺,沾染了生產時的血跡,紅紅白白的一大片污物,十分地刺眼。

  此時如月幾乎是處於半裸狀態,剛生產的她沒有穿內褲,兩條長腿幾乎是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中。要是從前,她這樣的裝束一定會惹得我無限遐想,但如今……

  「妹妹,小心著涼!」

  梅麗婭從屋裡衝出來,急急忙忙將一條毛毯裹在了她身上。

  她雙手舉起那個剛剪了臍帶,被白布包著的嬰兒,遞到我面前。

  「怎麼,不瞧一眼就走?」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我從中除了恨之外,還讀到了怨。

  暴露在風中的小拉法放聲大哭,我躲開如月的眼睛,掃了一眼那個孩子。

  嬰兒在「母親」的手臂中蠕動著,有著金黃色頭髮和紫色的眼珠,除了眼睛之外,他的嘴巴鼻子都像如月。看到我之後,他立刻止住了哭聲,睜大了眼睛凝視著我,凝視著他的父親。

  『這就是我和如月的孩子,我們的結晶啊!』

  要我說什麼呢?安慰的話還是惡毒的攻擊,來之前,這兩種台詞我都想了無數句,此時此景,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沉默中,梅麗婭走過來,揚起右掌,先是正手一掌扇在我臉上,順勢反手一掌,也給了如月一個耳光。

  她一把從如月手裡奪過孩子,緊摟在懷裡,然後衝著我們倆吼道:

  「你們兩個混蛋!怎麼恨對方是你們自己的事!誰都不許把自己的罪過和仇恨轉嫁到無辜的孩子身上!」

  她這兩巴掌,非常用力,我和如月都被打得嘴角出血,不過我有最終回復咒文保護,那點傷頃刻之間就自我痊癒了。

  「兩個人都三十多歲了,還像五六歲的小孩子一樣胡鬧!兩個沒長大的問題兒童!我警告你們,你們誰要是敢再傷害這個孩子,別怪我不客氣了!」

  在梅麗婭面前,我和如月都閉著嘴不吱聲,任由她大聲地將唾沫濺到臉上。梅麗婭一邊罵我們兩個,一邊當眾解開衣服要給孩子餵奶,解了一半,她突然意識到什麼,又把孩子塞回到如月懷裡。

  在她面前,如月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吭一聲,畏畏縮縮,竟表現得前所有未有的弱勢。而梅麗婭在沉月峽住了一段時日後,性格變得更加強勢。在我和如月面前,她完完全全擺出一家之姊的派頭,在氣勢上竟壓得我們倆都抬不起頭來。

  如月小聲地吱唔道:「姊姊,對不起!」

  「現在輪不到你說對不起的時候,而是你履行一個做母親職責的時候!這孩子,你瞧他多可愛!他的第一口奶,應當是吃自己的母親的,我喜歡小孩但我不想越俎代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我知道了!」

  被梅麗婭一頓訓責之後,如月點點頭,像犯了錯的小孩,老老實實地抱著孩子慢慢地回屋。在梅麗婭面前,向來強勢的她竟變得像綿羊一般地溫順。

  送走了如月,梅麗婭把臉湊到我臉上,幾乎是鼻尖湊鼻尖的距離,然後又一次揚起了巴掌。我本能地閉上眼,等著再挨她一巴掌,但預期中的一掌卻遲遲沒有落下。待我睜開眼,卻看到她右手輕輕地撫上了我的面孔。

  我等著被梅麗婭訓斥,她眼珠子一瞪,卻扭頭衝門外的其它龍戰士喝道:

  「看什麼看,這是我們的家事,無關的人,自己滾回房間裡睡覺去!」

  趕走了所有人,甚至包括她的弟弟波爾多後,她才回復溫柔,和氣地對我道:

  「達秀,我可憐的弟弟啊!發生了這多的事情,你應該已經明白,用仇恨別人的方式來逃避痛苦,是沒有用處的。你的心,好不容易靜下來了,就不要再掀起波瀾了……」

  我沒有說話,卡尤拉也閉著嘴不吱聲,藉著哄哭泣的弗萊婭掩飾自己。

  「找個能讓你徹底靜下心來的地方,平靜地生活吧!」

  梅麗婭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卡尤拉,又瞧了瞧她懷中的弗萊婭,輕歎一口氣,然後從懷裡摸出一條鑲滿各種寶石的手鏈來,把它遞給了卡尤拉。

  「認識了這麼久,我這當姊姊的,還沒有東西送你,這串手鏈是我母親的遺物,如果不嫌棄,你就收下吧。」

  兩個女人,幾個月前還曾針鋒相對,現在梅麗婭突然擺出和好的姿態,卡尤拉顯得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她隨即回復過來,臉上尷尬的一笑後,她把弗萊婭遞給我,然後從耳朵上摘下耳環,做為回禮回贈梅麗婭。

  四十不惑,姊姊梅麗婭,她成熟了。

  兩個精明的女人,互贈完禮物後,和氣地分手了。雖然僅止於表面的和氣,但總比像上次一般針鋒相對來得好,否則我又要一個腦袋變成兩個大了。

  我與如月間勢同水火般的關係,就此被梅麗婭劃上了一個不完整的句號。小拉法出生的那一天起,我們間的關係轉為冷戰。在後來十八年的歲月裡,我曾多次和她對面擦肩而過,我與她皆視對方為陌路人。

  和卡尤拉一起帶著小弗萊婭回到房間後,我們卻意外地發現尼諾早已回到屋裡,正坐在羅莎的大腿上和雪芝親熱地說著話。雪芝也在屋裡,她們剛剛跟著波爾多來到鳳鳴關,只是腳程比不上波爾多,稍稍遲了一步才到達。

  「啊,你們回來了!」

  發現我臉上微有怒氣,尼諾聰明地張開雙手抱住羅莎,把臉往她的胸部上一貼,衝著我大叫道:

  「爸爸,你在人類帝國的兩個老婆好漂亮啊!尤其是這位胸部大大的漂亮姊姊,還有這個腰很細的美麗姊姊,尼諾好喜歡她們啊!」

  就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這臭小子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又黏上了雪芝和羅莎,拉上她們當了保護傘。

  「這個臭小子!」

  尼諾這個臭小子,我今天真是被他戲弄得好慘,在外面,被梅麗婭壓得死死的,回來想揍他一頓出口氣,這小子卻早早地纏上了雪芝和羅莎,看二人和他的親密度。我知道以後自己有得悶氣受了。

  看見我,又瞧瞧跟在我身邊的卡尤拉,二女臉色都不善。有過老爸生前經驗的我,當然明白,醋罈子被打翻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我搶先一步開口道:「我已經想好了,回去後,就跟著你們回故居去隱居!外面的風雨如何,我都不想管了!」

  我沒有老爸那種一口氣擺平眾多女人的本事,安撫了雪芝和羅莎,卡尤拉這邊,她再理性也會和我鬧的,因為這是她的底線,如今這個時期,她非常需要我的幫助。我避世的做法,自然會惹得卡尤拉大為不滿,看來今晚被她趕出房間是逃不了了。

  正如我所料的,雪芝和羅莎同時臉上一喜,而卡尤拉雖然表面不聲,但心跳頻率,卻在那一刻加快,顯然她為我不商量就作主張而生氣。

  尼諾又開始討打了。

  「好啊好啊!隱居!隱居!尼諾也要跟著爸爸去隱居!隱居!隱居!隱居……喂,細腰的姊姊,什麼叫隱居啊!哇!」

  生我氣的卡尤拉,什麼也沒有多說,她把弗萊婭交給我,然後抓起尼諾,又一次揚起了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