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四章:神話終結

  戰鬥在繼續,記憶的流失也在持續。

  即使了有了希安相助,我仍然無法解除路西法施加在我身上消除記憶的魔法。

  「逆亂因果和兩極合一是互相克制的!逆亂因果無法化解兩極合一的魔法和武功,而面對逆亂因果使用出的針對精神和心靈的魔法攻擊,兩極合一同樣也束手無策。」

  無法停止記憶的流失,我想要保護自己的記憶,就只剩下殺死魔神一途了。

  因記億不斷流失而逐漸瘋狂的我,不顧一切和希安聯手,一出手就是兩極合一的最強絕招。

  首先,我們要打碎的,是這個受魔神力量操縱的空間。

  「亂序切割!撕破這個該死的禁制空間!」

  我和希安的手掌對貼在一起,蛛網般的空間裂縫不斷地將四周沉月峽上方的空間切割得支離破碎。當我製造出的空間縫隙蔓延到地面上時,小克裡斯汀和梅麗婭聯手,製造出一個護罩罩住了方圓數百米的空間,暫時擋住了縫隙的蔓延。

  而在護罩之外的其它地方,空間縫隙所過之處,毫不留情地將一切物質切開、撕碎,然後割成魚鱗般的碎片,路西法養在湖裡的魚,棲息在湖邊的鳥,翩舞在空中的蜂蝶,還有原本綠茵蔥蔥的各種花草,全在這一切下化為碎末。

  居住了萬年的家,被我一擊就完全毀滅了,路西法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不怒也不喜。

  他對我道:「塵歸塵,土歸土,有生就有死。若世界必然毀滅,我不會刻意去拯救它!若世界必然興旺,我也不會特意去毀滅它!這是我幾萬年來的生存理念,到當前為止還是這樣!」

  對於蔓延到面前的空間縫隙,他揮動短刀繞著身體畫了一圈,竟像割斷繩索一般地截斷了我的空間縫隙,身體分毫無損。

  「既然你什麼都不想管,為什麼要剝奪我的記憶!唔!」

  從前的回憶,又一次湧上來了!

  一個少年,一個少女,正親密地一起泛舟湖畔。事前,少年先請少女吃了許多又鹹又辣的食物,然後讓她喝了大量的冰水。泛舟湖畔之時,一陣湖風吹過,少女忍不住打起了寒顫,少年趁機摟住了她,而少女也快樂地接受了……

  像石子投入心湖,蕩起溫馨的回憶,帶來溫馨的感覺,然後,當激起的波紋消失後,一切也都像鏡花水月般化為烏有。

  「不要啊!」

  又一段非常重要的記憶失去了,我開始瘋狂,然後暴走,和希安聯手,我們父子倆同時出拳,以同步同速朝路西法猛轟過去。

  我截斷過去,希安創造未來,過去與未來融合在一起的一拳,被我稱為過去未來拳!

  「你的兩極合一,還沒有到完美的至境呢!」

  不躲不閃也不擋,直到我和希安的雙拳並排轟到面前,路西法的身體突然由一變一口一二,化為兩人。

  兩個一模一樣的路西法,右手同持一把一樣的短刀,一人一刀,分別斬向我和希安。就像前次砍中我一般,這回我和希安一樣無法躲過他的攻心一刀,父子倆同時中刀,同時被斬得向後飛跌,同時被封印了變身形態。

  本來,我和希安聯手的兩極合一,是可以剝奪對手使用時間魔法的能力。但在擁有完全境界的路西法面前,我們卻失敗了,原因是我們的配合不完美。

  「知道為什麼你的兩極合一會有破綻嗎?因為你們出招的時候正被那些不能忘記的過去所干擾、羈絆。只要你出招的時候能夠主動地去忘記那些正在流失的記憶。你們的兩極合一就會完美得連完全境界也無法找到破綻。」

  要想阻止記憶的流失,就必須打倒魔神路西法。可是要打倒他,我又必須主動地去忘記那些記憶。這是他為我結的死結,無論我怎麼做,都將失去那些最寶貴的回憶。

  就在我和希安極力化解對方的力量,想盡早回復變身能力的時候,又一段回憶冒出來了。

  暗黑龍的甦醒之夜,瘋狂的我,忍痛承歡的安達……

  「不要啊!」

  甜美的回憶還在繼續,意識到很快將會發生什麼的我,不顧一切地和希安往對方身上重轟一拳,借助另一極端的力量以最快捷的方式解除了路西法加在我們彼此身上的禁制。當然了,這種野蠻的化解方式讓我們一起狂噴鮮血,同受重傷,所幸有最終回復咒文護體,影響不是很大。

  變身能力恢復,當腦海裡還在迴盪著甜美的記憶時,我和希安再一次攻向了路西法。還是和先前一樣的招式,這一回,我們父子倆勉強能做到完美的同步了,路西法無法操縱時間複製自己,他只能後退,不斷地後退以躲避我們的這一擊。

  退退退,不斷往高空往天上退,退後了不知多遠,接著,那段回憶啪的一聲又在我的腦海中消失了。

  又一段珍貴的記憶失去了,心靈受到劇烈震撼的我與希安的配合再次出現破綻,看準機會反擊的路西法,又用同樣的方式連出兩刀,一人一刀,斬得我們父子倆一起噴血,從高空狼狽地跌落地面,摔了個全身骨碎。

  躺在地上,等著最終回復咒文修復好身體的時候,又有兩個甜美的回憶失去了,在蒼龍學院的高塔上安慰我的安達,還有我和希拉的第一夜……

  「不要奪走我的記憶啊!」

  記憶不斷地失去,我的腦子也越來越空虛,到最後只剩下一個意念:不惜一切地保住殘餘的回憶,不管是痛苦的,甜美的,心碎的,它們都是我最後擁有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想再失去了。

  爬起來,和希安聯手,再戰鬥,然後再被打倒,再站起來……如此反覆重複了不知多少回,但結果都是一樣,受到記憶流失的干擾,我和希安配合反覆地出現破綻,結果就是被路西法一次又一次地砍倒在地。逆亂因果的完全境界竟是如此可怕,只要現出一絲破綻,立刻就是挨刀重創的結局。

  想要保護過去的回憶,就必須先忘記過去……這是一個可怕的死結,我陷進去了,怎麼也掙不脫。

  在一次又一次被打倒的過程中,我徹底忘記了父親的音容笑貌,忘記了和他有關的任何事,母親的印象很快灰飛煙滅,到最後,我對安達的回憶,也只剩下天之裂痕生離死別的那一幕了。

  那曾是我最不願意去想起的一幕,可是我現在卻不得不拚命去保護它,因為要是連它也忘記,安達在我的記憶裡就會永遠消失了。

  無限的恐慌中,我和希安使用了最強的聯手技——天絕。

  「代表創造的初始之門,開!」

  「代表湮滅的終結之門,開!」

  「兩極合一,時間與空間,統統給我靜止下來!」

  當我和希安開啟初始之門和終結之門,並將兩門合一,創造出那創造與毀滅並存的空間時間後,原本緩慢流失的記憶卻突然以白駒過隙般的飛速閃電消失,我甚至還不來品嚐最後的甜美,以及甜美過後的失落與苦澀,它們就已經從我的記憶裡被抹去了。

  我想不起安達是誰了,也很快忘記了義父,然後是碧姬阿姨,我的記憶將在一分鐘內全部失去,而這最後的一分鐘,也恰好是我能維持「天絕」的時間。

  天絕,並沒有鎖住路西法的身體行動。如月當初會被鎖住動彈不得,正是因為她,不懂得我創造的空間的運行法則。但路西法不同,他擁有逆亂因果的完全境界,通曉一切事物的運行法則。除了人心以外,世間的事沒有他參不透的,在我的空間裡,他依然能夠自由地行動。

  不過,他雖然參透了我創造的空間的運行法則,但行動也大受限制。

  天絕,將初始之門與終結之門合一,鎖死一切空間和時間,即使是創造者的我和希安,也一樣無法在這兒揮出「過去未來拳」,魔法在這兒也難以發揮作用,因為這兒遲滯的時間幾乎禁制一切魔法——除了精神類魔法不受影響,我和希安還有魔神路西法,以最原始的肉搏方式戰鬥著。

  我與希安的拳腳攻擊,路西法只能單手揮動天誅承受我們的痛毆。他手中那把用來削水果的刀,其實就是跟隨了他數萬年的佩劍,天誅。

  在戰鬥中他告訴我,原本天誅是長劍,不過在日不落山之戰時斷了,這萬餘年來他閒著無聊,於是就將餘下的斷劍磨成了水果刀,至於另外大半截劍身,則被他重新融化鑄造成一桿長槍送給了梅麗婭。在這場生死大戰中,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對我這個最糟糕的聽眾講故事。

  血在我們「三人」之間飛濺著,大多是我和希安的,但也有部分是路西法的。我和希安的配合已漸漸地接近完美,終於能在魔神身上造成傷害。但付出的代價是記億流失得越來越快,我每攻一招,每出一拳,都有一份「過去」在消逝,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故意親手抹掉過去一般。

  時間一秒一秒地去,路西法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背後的六隻羽翼都殘破不堪。鮮血淋淋。即使受了這麼重的傷,但他卻一直在微笑著——那是立於天之彼端的「神」的微笑。

  浴血的魔神,依舊以凡人無法模仿的表情微笑著,而和他交手的我與希安,卻像兩頭受傷而瘋狂的野獸,幾乎是憑著本能在戰鬥著。

  是的,我們父子此刻已和野獸無異。

  記憶失去得越多,保有的人性也越淡薄,每一次失去,都是一種劇痛,痛到最後,也只剩下野獸一般的瘋狂和野獸一般的凶殘。憑著撕碎路西法的執念戰鬥的我們倆,身上的傷勢比對手要重得多,身上成對的器官幾乎都失去了一半——我的右肩中了一刀,整條右臂連著半個肩膀外加背後兩隻肉翼,一起被路西法一刀斬斷。左半邊的臉挨了一刀,一隻眼睛連著大片皮肉也被他一刀劈飛。

  希安的情況和我類似,只不過他失去的是左半身的肩膀、手臂、翅膀還有一隻右一眼。至於我們身上其它部位的大傷小傷,就更是不計其數了。

  一對野獸一般的父子和一個隨時都在微笑的神的戰鬥!

  當時間持續到最後一秒,天絕的效力即將消失的瞬間,我的記憶已流失到了神龍廣場的那一幕,希拉留給我的最後回憶,那個永遠無法實現的夢。

  「不能再失去了!」

  剩下野獸般戰鬥本能的我,就在那個夢即將破碎的一刻,腦子裡突然迴光返照般地清醒過來,因為我明白,如果這個夢碎了,我不但會忘記希拉,就連身邊這個和我一起並肩戰鬥的「兒子」,也會消失。

  「希安!」

  我大叫一聲,和我心靈相通的兒子會意地點點頭,和我聯手使出先前被路西法破過無數次的那一招。

  我揮出截斷時間的過去之拳,希安揮出創造時間的未來之拳,過去與未來融合在一起,一起轟出。

  只有在天絕的世界裡,我和希安只有在他崩潰消失前的瞬間,才能揮出父子聯手的最強一拳。

  在那最後一刻,我們父子倆終於達到了心靈合一的完美,但是卻已太遲了。

  當我們父子倆並肩轟出的拳頭距路西法還有一米之遙時,天絕的威力正在消失。周圍的空間與時間由靜轉快,正逐漸恢復正常。天絕的反噬,兩極合一的後遺症,就在天絕威力減弱的瞬間,開始兇猛地爆發了。

  天絕的反噬無比兇猛,我們爺倆身上的每一塊肉,每一根骨頭,都在兩個極端的力量的擠壓下,分解、爆碎!

  首先承受不住的是我們父子倆的心臟,在先前的惡鬥中它們承受了太多的壓力,每分鐘超過四百下的心跳已突破了肉體承受的極限,兩道血泉帶著兩顆血淋淋的人心,同時從我與希安的左胸處噴射出來,然後在空氣中炸得粉碎,鮮血濺了面前的魔神一身。

  魔神路西法依舊在微笑著!在神的眼裡,凡人都很可笑。

  雖然我們倆的聯手一拳還在保持著慣性轟向魔神,但我知道我們已經敗了!我們。父子的拳頭,絕對無法在天絕的效力消失前轟中路西法!在打中他之前,我們父子就會先炸為漫天的碎肉!雖然最終回復咒文會讓我復活,可是那時的我將因為失去一切記憶,變得像初生的嬰兒一般。

  或許忘記過去也是一種解脫,也是一種幸福,但我不想這樣!那是我犯下的罪,我必須贖還!因為那是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

  關於希拉的音容笑貌,漸漸地淡去了……

  當我在精神上也絕望地放棄,準備接受重新開始的未來時,整個戰鬥過程中一直操縱著一切的魔神,做了我怎麼也想不到的事。

  他將身體主動地迎上前,被本來不可能打中他的拳頭狠狠地轟中。

  天絕,剝奪一切不死狀態,剝奪一切防禦狀態!

  在天絕的效力消失前被我和希安的「過去未來拳」轟中,就算是擁有完美體的安卡古斯也一樣必死無疑!

  魔神路西法的生機,就在那一刻被我們父子聯手轟碎!

  卡尤拉女人的直覺果然沒有錯,我和路西法的決鬥,活下來的那一個,將會是失敗者!

  「為什麼?」

  拳頭轟中路西法時,若不是反噬即將爆發,我已無法說話,否則很想問路西法為何要這麼做。

  主動地迎上我們「致命」的一拳後,路西法又做了一件無聊的事,他的右手拋掉天誅,兩手分搭上了我與希安轟在他身上的拳頭上,接著送入兩道力量,壓制,化解著我們父子體內即將爆發反噬之力。

  兩極合一是逆亂因果完全境界的剋星,而兩極合一帶來的反噬,卻也只有逆亂因果完全境界的擁有者可以調和化解。

  「為什麼?」

  時間與空間都已恢復正常,預計中的肉體爆碎並沒有發生,喘過一口氣來的我終於能問魔神這個問題。可是他沒有作答,反而繼續輸入力量,讓從我身體裡分離出來的希安回到我的體內。

  「為什麼?」

  我又問了一次,其實這個結局我早該猜到的!從交手到現在,即使是在我和希安使出天絕的那段時間裡,路西法有無數次打敗我們父子聯手,殺死我的機會!

  是的,是無數次!只要他願意,憑著我和希安不完美的配合,早就被他殺死無數次了!從戰鬥開始時,路西法就一直在放水。

  路西法還是沒有答我,他做了第三件最無聊的事件:將我和希安合一後,鬆開右手,插入自己左胸,一掏一抽,竟將心臟血淋淋地挖了出來,然後一把塞入我洞開的左胸之中。

  「我不需要這個,我有最終回復……」

  我的話才說一半,塞入的心臟已主動與我胸口的血管連接,很快與我的身體結合。

  「為什麼?」

  我第三次問了相同的問題。

  你一生都在和自己命運抗爭,我也一樣!到最後一刻,我仍然受著它的誘惑!不過……

  路西法又衝著我笑了,這一回,他的笑不是立於天之彼端的「神」的微笑,而是一個與命運抗爭的「人」勝利後釋然的微笑。

  「逆亂因果的完全境界,我終於戰勝它了!」

  路西法的背上,那六隻殘破不堪的羽翼,那六隻即將化為完全雪白的守護天使之翼,此刻已漆黑如墨……

  而我自己……

  記憶,源源不斷由路西法「送」給我的「心」裡湧出,痛快的回憶,甜美的回憶,交織在一起同時讓我品嚐著,淚水與微笑,痛苦與快樂混成一杯百味交集的雞尾酒,它的滋味讓我笑著流出了眼淚。

  我本來以為我已不會流淚!

  路西法對我說道:「你和那個小女孩,你們都有自己的心魔需要戰勝!你所需要的是原諒自己!我送給你的心,只有當你原諒了自己時才會發揮作用!不過在此之前,他會讓你很辛苦!」

  要我原諒自己?這又談何容易?苦笑之餘,我問路西法道:「那個問題,安達和日不落山的關係……」

  「答案就在我送你的『心』裡!只要你能原諒自己,就能從『心』裡得到答案!」

  「現在的我,可沒有心情玩這種猜謎遊戲!」

  「你必須自己找出答案!否則即使得到了答案也沒有用!」

  路西法被我和希安擊中胸口正中,一左一右兩個拳頭印的凹痕並排著異常顯眼。和我說話的時候,無數的細痕由凹痕處生出,像快速成長的樹根不斷地在他身上蔓延著,所過之處,不時地有身體組織枯萎、老化、然後像樹皮般地由他身上剝落下來,最後在空氣中爆碎。

  他看了一眼胸口,又回頭看了看我們交戰前離開的地方,笑著對我道:「尼諾已經幫那個小女孩完成了雕像,雖然結果很讓人不滿意,但總算是完成了!我也該去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了!」

  他這一輪的微笑,是正常人看到有趣的事物時,忍不住發出的會心一笑。

  衝著我一笑後,路西法從我面前消失了,再現身時他已站在尼諾完成的雕像前。

  「尼諾,這就是你的作品嗎?呵呵,你居然把你的父親雕成這個樣子,小心他踢你的屁股哦!」

  站在我的雕像前,路西法昂著頭,放聲大笑著。尼諾完成的頭像,已經被接到如月完成的無頭石像上。只是,我的頭像的模樣實是慘不忍睹,一眼大一眼小,歪著嘴巴獗著鼻子,模樣要說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臭小子……」

  做了不想做的事,殺了不想殺的「神」,心情極惡劣的我現在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谷地裡所有的人,此刻都聚集在雕像旁。戰鬥已經結束,路西法並沒有掩飾他胸口的大洞、身上不斷蔓延的裂痕,此戰的結果,已一望可知。

  路西法問小克裡斯汀:「這樣的結果你喜歡嗎?」

  我的好兄弟答道:「我只希望,當那一天到來時,我也能像你一樣。」

  而尼諾卻指著路西法左胸口的那個大洞問道:「叔叔,你的身上有個洞,裡面空空的,好像少了什麼!」

  「那是叔叔的心,剛剛送給人了。」

  「送人了?」

  尼諾看了看我,我和路西法一樣,全身血跡斑斑,左胸口的位置傷患雖然恢復了,但這個位置的衣服同樣也有一個大洞。

  「給我的變態老爸了嗎?」

  路西法點點頭。

  「那麼這樣一來,叔叔你不是沒有心了?你沒有心,難道不會死嗎?」

  他伸出手摸了摸尼諾的頭髮,點點頭道:「是的,所以叔叔快死了……」

  一旁的卡尤拉看著路西法,今天的結局她早就猜到,但目光中依舊悲淒萬分。

  「哎呀……」

  尼諾叫了起來,昂著頭看了路西法幾眼,數秒後,他說出一句讓所有人都要抓狂的話。

  「叔叔你真是大方啊!這樣就把心送人了!叔叔,你死後,做不做器官捐獻啊?」

  「尼諾!」

  即使是魔神的寵兒,這一回也沒有人幫他了,他的母親終於動了怒。卡尤拉抓起了尼諾,一手托在他的腹下,一手狠揍他的屁股,落掌如風,一口氣打了他六七下,直到被路西法阻止才停下了手。

  卡尤拉出手相當地重,痛得這個臭小子齜牙咧嘴哭喪著臉大喊救命。

  「叔叔,媽媽要打我,你為什麼不救我?」

  「因為我要你明白,以後你再惹事,叔叔可不能幫你了。」

  尼諾從卡尤拉手上跳下來,抓著路西法的大腿,指著一旁的小克裡斯汀和梅麗婭道:「叔叔不必擔心,以後小鬍子叔叔和漂亮的媽媽會保護我的!」

  「真沒良心,我還沒有死,你就開始找替代品了……」

  「可是誰都不如叔叔你疼尼諾啊!」

  「你的甜嘴真會哄人!為什麼你就學不會哄哄你的老爸呢?」

  「因為他是變態啊!尼諾不會也不想哄變態嘛!」

  他們一「老」一少,自顧自地說著話,根本就不把一旁的其它人放在眼裡。路西法抱起尼諾,漫步向一旁的雕像叢林。先前和我戰鬥,部分雕像因為在小克裡斯汀布下的防護罩之外,已經被損壞了,但大部分還算完整無缺。

  圍觀的眾人本能為他們讓開一條路,誰都明白,現在路西法要為自己找一塊最後的墓地了。路西法抱著尼諾一路走去,經過蘭絲身邊時,他停了下,伸出右手在她的雙眼處一抹。

  他歎道:「雖然殘缺也是一種美,但人生中,這種美還是越少越好吧。」

  蘭絲的眼睛先前能復明,只是因為受這個魔神創造的世界影響的假象,在我用亂序切割破壞了路西法創造的空間後,她的眼睛又失明了。但路西法的這一抹,卻又令蘭絲的眼睛重新恢復了神彩。

  和魔神如此近距離地接觸,蘭絲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叔叔果然知道尼諾想要什麼啊!」

  尼諾拍著手笑了起來,原來他先前問路西法是否願意器官捐獻竟是這麼一回事。

  但這臭子小色狼的本性馬上就原形畢露。

  「能不能把姊姊的胸脯也變大啊,尼諾喜歡大胸脯的!」

  這下連路西法也默然無語。

  梅麗婭攔住了他們倆,她急道:「你答應過我的,只要完成那個雕像,就幫我的妹妹解開封印!雖然是尼諾幫忙的,但也算……」

  路西法答道:「她身上的封印,在你帶她來這裡的那一天起,我就幫她解開了!」

  「那她的力量怎麼還是時有時無?」

  「那是因為她的心還封印著,你應當明白,八變力量的強弱取決在於心的修行!她雖然擁有第八變的力量,卻缺少能與之相匹配的心靈!像那邊那個傢伙一樣,不能戰勝自己心中的弱點,她的力量就永遠也不會恢復。」

  梅麗婭看了一旁的如月,還想再說什麼,卻也無話可說了。

  路西法轉過頭,看了一直默不作聲地小克裡斯汀一眼,最後道:「你和他們一樣,你也有自己需要戰勝的東西!」

  小克裡斯汀點點頭,算是明白。

  然後他繼續往前走,除了尼諾外,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目送著這位神話走完他人生最後的一程。

  「叔叔,為什麼你不多活幾年!等尼諾長大了,不怕變態老爸了,你再去死也來得及嘛!」

  「其實叔叔早在四千三百年前就該死了,可是上天偏偏又讓我活了下來,不過今一天終於可以終結了……」

  「四千三百年都活過來了,再多活十幾年不行嗎?」

  「不行!」

  「為什麼?」

  「因為叔叔已經找到可以接替我的人了!我等了他們四千三百年了!叔叔已經活得很累了……」

  「是變態老爸和那個有奶水的漂亮姊姊嗎?」

  「也許是吧……」

  「尼諾明白了,叔叔把『心』送給變態老爸,是先預付他做苦工的工錢啊!」

  「說得不錯啊……」

  路西法抱著尼諾,在一尊雕像前停了下來,然後他將尼諾放下,一手輕撫石像,眼裡射出無限的深情。所有的人隨即將目光集中到這尊雕像上。

  那是一尊純粹的白玉雕成的少女玉像,少女一手著燈,正深情地望著遠方,似乎是在等候情郎歸來。

  這尊雕像的年代顯然極其遙遠,因為附近其它雕像,面貌早已因風化而模糊不清,但這尊雕像的容貌卻依舊栩栩如生,明顯是受到他特別的保護。

  他問尼諾道:「尼諾,你知道什麼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嗎?」

  「我老爸經歷過的……」

  「那也算是一種吧!」

  「那麼叔叔的這一種又是什麼呢?」

  「當你不會老也不會死時,可是你所愛的人,卻會日漸蒼老直到死亡!看看她們,一點點地衰老直到死去,而你卻年華依舊,真是一場可怕的災難……我用了一萬年的時間找到了那顆甜美的果實,可是在品嚐過甘甜的滋味後,卻不得不用數千年的時間去回味失去的苦澀!」

  「尼諾聽不太明白。」

  「將來你會明白的……」

  「對了,剛才叔叔說爸爸和漂亮的姊姊是繼承你的人,那麼,尼諾又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答案得問你自己了!」

  「尼諾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啊,我怎麼知道答案!叔叔……」

  路西法沒有回應。

  尼諾:「叔叔……」

  手撫石像的路西法,不知何時已經凝成了一尊石像,石像的眼睛,正無比柔情地看著面前的少女。他和她,當年不知是何等癡情,以致數千年後,他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舊戀戀不忘。

  曾經無敵的神話,就這麼化為這片雕像叢林中的一員。

  尼諾默不作聲地看著面前的石像,許久,他彎下腰拾起插在地上的天誅,再直起身時,臉上已掛滿了淚珠。

  沉月峽內,殘餘的綠意正在不斷地消退,原本翠綠的沉月峽,很快換上了一件淡黃色的秋裝。這裡的一切都是受魔神力量的影響方纔如此美麗,在魔神逝去後,它們也將被打回原形。

  一個時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