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戰士 第六章:暴風雨前夜

  三天後,交割完了統領處的一切事務,我正式退役回家,重新過上了嚮往已久的凡人生活。沒有公務纏身,生活一下子變得悠閒起來。早上賴床睡到太陽曬屁股,把午飯和早飯一頓吃了,接下來全是自由分配的時間。或者去賢者學園逛逛,看看返家的魯斯貝爾搞的研究,或者去見見那些退役在家的老校友,要麼陪家裡的女人逛街購物,順便帶著她們去梅麗婭家,姐弟倆聯手玩一場多人大戰的成人遊戲,以「增進」彼此的姐弟情。傍晚的時代再把希拉帶出來,和她在湖邊散步。希拉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脾氣也變得暴躁起來,偶爾會無理取鬧地對我發一通小脾氣。不過我知道這是孕婦產前常有的生理反應,每次都陪著笑臉應對,畢竟她的肚子裡揣著一塊肉,如今生理生活都很不方便。

  當然了,時不時我也會殺到如月的辦公地點,就在那裡剝下她的褲子,然後在痛快和緊張的氣氛中打上一炮。事後看到如月假正經,穿著濕糊糊的內褲坐在那兒,板著臉訓斥辦事不力的手下的場面,我心裡那個得意而又邪惡地笑啊。

  我退役後的生活一切都過得很滿意,如果奧拉皇帝不回來的話,興許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奧拉皇帝是在十二月中旬回到風都的,在七天前,前線傳來了一個重大的勝利消息:北方軍團已成功地攻下獸人的首都奧丁城。

  獸人亡國了!(對國民的宣傳上的。)

  為了慶祝這個偉大的勝利,以希美亞公爵為首的新興商人階級「自發」地捐款,在神龍廣場正門的位置修建了一道巨大的拱門以紀念這偉大的「功勳」。近千名工匠連夜施工加班加點,終於趕在皇帝進城的前一天竣工。

  「真是個狡猾而精明的商人啊,對狗皇帝好名好虛榮的弱點是把握得清清楚楚。不過你們知道嗎,狗皇帝早已磨刀霍霍,就等著回來吃你們的肉了!只是不知他是一口吞下還是一刀一刀地割呢?」

  我相信離皇帝殺豬的日期已經不遠,原因很簡單,帝國的國力快要被戰爭拖垮了,「殺豬吃肉」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通過如月的關係,我可以得到關於前線最新也最真實的軍情。攻下托布魯克要塞後,北方軍繼續向前進軍,一路勢如破竹,僅用了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就攻下了獸人之都奧丁。之所以如此的順利,卻是因為獸人根本就沒有組織起像樣的抵抗,不,確切地說是獸人根本就沒打算在正面戰場抵抗帝國大軍的雷霆攻勢。他們完全放棄了首都奧丁,帝國大軍進入時,得到的只是一座燃燒中的廢墟。

  已經可以猜測出來,獸人的使用的正是從前比蒙王用過的戰略戰術:放棄在正面戰場上和強大的敵人對抗,用游擊戰,後勤戰,偷襲戰的方法拖垮帝國。新登基的獸人王巴爾基特曾是比蒙王的學生,異常地崇拜這位老師,比起他的前任,此君要英名得多。帝國獲得了大片沒有什麼用處的土地,卻完全沒有達到戰略目的:殲滅獸人主力,一勞永逸地解決獸人問題。以後布魯斯大陸將變成一個巨大的泥潭,一個不好就會將帝國的數十萬大軍完全吞噬。

  奧拉皇帝並沒有實行他的種族滅絕計劃,原因之一是如月的強烈反對,但我卻認為這是由於國內危機重重,在將那因戰爭而產生的巨大虧空填平之前,在將國內的那股居心叵測的暗流消滅之前,他暫時還不會實行那個駭人聽聞的計劃。

  和我一樣,皇帝的時間也不多了。沒有時間的我只想歸於平淡,而同樣沒有時間的他卻會變得更加地瘋狂,「殺豬」是他唯一也必須走的路。

  皇帝凱旋而歸那天,風都城成了鮮花與歡笑的海洋。儘管生活正變得愈來愈艱難,但勝利的消息還是讓平民歡心鼓舞。

  當奧拉皇帝在皇家儀仗隊的伴隨下,神采飛揚地穿過那道剛剛剪綵完畢的凱旋門時,躲在角落觀看我的已經可以聞到那股風暴的嘯聲。遠處,那個和我關係密切的女人與帝國最有權勢的男人並肩而騎行走在鮮花與掌聲鋪就的大道上,所有的功勳和讚美都是屬於他們的。和父親一樣意氣風發的如月並沒有注意到躲在一群平民中間遠遠看她的我,這個時候她當然不會注意到,因為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走吧,希拉!別看了,芝芝,羅莎!這兒太擠了,也沒什麼有好看的了!」我的眼睛一直盯在如月身上,直到她消失在視線的盡頭。

  「一切都結束了!」,我右手扶在希拉的腰上,護著她,運轉體內的龍力逼出一股龍威,利用龍懼壓迫得密如插蔥的人叢自發地為我們讓出一條道路來。在如月消失的那一刻我已經完明白,只有懷裡的這個女人,還有牽著她的手和我的手另外兩個女人,她們才是真實而完全屬於我的「一切都結束了!」

  我在心裡又念了一遍,我已經決定,回家之後,立刻收拾行李,明天就離開風都城,回到那個平靜的小山村去。

  我嘟囔地念道:「希望能趕得上,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了……」

  ※※※※

  當天晚上,為慶祝來自前線的偉大勝利,風都舉行了一場規模空前盛大的狂歡夜宴,帝國出錢提供酒水和食物,讓全城的平民百姓狠狠地痛快了一番。這場夜宴,花掉的金錢自然是不計其數,肯定令本就吃緊的國家財政更加地雪上加霜。但對已做好殺豬準備的狗皇帝來,這個問題已不再是問題。

  我借口身體不適沒有參加當晚在皇宮舉行的慶功宴,而我的存在似乎也已被皇帝遺忘了,並未派人來通知我。當天晚上,整個城市像燒開的水般沸騰了起來。天空中不時地有焰火禮花綻放,在神龍廣場上還為平民免費提供麵包和烤肉。幾乎所有的人都走上街頭,唱著歌,跳著舞,喝著帝國免費供應的廉價啤酒,每個人洋溢著微笑,每個人都對未來充滿了憧憬。雖然如今的生活很艱苦,但人們都相信,獸人滅亡了,戰爭結束了,和平的日子很快就到來,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的。

  這是風都城最後一個狂歡的夜晚,也是最後一個快樂的夜晚。不久之後,當身披重甲,手持長矛,武裝到牙齒的帝國騎兵團穿過凱旋門,收割著生命、信任還有愛戴時,一切的希望全都變成了破碎的肥皂泡。

  第二天一早,當城內的居民因昨晚的狂歡而疲憊不堪不能早起時,我和家人已悄悄地收拾好行裝,離開了我在風都的家。

  「這次離家,我大概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吧!」

  站在家門口,望著日漸破損的舊樓,我心中百感交集,希拉就站在我身邊,我們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如今她的腰已粗得有如啤酒桶一般,行走坐睡都很不方便,在這個時候遠行並不適宜。

  希拉低聲道:「希望那兒的祖屋可以遮風蔽雨!」

  希拉和我一樣心裡都明白,風都城內很快會掀起一場新的風暴。遠遠地離開風都,離開權力中心是我們最好的選擇。

  我握緊希拉的手,信誓旦旦道:「就算那幢古屋遮不了風雨,我也會拼了命保護你們的!因為你們都是我的全部,我的一切!」

  送行的人除了波爾多及他的兩位女友外,梅麗婭也來了。我的這位便宜姐姐原本也想跟著一塊去,但奧拉皇帝剛回來,因為要陪「皇帝叔叔」,她說要遲幾天再去舊居拜訪。得知希拉懷孕後,她對希拉的關心程度簡直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我不在的日子裡,她乾脆搬過來和希拉住在一起,家務活全部不讓她幹,她要求希拉的衣食住行全部按照賢者學院的科學家們提供的養身方案嚴格執行,她對希拉是呵護備至到了極點。甚至在我回家後的當天晚上,當我正想和希拉小小地親熱一番,順便嘗嘗孕婦的滋味時,梅麗婭突然破門而入,拿著鞭子硬是把我趕出房間,說什麼不能讓我骯髒的精液弄髒了小寶寶的身體,搞得我無比的鬱悶。

  對於奧拉皇帝,梅麗婭的印象是相當的好,儘管我曾旁敲側擊地提醒過她小心,但我行我素的她從來都沒有聽進耳去。不過她答應我,頂多在風都再多住十天,她就會暫時搬到我的祖屋那兒住下,直到希拉肚子裡的孩子出生乃至滿月為止。

  家裡的行李裝了兩輛馬車,另外還再雇了兩輛載人,我們一路順利不受阻攔地穿街過巷,直到風都城門口。在城門處,馬車被一隊人馬攔住了。

  攔住我們的是皇家騎士團的人,為首的正是團長卡都斯,在他身邊停著一輛極其豪華的皇家馬車。

  卡都斯行了個軍禮道:「秀耐達公爵,如月公主今天有很多事要做,不能來送你了!她知道希拉小姐如今身不太方便,不宜顛簸,所以叫我把這輛馬車送過來借你們乘坐,這樣路上會舒服一些。」

  此次離去,我並沒有告訴如月確切的時間,只是在數天前表達過即將離開的意願。當時我對如月說那兒離風都很近,我和她想相見隨時都可以。其實這只是安慰的話,如果不出意外,在奧拉皇帝歸天之前,我說什麼也不想再回風都。

  我沒有給如月離開的時間,但神通廣大的她還是有辦法知道的,畢竟黑鷹騎士團一直都在暗地裡監視著我。

  「嗨,如月這婆娘……」

  我心裡歎著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如月她並非抽不出時間,此刻她就正躲在距我不過數百步外的某個地方,正偷偷地看著我。她把自己的龍力龍息完全隱藏了起來,但是天滅和皇龍驚天訣這代表兩個極端的力量,彼此相剋又相互吸引,還是讓我察覺到她就在附近。

  換乘了馬車之後,我們這隻小車隊在皇家騎士團二百名銀鎧騎兵的護衛下穿過城門,向那被我視為避風港,隱居地的小山村駛去。

  我騎著馬跟在車隊最後,當整支車隊駛至距城門一百步遠的地方時,我對如月的感應突然增強,猛地回過頭。

  如月就站城門上方的瞭望台上,小公主也跟在身邊。看見我回頭,小公主衝著我招了招手。

  雖然眼裡還有眼淚,但小公主已經從不久前的悲傷中擺脫出來了,她衝著我喊道:「達秀哥哥,一路平安!過一段時間我會去看你和希拉姐姐的!」

  而如月既沒說話也沒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流露出多種複雜的人類情感,有痛苦、不捨,猶豫,甚至還有軟弱。

  我們倆隔著一道牆,一百步的距離對望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後是如月先轉過身離去。就在她轉身的霎那,來自皇龍驚天訣對天滅的感應又增強了,強大的吸引力逼得我不得不全力壓制,才能壓迫住體內洶湧提升的逆世之力。

  凱瑟琳?法比爾,我的琳,下一任的皇位繼承人,就在這一刻重新恢復了霸心,變回從前那個孤傲清冷,讓人不敢直視的如月公主了。從前那含羞溫柔的琳,已是女人中的女人的琳,再也不會出現了,這世上只剩下一個叫凱瑟琳?法比爾的女皇。?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

  日斜西山之時,車隊到達了那座我嚮往了多年的小山村。村子包括附近方圓兩公里內的土地,全是雷茲大帝賜給我的先祖卡魯茲的祖產。不過我的先人都不善經營也不愛打理,這些土地慢慢地被贈給那些長期在秀耐達家族為僕的僕人們。因為是雷茲所賜,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也獲得了一些小小的特權:土地上出產的任何東西都無需交稅。所以儘管外面世界的人生活艱難,但村裡的人至少能過著溫飽的生活。

  記得上次離開這裡時,我口口聲聲說自己很快就會回來,然而一晃八九年的時間過去了,而從前送我到村口的老僕人南希格爾早在三年前就已去世,他的孫子,那對外面世界充滿嚮往的少年費利克斯,現在也已是一個人高馬大的成人了,而且他還當了爸爸!就在我回來的先前一個月,他的新婚妻子剛剛為他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十年一夢,白雲蒼狗,驀然回首,我忽然驚覺距安達去世已有八年,時間過得好快。

  有皇家騎士團的人幫忙,那幢破舊的古屋很快被打掃一清,破損的地方也被修補完畢,隨後卡都斯告辭離去,當晚我們一家人就搬了進去。

  平靜無波的平民生活開始了。

  開墾荒地,種花種菜種樹,釣魚或打獵,和村裡的老人聊聊陳年舊事,給小孩子們講述自己昔日的輝煌往事,這就是我平民生活的全部寫照。無需察言觀色地生活,無需看皇帝的臉色做事,也無需按時起床上班,甚至連每月的薪水都無需自己去領——發薪水,不,是每月發退休金的時間,統領處會派出專門的信使騎著快馬替我送到,這是我離開時從如月那兒爭取到的小小的福利。

  這種只吃飯不做事的懶人生活實在是太幸福了!

  某男,得意地笑,得意地歌:「啦啦啦!我要做爸爸啊,我要做爸爸!啦啦啦……」

  某不堪忍受的聽眾,捂耳慘叫:「大哥,別唱了,求你了!你的聲音比卡瑪的驢吼還要恐怖十分啊!再唱會出人命的!」

  某女,撿起石頭砸人:「給我閉嘴!寶寶就在希拉妹妹的肚子裡,要是把他吵壞了,小心我閹了你!還唱,再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某右手叉腰左手指人腦袋的女聽眾:「總算有人說他了!希拉和芝芝也太寵這個壞蛋了,總是縱容他!你們沒來之前,我已經忍受他好多天了,你們瞧他美的……」

  在那兒住了十天之後,波爾多姐弟倆也搬了進來,梅麗婭是來幫忙照顧希拉的,而波爾多則是為了避難——這個曾和我一樣風流成性的小子,不久前背著卡瑪和茉莉勾引了賢者學院裡某位天真無邪的少女,並成功地將她騙到床上,誰知道當他正在替少女寬衣解帶的時候,茉莉和卡瑪同時趕到……

  後面的故事,就是一段精彩紛呈的女虐男的真人暴打,走投無路的波爾多理所當然地想到了我,於是就陪著姐姐一起過來。姐弟倆的加入,為這座有如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增加了更多的歡笑。

  他們姐弟倆還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就在我離開風都後的第五天,如月開始了第七變,此刻正在沉睡蛻變中。此事我並非一無所知,早在我離開之前,我就已感覺如月體內的力量正處在第七變的邊緣,而她本人也有暗示性地提示過我。但此事是件傷感情的問題,我不願多做糾纏,一直也保持著故作不知的態度。

  雖然過起了隱居的生活,但我和外面的世界也不是全無聯繫。在那個小山村裡,我組織了一次校友會,把昔日的同窗舊友全請了過來。我和希拉如今都是已年近三十的人了,我們的同窗好友如今大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如今帝國經濟惡化,大家的生活都不太順暢。從前希拉她們對生活困難的舊友們多有接濟,他們也藉著這個機會送來了各自的禮物。

  大至嬰兒用的搖籃、睡床,小至鈴鐺、玩具,平安符,東西不是很值錢,但代表的心意卻無比的珍貴。希拉最喜歡的禮物就是我的舊友傑拉德送來的一個絲絨做的布娃娃,有事沒事整天抱著她,甚至還逼著我也學著抱,說什麼這是要我提前學會抱孩子的訓練。這些年來我被身邊發生的一件接一件的瑣事攪得焦頭爛額,幾乎都沒有和這些舊友交流過。如今終於平靜下來了,方才真正地體會到許多從前被忽略的東西,比如親情的溫暖還有友情的珍貴。

  村子附近有條小河,波爾多姐弟加入後,我最愛做的事就是拉著他們倆去釣魚。不過波爾多和梅麗婭都不是有耐性能坐得住的人,二人很快就叫苦連天大呼無趣地逃走了,只有希拉一直身邊陪著我。

  有一天釣魚的時候,望著流動的水面,希拉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

  「達秀,如果哪一天我和我們的孩子同時掉進水裡,你只能救一個人,那時你會救哪一個?」

  這是一個被人問爛了的老問題,只不過希拉把「母親」改成了「孩子」,我看了看希拉,她雙手撫摸著圓鼓鼓的肚子,身體軟綿綿地依在我的肩膀上,雙眼微閉作假寐狀,全身都籠罩在母性的光芒中。

  我想了想,回答道:「當然是救孩子了!」

  「啊,真是過份啊!你只要孩子不要我,太沒良心了!」希拉嘟起嘴,用拳頭輕敲著我的腦袋,故作不滿地撒起嬌來。

  我幸福地享受著這有捶背般的敲打,解釋道:「孩子是你和我的結晶,如果我只救你不救孩子,事後你肯定會責備我並為此痛苦一生。每個母親都願意為自己的孩子犧牲一切,就像碧姬阿姨一樣!我不忍心看到你遭受喪失骨肉的痛苦!如果真有那一天,你放心,安頓好一切後我馬上會去陪你的,不會讓你在另一個世界感到寂寞!」

  「這還差不多!」希拉這才滿意地停下手來,她收了手,順勢躺在草地上,將頭枕在我的大腿上,美滋滋地打起盹來。

  「別睡,我也有一個問題要問你!希拉,如果哪一天我和我們的孩子同時掉進水裡,你只能救一個人,那時你會救哪一個?」

  我原封不動地照搬提問反問希拉,得到的卻是腰上的一記痛掐。

  「你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要女人,尤其是我這樣的孕婦去救你,丟不丟臉啊!」

  身上多處的劇痛連續傳來,聰明的希拉用撒嬌的方式,避開了這個帶著陷阱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