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朦朧感覺有東西在懷裡亂動，因此張開雙眼。
雯雯正張著水潤雙眼，在懷裡望著我。
不知道她已經醒來多久，反而剛從夢裡醒來的我，總是會有一段時間分不清現實或夢境，因此沒有說話，只是也凝望著她。
「……早安。」
心愛妹妹略帶嬌羞的向我說早，才讓我真正開始清醒。
「感覺有好一點嗎？」
「下巴和肩膀還是會有點痛。」
「醫生有給我止痛藥與消炎藥，等等我拿給妳吃。」
因為雯雯的房間沒有窗戶，不知道外界是否天亮，所以我將小夜燈調到最亮看向時鐘，已經凌晨七點多，她應該睡有十二個小時，昨天的事真的讓她體力完全透支。
「昨晚妳睡覺時一直呻吟，很難過嗎？」
「我都沒有感覺耶……」
雯雯看著我，更讓我確定昨晚她是身體本能的因為痛苦而呻吟，所以才會都沒有醒來。
「哥一直看著我，都沒有什麼睡嗎？」
「是睡睡醒醒的……」
雯雯又露出淡淡笑容，眼中有微微悸動。
「現在會覺得不舒服嗎？」
「還有點累……」
「今天跟學校請假休息吧，我會打電話跟妳的老師說。」
「……哥，我想上廁所……」
聽到她說想上廁所，我才發現自己還摟著她，難怪她剛剛先醒來沒辦法自己去，我就趕緊放開手並下床。
「要我背嗎？」
我原本只是關心問她，猜想她會自己走去，沒想到她真的笑著回答：「好啊……」
望著充滿親切與信賴的笑容，雯雯並不是沒辦法自己走到廁所，是想跟我撒嬌而已。
雯雯不常對我撒嬌，但像這樣偶爾撒嬌一下，真的也是一種幸福。
於是我二話不說蹲到床邊，等著背她……
當她再度躺靠在我背上，我也再度感受生命中難以承受的重，雙腳不由得開始發抖。
「……哥背的動我嗎？」她一定發現了，所以才會這樣問。
「忽然發現，妳就跟一隻貓咪一樣……」
「什麼貓？」
「跟咖啡貓一樣圓圓胖胖又超重量。」
「哥很過分耶！人家才四十幾公斤！」
然後我的後腦袋瓜被背上小野貓打抓好幾下，完全無法抵抗。
「好啦！好啦！是雯雯小貓咪！苗條可愛小貓啦！」
她才滿意躺回我背上撒嬌：「喵～」
雯雯進到廁所內，我則是回到走廊趁機為她泡杯糖水，想為她補充體力，並且拿出醫生給的藥要讓她吃。
隱約聽到馬桶沖水的聲音後，就是洗臉盆有水流起，她一定是順便刷牙。
過約十分鐘，才聽到廁所門又被轉開。
她微笑著慢慢向我過來，並接過我遞上的糖水與藥丸：「哥，幫我拿幾個塑料袋和回形針好不好。」
「要做什麼？」
「我想洗澡洗頭……要用塑料袋包著繃帶……」
「不必用塑料袋了，我幫妳洗頭，妳用乾毛巾蓋住整個下巴，不然如果不小心讓水從塑料袋隙縫流進下巴，傷口會發炎。」
我本來預期她會有所抗辯，並堅決要自己一個人洗，但她卻沒有，只是乖乖將藥放入口中，然後啜飲我泡的糖水。
「糖水？」雯雯將水和著藥丸吞下後，才略帶疑惑的開口詢問。
「可以幫妳補充體力，不然妳昨晚都沒吃東西……」
雯雯蜜蜜的說：「好甜喔。」
「喜歡的話我再幫妳泡一杯……」
「不用了，喝太甜會蛀牙，而且等等還必須吃早餐。」
「嗯，看妳想吃什麼，哥再出去買回來給妳。」
當雯雯將杯中糖水喝完，空杯子擺回桌上，我對她伸出手，再度牽著妹妹纖細的手，想帶她去浴室。
「哥，等等，我要先回房間拿換洗的衣服。」
「等等哥再幫妳拿。先幫妳洗頭髮，然後妳身體好好泡在熱水中，身體暖和受傷的地方才會好的快。」
「但肩膀有貼繃帶……」
「肩膀稍微碰到水沒關係，反正只有藥膏而已，沒有外傷。只是等等幫妳洗頭時，一定要妳拿乾毛巾蓋住下巴，這樣有水流下才可以先讓毛巾吸掉。」
進到浴室內，雯雯沒有脫掉沾血的校服，而且也不需立即換洗。
我讓她坐在塑料小椅上，雯雯就用毛巾蓋住下巴並向前趴下，靠在自己膝蓋上。
我倒點洗髮精在她頭上，倒水，開始小心搓洗，擔心因為太大力而牽動她肩膀痛處。
雯雯的頭髮很柔軟，就像絲綢般滑順，並隨著泡泡誕生，整間浴室也充滿洗髮精的香味。
這也是我第一次梳洗她的頭髮……
「……哥喜歡長頭髮的女生嗎？看起來就很女生的樣子。」
「妳想留長頭髮？」
「再一個多月就要畢業了，學校不會再管我們的頭髮。」
「長頭髮很難洗不是？」
「哥喜歡長頭髮的話，我就留長髮沒關係。」
這時，我忽然又覺得不太對，雖然我很喜歡雯雯對我撒嬌，但她也不是會一直撒嬌的女孩，從來沒有這樣過……
猜測著，隱約的，我知道自己應去詢問答案。
「雯雯，妳怎麼了嗎？」
我輕聲詢問她，她卻沒有立即回答我，過一陣子才決定回答我。
「沒什麼……」
「有事的話跟哥說啊，不要自己放在心裡。」
「……沒什麼……只是昨天被車撞到的時候，倒在地上只覺得好痛好痛，我還以為自己就要死掉……好不容易有力氣站起來並走回來，我一直只有想到哥……只有想到你……想要像這樣回到哥身邊，想要回家裡……」
「妳不怕自己就那樣走回家，發現我卻已經去學校了嗎？」
「我不會擔心，我昨天一直告訴自己，哥一定會在家裡等我，因為我一直有這樣的感覺，所以我一定要回來……」
聽到她這樣說，真的讓我非常感動，非常窩心。
在昨天那樣受傷害的痛苦情況下，還是一直想著要回到我身邊，心裡只惦記我……
「……其實哥哥也是，昨天下午就覺得很不安，不然那個時候我已經去學校了。」
「哥你昨天真的很害怕……我還記得當時哥的樣子……」
「因為看到雯雯妳的樣子，差點被嚇死。」
「我本來也很害怕，但當時回到哥身邊，被哥抱著，就又變的不會害怕，很安心……」
我沒有應答她，也不需要，只是小心用清水沖乾淨她頭髮上的肥皂泡沫。
「……哥昨天載我到醫院又背我進去，離開時又說那種話，而且一整晚都照顧著我……我好喜歡哥……」
這是我第一次聽雯雯說她喜歡我，所以那時我還真有點不敢置信，以為自己聽錯……
「雯雯……妳……」
「……對不起……哥一直都對我這麼好，一直都是，我卻總是像孩子一樣任性……」
聽她說完這句話，然後她的肩膀開始微微顫動，並微微發出哭聲。
「哥你對我都這麼好，我以前卻都只想到自己的事，並且因為害怕而不敢承認哥你對我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人……哥對我一直都這麼好……」
難怪她今天會願意對我一直撒嬌，我相信昨天的事情，不只讓我嘗到雯雯可能永遠離開我的恐懼，更深深改變她。
「好了，雯雯不要哭，保護妳本來就是哥哥該做的事，而且妳也都有一直為我著想，沒有任性過。妳再哭，哥也會很心痛的。」
她慢慢抬頭，臉頰上猶帶淚痕望著我：「哥真的愛我？」
我蹲到她面前，沒有懷疑，就算雯雯要我再說一萬次，我還是願意一句一句仔細說給她聽。
「我愛妳，雯雯，永遠愛妳。」
雯雯立即用右手緊緊抱住我，躺在我懷裡……
當時我也想抱住她，但我不能，因為這樣的姿勢抱她，怕會弄痛她受傷的肩膀，所以只能讓她抱住我。
「我也一直很喜歡哥……好喜歡……好喜歡……」
神啊……我知道自己是個罪人，沒有資格與您對話，因此我未曾跟您祈求過什麼，也未敢向您懇求過什麼……但如果您願意聆聽罪人的請願，如果世上真有奇跡，請讓這刻的回憶陪伴我們，請讓天堂的光芒照耀雯雯。就算要我進到地獄永世煉火，就算要我永遠承擔所有罪惡，我也無所畏懼……愛一個人，本來就不需要理由……真正的愛，更沒有錯誤可言……錯誤的是我們身而為人，我們有一顆心，所以我們會痛苦，所以我們有永遠無法斬斷的深深牽絆……
我輕輕將手放在她頭上，並將臉頰貼靠著她依然潮濕的髮際，
雖然髮際微濕，但雯雯的心卻是溫暖的……
「哥兩個禮拜前不是跟我說過要跟我結婚……我沒有回答，因為我們不是不能結婚？而且那時我也很害怕，所以我才會沒有回答……」
「不一定要真正結婚啊，只要我們能永遠在一起就好，哥只想要永遠有妳在身邊。妳不是想開一間自己的咖啡店？我們可以到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開間妳心中的咖啡店，然後一直生活在一起，一起成長，一起變成老公公與老婆婆……」
「……但我如果以後又懷孕怎麼辦？」
「我不知道……不過等我們都不再是小孩，或許……或許……」
或許能有自己的小孩？
小孩可以平安長大，不受相近血緣遺傳的病痛折磨？
更要怎麼跟他解釋妳的爸爸和媽媽其實是兄妹？
要永遠隱瞞他？
但又能隱瞞多久？
而且在有小孩之前，我跟雯雯真的還能陪伴在一起？
沒有因為承受不了無形社會倫理壓力而分離？
有太多悲傷使我沒有再說，雯雯她也是保持沉默，沒有再說話……
有獲得，就有失去，這個世界永遠不變的真理。
只是如果選擇陪伴在彼此身邊的我們，還必須失去多少？
所有的親情？
所有的朋友？
或許我們永遠也擺脫不了這些過去……
「爸爸和媽媽要怎麼辦？以後我們真的要在一起的話，要丟下他們，都不再跟他們連絡嗎？」
「等以後妳準備好，妳願意的話，可以告訴他們。」
「但媽媽會很生氣也很難過吧？」
「是啊……」
「爸爸會想打死我們吧？」
「哥會保護妳，不讓爸打到妳……」
雯雯更緊的抱住我，彷彿正傾聽我的心跳，彷彿正傾聽我靈魂的聲音。
如果真能聽的見，希望我能永遠安撫她，告訴她更多放在心中，不知如何說出口的愛。
「以後哥不論想跟我做什麼事，我都……」雯雯沒有說完，也不需要，只是離開我懷裡，臉頰櫻紅，抬頭望著我：「……只是請哥先為我、還有如果我又懷孕，肚子裡的小孩想想好嗎？」
「嗯，當然了。」
「哥，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我愛妳……永遠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