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陣子，不只雯雯擔心，我也很緊張。害怕會懷孕的壓力，真的不是平常事能比擬的。
她晚上在家都悶悶不樂的，幾乎沒有看到她的笑容，真的如同心有千萬重擔般。但她卻從沒有怪罪我，依然相信保險套是不小心脫落，更或許雯雯是因為我終究是她唯一的哥哥，所以她才無法責怪我。
也因此，我倍感痛苦與後悔，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她，就只能盡量在她心情很不好的時候，做些會讓她露出笑容的事。但事實上，這些行動對彼此的心情完全沒有什麼用……
那段時間我曾經仔細想過，雯雯如果真的懷孕，我該怎麼辦？
將一個生命帶到這個世界，絕不是只有上床愛愛之後隨便生下來就沒事。對這個小生命的責任，對這個孩子的教導與養育，都必須知道和負責任。更何況有血緣關係者的孩子，更是天生體質上就會有許多疾病。因此如果她肚子裡真的已經有小生命存在，我們兄妹的孩子，縱使孩子是無辜的，也絕無法來到這個世界……因為留給他的，除了病痛與早折的必然，更會是世人異樣的目光。
一周多之後，雯雯走進我房間，並且如釋重負的露出微笑告訴我，她的月經有來，才讓我整個放心。
當時看到完全放鬆的笑容又回到她臉上，真的讓我覺得好窩心。再加上知道她沒有懷孕，真的讓我高興的忍不住抱住她。
行過周公之禮，就古代習俗來說也已經是夫婦。所謂︰「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相信雯雯也一定多少有所自覺。
從那之後，我跟雯雯無形之間變的更加親密，她也似乎對我更貼心。早上要去上學前，有時還會將我從床上挖起來，不斷對睡意正濃的我說，要我別將父母寄回給我們的生活費亂花，上學前要好好吃晚餐，或是要我晚上騎車回來時要小心，甚或是要我不要放學後跟朋友亂跑，要早點回家，然後就甜美的跟我道再見上學去。
當時真的有一陣子我很迷惘，以前她都不會對我雞婆〞到這種樣子，很像她已經變成黃臉婆一樣的關心我。或許人家說的對，當女人有了男人，並且不是討厭或痛恨的男人，她一定會因此而改變。要說是母愛被激發出來也好，要說是女性的溫柔散發出來也好，總之這是真實。
但說真的，我也很開心，因為這也是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親密關心的時刻，畢竟母愛與溫柔的關心對我跟雯雯來說，已經是很遙遠的回憶……
那陣子，我在學校的心情也特別好，朋友也能感覺得出來。剛開始，他們都沒有跟我說什麼或問什麼，但有人再也受不了，直接就問我︰「你交到女朋友了喔？最近心情好像都很好。」
當時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們，就只能簡單的說句︰「是啊。」
然後他們一直問我是哪個女孩子？是哪一班的女孩子？或是哪裡認識的？之類問題……我都沒有回答他們，只是微笑以對。因為我知道，答案不是他們可以接受，也不是我能輕易說出口的事。所以他們纏我幾天之後，知道我再怎樣都不會說，就又安靜下來，不再跟我多問。
晚上我從學校回到家，如果發現她還沒睡，我都會跑去找她。其實也沒有什麼事，只是忽然間也很想看看她，關心她，知道她今天也過的很好。因此我變得更常去找雯雯，就像她對待我一樣，我也是發自內心的想將我的笑容傳達到她內心深處，永遠陪伴她。
很奇怪的，性對那陣子的我來說，已經不再重要。是偶爾會有性慾想發的慾望再度浮在心頭沒錯，但我就是不會想再去找雯雯，如同不願傷害她，而都自己甘於用雙手解決。
事情的再度改變，就在我跟雯雯經歷過愛愛那一晚之後，來到聖誕夜那一天……
我聽說，女孩子總是特別喜歡情人節與聖誕夜。可能是因為感覺起來就很浪漫吧，所以無法抗拒這一天。因此我開始苦惱，聖誕夜那一天我該不該對雯雯有所表示啊？但我想想之後，還是覺得應該無所謂，就還是跑去找她。
「……雯雯？過幾天之後的聖誕夜，你那晚有事嗎？」
我本來是想，如果沒有同學約她出去並且願意陪我的話，我就要問她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然後帶她去玩。但沒想到當時她看著我，立即知道我想跟她說什麼。更或許，她心中也已經有聖誕夜想跟我在一起這樣的想法。
她露出少女獨有的清純羞澀微笑︰「哥，你陪我去逛街買東西好不好？我有東西想買。」
聖誕夜那一晚，還記得因為不是國定假日，所以夜校沒有放假，只得跟學校請假。我知道自己請假的次數是多了點，但因為夜校總是管的比較松的關係，更何況我也不是三天兩頭就請假一次，所以老師也沒有多說什麼。不過我想，那晚請假的人應該也不少，畢竟大家一定都心知肚明那晚請假是要做什麼。
我在家裡等雯雯回家，好不容等到她回家，依然就是先進自己房間放下書包脫外套之類的事。我都沒有摧她，因為她一定記得今晚聖誕夜要跟我出去，我就讓她自己在房間內慢慢換衣服或化妝什麼的。想說自己等過個十分鐘再去換衣服也還來的及，沒想到雯雯她只是簡單換件便服，沒有幾分鐘就走出來，反而變成她在摧促我趕快換衣服出門……
在這之前，她都沒有跟我說要去哪裡，我也沒問她，但我還是載著她就出門，一路上更是不必問她。我太清楚她會想要我陪她去哪裡，所謂的夫妻，我想也不過就是這樣而已。這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就是簡單的默契〞兩個字。再加上我們倆從小就一起親密長大，要猜對方的想法也實在是不怎麼困難。
一路上雯雯都跟我有說有笑，跟我講當天學校發生的事，她的朋友怎樣，或是一些有的沒的。感覺上，我似乎更貼近她的人生，分享她的喜悅，但事實上，這依然是她自己的人生，我永遠不可能真正踏入。但對我來說，只要能這樣聽她跟我分享，我也就滿足了……
到了西門町，我們依然只是肩並肩走著，走在人潮之中。當我看著前方的熱戀情侶，相依在一起，總是感覺有點落寞。或許雯雯就在我身邊，但我知道，我們永遠沒辦法像平凡情侶般，在眾人面前毫無所懼的牽手。
我們是兄妹，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液，有著相近的容貌，這是永遠無法抹滅的事實。或許在他人面前，我們看來也只是哥哥與妹妹一同逛街，而不會想太多，但我就是無法將這件事遺忘掉，彷彿全街上的眼睛都在看著我，都知道我們曾經的事……
這樣的壓力，是恐怖的，無以抗拒。沒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體會這樣的痛苦與難過。
許多賣小布偶或可愛小玩意的店，雯雯總是一間間進去，並且看到喜歡的東西就會高興的拿給我看，問我可不可愛？有時她會買，有時她不會，更有時她會開始跟老闆討價還價。
那一晚，她拉著我到來來百貨附近一間位於地下室的西餐廳。那間店好像叫樣樣，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如果不是雯雯牽我進去，我還真不知道這地方有這家店的存在。
「哥應該會喜歡這裡的義大利面，以前跟我來過的朋友也說好吃。」
她知道我喜歡吃義大利面，就笑著跟我說，而我也只能微笑回應。
還記得這間店裝潢不錯，還有分吸煙區與非吸煙區，在好幾年前這種店還算很少見。電視上播放著MichaelJackson的MTV影片，反而不是跟聖誕夜有關的東西，所以也讓我印象深刻。
我點了義大利面和一杯飲料吧，然後就和雯雯找個角落地方的雙人桌，面對面坐著，並開始用餐。
「……你怎麼了？」
還記得當時用餐到一半，忽然被雯雯這樣問。
我抬頭看她，雯雯此時也已經放下手上的湯匙與叉子，雙眼望著我露出難過的表情。
「……哥覺得跟我出門很無聊嗎？」
「不會啊，我一直很喜歡跟你出門逛街。」
「那你今天為什麼都不說話也都沒有什麼笑容？」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回望著她。
雯雯看著我，然後知道我不願回答她，就安靜又沉默的低頭繼續用餐。
但我能感覺到，無形中，我已傷害到她，也傷害到彼此……
那一餐我們用完後，就又肩並肩走出去。但不同的，是我不願意看她這樣傷心的樣子。雯雯因為我而露出的難過表情，不停刺痛我的心。
最後，我還是伸出手，從背後輕輕摟著她的肩頭，如同路上無數情侶為對方做的……
雯雯轉頭看著我，但她沒有說話。
我望著她，相信她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與我心中所有痛苦感受。
沒有為什麼，也不必為什麼。
因為，我再度看見她臉上浮現溫暖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