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布達年代祭 第三章 話前債舊孽 對面清算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千防萬防,總是難防。我自認是一個還算小心的人,做什麼事情之前,總會再一二評估各種風險,避免衝動,無奈,我終究還是一個人,只要是人,就難免會受情緒左右……話又說回來了,即使是機械,程式裡不是都還有蟲子嗎?

  自從被黑龍王狠狠打擊過後,我就一直壓抑著自己,一切行動務必要理性行事,不能行差踏錯,因為我沒有失敗的本錢,如果因為一下誤判,再次輸掉,我可能再也沒有希望站起來了,因此,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戰戰兢兢,直到被羽霓給引發,由於是勝仗過後,敵人都被掃平,危機解除,又因為沒看到鬼魅夕兩人,心裡鬆懈幾分,在不吐不快的衝動下,就把一堆什麼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部都脫口而出了。

  壓抑的情緒稍微得到宣洩,腦子就一下子清醒,我立刻警覺不妙,衝動是魔鬼,看不見的東西不等於不存在,我怎麼會傻到在這裡說這些話?

  一有警覺,我馬上住了口,但卻仍晚了一步,一個我最不願在此時聽見的聲音,在旁驚愕響起。

  「你……你怎麼可以如此對她?她剛才說的那些話,都、都是真的嗎?」

  天河雪瓊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十步範圍內,手裡拿著一塊足以遮住她整個人的黑布,外表看來平凡無奇,卻隱約散發著水系魔法的波動,看來是高階的忍術法寶,效用……我猜多半是隱身、匿蹤一類。天河雪瓊現身,鬼魅夕卻不知道跑哪去了,合理推斷……可能是去找封印結界的摳紐,試圖加以破壞,回復力量,而她臨去前怕天河雪瓊有事,就留下這塊隱身黑布給天河雪瓊防身,再然後……

  我這邊就有好大件事。

  如果天河雪瓊明白一切真相,情形還不至於這麼糟糕,畢竟,曾經發生在天河雪瓊身上的悲劇,若要追究責任,我覺得心劍神尼該扛的責任比我還重,更別說現在還拉上心禪大師、方青書一起來扛。最糟的情況就是,天河雪瓊聽了幾句似真非真的話,一知半解,憑自己的想像去猜,那猜出來的事實絕對是說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很不幸,現在的情形就是這樣,天河雪瓊站在那裡,臉上閃現的表情,有著驚疑不信、有著憤怒,這些已經夠讓我頭痛,不曉得要怎樣解釋,而她眼中那抹閃閃發光的淚光,更是讓我難受。

  之前我與天河雪瓊敵對時,不管她怎樣痛恨我,我如何刺激她,也不曾看到她這樣的表情,這顯示……她確實為此受傷,而且……很傷,因為她確實信任著我,偏偏在交付信任之後,受到背叛,這樣的傷害比什麼都痛。

  「你……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老實說,我真痛恨自己的言詞貧乏,這種老套的台詞,是我以往最深惡痛絕的,偏偏事到臨頭,腦裡浮現的就是這些老掉牙台詞。不過,既然台詞沒什麼新意,所得的結果自然也非常「傳統」……

  「住口!我不會再相信你了,從頭到尾你都在騙我!你就沒有一句實話。」

  「這……我說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再說,這能全怪我嗎?你所在的世界,本來就是沒半句真話。」

  這些話絕對不適合在解釋的時候講,然而,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也實在有些灰心,覺得所有的努力終歸無用。希望一再點燃,又一再熄滅,受到打擊的不只是天河雪瓊,對我也是同樣,令我感到深深的疲憊,眼看天河雪瓊傷痛成這樣,再多的言語解釋也難以讓她相信,便也懶得再扯什麼,把隱藏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天河雪瓊對我的話充耳不聞,由於心情激動,臉色蒼白如雪,兩行珠淚更止不住地從面上滑過,「你當我是什麼?我不是你的大奶奴隸!也不會再讓你操屁股!你離我遠遠的,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在敵境與戰場上說這些話,實在是滿可笑的,但此刻的天河雪瓊,明顯已不能自己,慌亂地踉蹌後跌,一手護著自己胸口,一手無目標地往前亂揮,似要阻止我朝她靠近。

  「你先鎮定下來行不行?我們還沒有脫離危險,有話等離開再說,敵人大軍馬上就要到了,還有,你想一想,就算我的話有問題,難道你師叔心禪大師、師兄方青書,他們兩個也會騙你嗎?」

  我試圖鎮定,亡羊補牢,先離開這裡再說,至少不要當著黑龍會大軍的面,上演三流的愛情戲劇。當聽到心禪大師、方青書的名字,天河雪瓊出現一絲動搖,咬緊了下唇,眼望著我,似乎想說些什麼,哪知道羽霓卻在這時候開口。

  「蠢女人,你大腦裡裝的全是奶汁嗎?你……你早就被當成貨物賣掉了,心禪和方青書……他們……把你賣給這禽獸,用你的大奶和屁股,換取這狗操的畜牲替他們對付黑龍會……你……你在他們眼裡的價值,就只是比我多雙大奶而已,哈哈哈哈「你他媽的給我閉嘴!」

  我一聲暴喝,打斷羽霓的慘笑,不過已經慢了一步,效果仍是出現,本來稍微穩定下來的天河雪瓊,一下子又變了臉色,緊抓著那塊隱身黑布,我怕她又隱身跑得不見蹤影,連忙伸手去抓,她全力一推,反把我推倒在地……這動作確實很刺激到我。

  「你聽我說……」

  我的話沒說完,羽霓再度撲了上來,這女人滿腔怨忿,失去理智,這次不是用兵刃,居然是張開嘴,像頭母獸般想要咬破我的咽喉。我慢了一步,又不能直接一拳打爆她的頭,只有托著她的下巴,與之纏鬥。

  連續遭到重大打擊的天河雪瓊,這時已經無法分辨什麼真與假,那塊隱身黑布從她無力的手中墜下,接著,她雙手捧著腦袋,開始放聲尖叫,聲音淒絕刺耳,我幾乎就以為這是地獄厲鬼的號哭。

  「……為什麼你總這樣……我一直相信你……你知不知道,我總是夢……」

  天河雪瓊泣不成聲,她到底說了些什麼,我也聽不清楚,忙著抵禦羽霓的致命攻擊。眼看著黑龍會的大軍越來越近,這兩個瘋女人卻像聽不見一樣,各發各的瘋,而我這個唯一的正常人,卻被她們兩個癲婆給拖住,陷入這個進退不得的窘境,真是想想都感到哭笑不得。

  法米特的老爸曾說過,所有的冒險,都是由不知死活的女人和不知所謂的男人所組成,這話真是一點不錯,也就是我目前處境的最佳寫照。眼看著黑龍會的大軍越逼越近,最外圍的都已經進入弓箭射程,換句話說,我們隨時可能被人亂箭射殺,一想到這裡,我索性拋開顧忌,重招出手。

  羽霓把我壓倒在地上,這姿勢不利於攻擊,難以發勁,但我這些時間的修煉,並非無功,先是重重一腳跺在地面,腳與地連,瘋狂吸納地氣,緊跟著,蓄勁完畢的我,兩記重拳連同電勁狂轟在地上,在對地面造成劇烈震盪的同時,一股含電的震盪波快速傳出去。

  轟雷赤帝衝!

  修為未足,加上發勁不完全,這一擊轟雷赤帝沖並不完整,只能算是半式,但強招就是強招,即使只有半式,威力亦是驚人,靠得離我最近的兩人首當其衝,天河雪瓊渾身癱軟,跪趴倒下;拚命與我廝打的羽霓,像觸電的魚兒,一下痙攣後就動彈不得。

  電勁餘勢未止,伴隨震盪波朝四面八方傳出去,最遠傳至二十米左右,恰好也是黑龍會援軍的最外緣,那些人正準備衝上來,腳下碰著森雷赤帝沖的電勁,登時全身麻痺,往後栽倒。

  以我的修為,奮力將轟雷電勁傳至十五米外,已經沒多少殺傷力,那些精兵悍將的實力都不錯,挨了這一下,栽倒後本可立刻起來,但我在發動赤帝沖的瞬間,同時也以霸者之證使出精神攻擊,那些人全身一麻、腦裡一震,估計三五個時辰內意識盡失,只有倒在那邊口吐白沫的分,看在旁人眼中,這半式灌水的轟雷赤帝沖非常恐怖,嚇住了黑龍會的人,讓他們一時間不敢再往前衝。

  羽霓和天河雪瓊都倒地,我也趁這個機會站起來,第一個念頭就是先帶著她們兩個跑路,可是羽霓雖然已經被電得小便失禁,渾身抽搐,那分執著卻只能用變態來形容,居然仍試著抓我的腳脛,想要襲擊,看到這樣的動作,我再也忍受不住了。

  「幹你娘!」

  一腳踢開羽霓的手,我怒喝一聲,如同春雷乍響,驚破四方,聽起來雖然不比天河雪瓊的悲泣淒怨,但盛怒之下,不自覺地灌注真氣,傳入旁人耳中,絕對像是炸雷一樣,黑龍會那邊的士兵又是一陣大亂。

  黑龍會的陣勢已亂,我無心去顧,胸口澎湃的情感再也壓抑不住,我轉過頭,對著天河雪瓊就是一輪怒罵。

  「他媽的,你是被害妄想症還是神經病啊?別以為自己長得漂亮又奶大,全天下的男人就只想幹你一個,你屁眼是黃金打的?還是鑲鑽的?人長得漂亮就了不起啊?我呸!」

  這一輪破口大罵,把天河雪瓊完全罵蒙了,她眼睛瞪得老大,卻似乎完全弄不清@ 楚狀況,怔怔地看著我,什麼話都說不出。

  「騙你,你當我很願意啊?一堆都是別人不願意告訴你的事,叫我怎麼告訴你?你真的想聽實話,就去問問你師父,你是從哪裡來的?父母是誰?她又為什麼要把你養那麼大?我告訴你,要不是這幾年心禪大師默許,讓你一直寄養在我這裡,今天你別說屁股被干爛,全身上下只要還能找到一塊好肉,精神正常,他媽的我就跟你姓!」

  我怒道:「對,這幾年裡我沒有少干你,你要找我報仇,儘管放馬過來,但你要報的就只有仇嗎?不是只有我欠你,你欠我的怎麼算?你還過沒有?這一路上走來,要不是因為你,我他媽的會活得那麼累?」

  氣惱之下,我有些語無倫次,但已足夠吼得天河雪瓊腦袋昏昏,我說的這些話,並不指望她會明白,只是把胸中累積的憤怒發洩出來。這些日子以來,我真的活得太累了,她自己完全不曉得,若非我刻意維護,她早已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心劍神尼把她交給我處理,心禪大師也拿她當禮物,就算她是一件貨物,也是件被一貨多賣的賤貨,就只有我這個蠢蛋,連續幾次都買回來當寶一樣供。

  吼完了天河雪瓊,後頭還接著有,因為羽霓仍不死心,我在那邊吼天河雪瓊,她就在後頭試著想站起,拿匕首刺我。

  「還有你!干你娘的,你煩不煩?白牡丹聰明得很,是怎麼生出你這種腦袋和屁股不分的蠢種?」

  我揮手擊飛羽霓的匕首,掐著她的脖子,迎上她怒瞪的目光,同樣是高聲吼回去,「看什麼看?別以為我真的對不起你們,不就是幹過你們幾次嘛,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沒被別人幹過嗎?開你處的可不是我,少把帳全算我頭上。我真正想幹的人是你妹妹,干你不過是順便,你還以為我真對你有興趣?少自以為是了,干你妹妹算是罪嗎?你還不是一樣干了,你干就可以,我干就是犯罪?操你妹妹的,這也能算是道理?」

  「她……她……」

  羽霓被這一輪怒問給震住,說不出完整字句,好半晌才道:「你幹她,她根本不願意,這當然是犯……」

  「犯你老母,她每次都爽到快翻過去,你敢說她不願意?」

  氣到失去理智,我掐著羽霓的脖子,拖著她走路,幾步就來到凰血此蜂的面前,指著那張完全一樣的面孔,對羽霓罵道:「你自己問問你妹妹,她被我幹的時候願不願意,要是她會說個不字,我現在就殺了你然後自殺謝罪!」

  縱然有著相同的面孔,即使有著一樣的靈魂,但凰血牝蜂能回答願不願意才有鬼,羽霓呆了一下,正要開口,已被我按著肩頭,搶先說話。

  「你要報仇,衝著我來,能宰了我,我沒意見,不過,你憑什麼報仇?你們母女、姊妹做的事情就全對?不算你妹妹,你老媽為了你們兩個,做的缺德事比我只多不少吧?我手上染的鮮血再乘十倍,還比不過她咧!要不是你們兩個一直跟在我身邊,別說其他復仇者,光是慈航靜殿就把你們大卸八塊了。」

  「你少假惺惺!別把自己說成好人,你只不過是為了我們的……」

  「為了你們的肉體嘛!操你媽,你能不能換點新鮮的說?還以為我真的非幹你們不可啊?你和隔壁那個大奶傻妞一樣有被害妄想症!你屁股是金子打的?還是你的屄會唱歌啊?少自以為是!」

  我怒道:「如果只是為了幹你們兩個,我不用費那麼多事,幹過一次就可以把你們踹飛了,用不著冒險放白牡丹活路,弄到我與畫眉決裂,一切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子,你以為我搞成這樣,就只是為了干你?呸!像你這樣的貨色,街邊髮廊裡的妓女,一抓就是一大把,別以為自己了不起,什麼七朵名花,江湖年年有名花啦!」

  與天河雪瓊相同,這麼一連串話,同樣也把羽霓弄傻了,特別是當她聽見我曾放白牡丹活路,明顯大受衝擊,「我……我不知道……你曾經……」

  「哼!你當然不知道,你只曉得我想幹你們,在你們眼裡,我除了干女人就不知道別的事。」

  我冷笑道:「那你們呢?除了這個,你們又知道什麼?」

  這些話,壓在我心頭很久了,要不是遇到這種特殊情境,哪怕是我喝得爛醉,也不敢把這些話說出口。這麼一下全說出去,心裡頓時覺得舒坦多了,再看看羽霓和天河雪瓊,她們兩個都是一副震驚過度,目瞪口呆的失魂表情,遲遲無法回復過來。

  稍微想一想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我都有些嚇一跳,怎麼自己說了這些話出去?

  這實在很不聰明,天河雪瓊和羽霓又不是呆子,短暫震驚過後,肯定是該幹啥繼續幹啥,發癲的繼續發癲,報仇的繼續報仇,我只能爭取她們清醒前的短短時間,帶著她們兩個殺出重圍。

  不過,當我腦中冒出這個念頭,卻發現眼前的現實狀況很不妙,這麼一下耽擱,我們已經被黑龍會的軍隊團團包圍,儘管素質沒有剛才的精兵強,可是人數足以彌補一切,看那密密麻麻的隊伍,我估計不下兩千人,又攜帶精良武器,要突圍而出著實不是易事。

  (奇怪,他們為什麼也一動不動?這兩個傻妞被罵呆了,他們難道是看戲看得入迷了?不可能這麼呆吧?全都這麼傻傻地圍著我們看,偶像劇有那麼好看嗎?

  我訝異於黑龍會士兵的無動作,但這兩千多人確實是傻傻地直瞪著我們,像是在看什麼很好看的東西,我幾乎就以為他們要鼓掌了。

  「啪!啪!啪!」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曉得從哪裡傳來鼓掌的聲音,一開始零零落落,只是某個人在鼓掌,但很快就蔓延開來,一下子,兩千多人就掌聲雷動,圍繞著我們,熱烈地鼓掌。

  聽著這些掌聲,我完全摸不著頭腦,想不通這些黑龍會的兵丁為何只看戲,不開戰?更想不通他們怎麼會看到拍起手來?難道我罵人真的有那麼好看?

  在如雷掌聲中,包圍著我們的黑龍會隊伍,慢慢分開讓出一條道來,從中慢慢走出一個人來。正確一點的說法,那人並不是走出來,因為他傷得不輕,肋骨斷了好幾根,步履蹣跚,是在左右兩側的部屬攙扶下,才得以這樣走出來,不過儘管傷得不輕,他邊走還邊鼓掌,像是非常欣賞我們的表演。

  「……阿巫。」

  在我們一男兩女糾扯不清的時候,巫添梁已經被手下救了回去,他的傷勢雖然不輕,卻也沒有重到危及性命,被救回去之後,很快就包紮處理完畢,現在不但能被扶出來,還有力氣拍手。

  看到巫添梁這樣出來,我心下稍安。巫添梁不是一個可掉以輕心的敵人,不過他終究有其極限,智巧有餘,武力不足,這兩千人在他統帥下,威脅性有限,再怎麼說,都比落在什麼智勇兼備的強人手裡要好。

  基於這些理由,我必須承認,乍見到巫添梁的一瞬間,我確實是滿爽的,可惜,這分爽快的時間太短,隨著巫添梁後頭的那道身影緩步入場,我的笑容僵在面上,一顆心更筆直往下墜去。

  我不是沒想過再遇到這個人,在我心裡一直也知道,早晚會再碰到他,只不過,不該是在此時此刻……這個太過要命的時刻……

  「嗨!賢侄,阿囉哈,你氣色不錯,剛才一輪發言,慷慨激昂,擲地有聲,痛斥這些有奶有屄、沒心沒肝的臭婊,讓我感動到不行,本來不想站出來的,都不得不走出來,為你鼓掌叫好。」

  一面用力鼓掌,黑龍王臉上滿是笑意,緊隨在巫添梁的身後走了出來。久久不見,他仍是那麼一副瀟灑的文士打扮,看上去完全不起眼,彷彿只是巫添梁手下的參謀、隨從,但打從他現身開始,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著他的命令。

  「唉呀呀,賢侄,千萬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啊,好像我就是黑龍王似的,這我可受不起,現在整個世界都知道,黑龍王是你的老相好,和你是天天干來干去的關係,大叔我雖然放得開,卻不想被人誤會曾幹過你或被你幹過啊,哈哈哈!」

  黑龍王高聲大笑,一字一句都戳在我的痛處,奇妙的是……之前對上羽霓,我的怒氣便壓抑不下,此刻碰到罪魁禍首,我的意識居然出奇冷靜,別說是怒氣,就連一絲情緒波動都不敢有,全身每一根汗毛為之豎直,彷彿提醒著我,眼前這個人形生物有多危險。

  曾與黑龍王正面敵對,親自嘗過他厲害的人,除了我之外,應該是再也沒有活人了,天河雪瓊和羽霓,一個失憶,一個狀態不明,根本就搞不清楚這個男人的危險,只是感覺到氣氛不對,用質疑的目光望去。

  我心裡不住盤算,卻想不出任何一個可用的方法,這個敵人強得過分,我根本沒可能與他正面抗衡,更別說……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掉進的這個陷阱究竟有多大,本以為黑龍會與第三新東京都市全面開戰,這個大怪物應該在前線,分身乏術,也不該有興趣顧別的事,哪知道……他居然在這裡挖坑給我們跳。

  「嘿,大家好久不見,咱們小隊散伙好一段時間,真沒想到還湊得齊啊!想必賢侄也付出了不少努力吧?真是苦了你啦。大家久別重逢,大叔我不送點禮物,實在是說不過去,但倉促間又沒什麼準備,各位就別怪我借花獻佛,不夠誠意啦。」

  黑龍王搓著手,笑得相當猥瑣,卻也笑得我心裡直透寒氣。這傢伙贈送的禮物,怎樣都不可能是好東西,希望不會他一亮禮物,我們就直接被打落地獄去。

  沒有辜負我的期待,黑龍王彈了一下手指,一件事物從天上落下,重重摔砸在地上,血腥味立刻散開,赫然是一個傷得不成人形的血人,渾身肢體扭曲,不自然的型態,也不曉得斷了多少根骨頭。

  最初,我只是小小嚇一跳,但很快我就認了出來,倒在地上的那個血人,是鬼魅夕!

  鬼魅夕離開我們,獨自行動,是去找破除封印的方法,以她的本事,原是可以自由來去,單憑此地的嘍囉很難發現她,但誰知道大魔王早就潛伏在側,她就算狀態十足,又怎麼能瞞得過黑龍王的耳目?落入黑龍王的手裡,絲毫不意外,而以黑龍王的辣手,鬼魅夕自然就是這下場了。

  「鬼妹!」

  我並沒有忘記,鬼魅夕的體質特殊,普通人的致命重傷,在她身上,未必就會致命,但看她傷成這樣,心頭一緊,腦裡什麼都沒想,就飆衝出去,趕到她身邊。幸好,沒有任何阻攔,而我更發現鬼魅夕傷勢雖重,卻仍有氣息,只不過身上七八成的關節,都被人用重手法捏得粉碎,整個人像一灘爛泥,動也動不了一下。

  不難想像,剛才我怒斥天河雪瓊、羽霓的時候,黑龍王多半就躲在一旁看,邊看邊施以毒手,粉碎鬼魅夕的週身骨節,這種殘忍舉動,在他而言,就像看戲的時候要吃爆米花助興一樣,一點都不算什麼的。

  週身骨節粉碎,所受的痛楚可想而知,但從鬼魅夕閃爍的目光,我發現她仍維持著意識,目光中除了痛苦,更還有一絲安慰,似是看到我這麼緊張,所受的痛苦都值得了。

  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事實上,鬼魅夕的目光,讓我感到很慚愧,因為我完全不覺得自己對她做了什麼好事,值得她這樣回報。剛才我怒斥著天河雪瓊、羽霓,清算著我們之間的債務關係,可是對於鬼魅夕,不用計算我心裡也清楚這筆帳,肯定是她大大吃虧。

  「哈哈,賢侄,你為什麼一副快要掉眼淚的表情?最近我們每次見面,你都哭喪著臉,這樣很不好啊,人生應該要樂觀,積極進取,你整天想哭想哭的,怎麼會有女人看上你、愛上你?怎麼會泡得到妞呢?喔,抱歉,我忘記你現在不泡妞了,因為愛上你的女人,全都死光光啦!」

  黑龍王仰首大笑道:「不是大叔愛說你,你真是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這樣干一個,又愛一個呢?你太花心啦,到處陷入愛河,愛到河水都氾濫了,過得那麼幸福,怎麼對得起那些被你害慘到地獄去的女人呢?李元帥泉下有知,會有多傷心啊?哈哈,開個小玩笑,別介意,李元帥活得好好的呢,黑龍會總司令的寶座,她幹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你就不必替她擔心了,但話說回來,干一個就愛一個,這種習慣實在是不好啦,身為長輩,我不能不說說你了。」

  笑聲如同一場不會醒來的惡夢,反覆迴響,把我帶回那一天的痛苦回憶,那一天所造成的打擊,一直到今日都仍在持續傷害,無法逃離,這一次……我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逃出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