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布達年代祭 第五章 一步江湖 永不回頭

  冗長的賽車歷程,終於有個了結後,我們終於抵達了此行的最終點,慈航靜殿本院的大門。

  「做好準備了嗎?我們一踏進去,就不能回頭囉。」

  進門之前,我這麼對身邊的羽虹說話,她頗吃驚地瞪了我一眼,似是認為都已經到了這裡,還想要退縮,這種事情怎麼樣都說不過去。

  「你要想清楚啊,就算我們能成功指證心禪賊禿,他會老實俯首認罪嗎?最後肯定是一場惡鬥,我看心劍賊尼姑立場暖昧,前天還假公濟私打我一掌,多半已經被心禪收買過去,靠攏在他那邊了,心禪與心劍兩邊聯手,我們恐怕九死一生啊。」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無悔!」

  揪著我的衣領,羽虹的表情無比認真,「我此生最大的志願,就是剷除邪惡,揚立正氣,無論有多危險,我都絕不退縮,此刻邪惡的源頭就在眼前,你怎麼能要我視而不見,在這種時候退縮回去?」

  少女碧綠的眼眸閃閃發光,彷彿燃起了兩道綠色的火焰,充滿生氣勃勃的美感,瞬間震懾人心,讓我說不出話來。事實上,一直到許多年以後,只要我閉上眼睛,羽虹這一刻的執著表情,就像深深燒烙在我視網膜一樣,清晰可見,永世不忘。

  「知道了,我不阻攔你,你自己小心吧。」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說,月櫻已經替我作了安全保險,有自信全身而退,若非如此,我就傚法那個臨陣脫逃的茅延安,一大清早咳嗽裝病,死也不身赴險地,自找麻煩。

  其實我不明白茅延安如此膽怯的理由,因為他提供的情報,頂多只有落井下石的作用,起不了決定性影響,如果我們沒有取得烽火乾坤圈內的證據,說出來只會引人訕笑,畢竟他說的那樁愛情故事,聽起來很像是小說題材,卻難以論屬罪狀。

  舉目望去,在我的身邊,是這次與我同闖心禪老巢的同伴。

  羽霓神采奕奕,說著與妹妹異口同聲的正氣話語,如果是從前,那確實是兩名具有殉道者精神的少女齊聲而呼,但現在我卻知道,在那美麗的少女肉體之下,根本沒有所謂的靈魂,之所以附和妹妹,擺出正氣凜然的姿態,那不過是反射動作而已。

  心燈居士手摸鬍鬚,大袖飄飄,看來彷彿圖畫中人,難怪雖屆中年,卻有那麼多女人為他傾倒,不過他現在的表情異常凝重,目不斜視地看著正前方的寺門,似乎很擔憂等一下翻臉之後的激鬥。

  阿雪站在我身邊,雖然沒有說一句話,卻是情深款款地凝視著我,手裡拿著造型奇特的裸女魔杖,換上一身神秘而性感的魔法師袍,說明了她已經做好戰鬥準備,平時搖來搖去的狐狸尾巴,這時也平順地垂在臀後,滿心緊張不言而喻。

  紫羅蘭看來還是一副很派不上用場的樣子,不過這頭豹子繞著我晃過來又晃過去,比平常親暱得多,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預感到大難將至,靠在我這邊生存機率高一點。

  五人一豹,扣除那個臨陣脫逃的茅延安不談,這就是我們小隊的所有實力,而在我們身後,跟隨著數十名佛門高僧、江湖名宿,再往下的階梯上,還有一大堆我看不清面孔,卻鼓噪不休的吵雜人們,通稱為「江湖正義人士」最大特徵是聒噪、沒本事,愛主持江湖正義與沒事起哄,每次江湖上有魔頭出世,都會屠殺他們以顯示本領高強,而這批江湖正義人士雖然總是死傷慘重,卻都擁有蟑螂一般的生命力,每當以為他們已被殺盡,他們又從江湖各角落一窩蜂地冒出來,最後總能踩在大魔頭的屍體上高歌慶祝。

  這種見高拜,見低就踩,生命力異常頑強的蟑螂生物,我平時敬而遠之,但今天要討伐大魔頭,卻得要借助他們的力量。千夫所指,無病而死,只要心禪還戴著偽君子的假面具,這些蟑螂生物的指責就對他有壓力,另外,心禪翻臉殺人的時候,起碼……這些傢伙可以當肉盾,讓我們有機會跑吧。

  自從我們把心禪的邪惡奸謀告諸天下,金雀花聯邦之內的質疑、反對聲浪就越來越大,到了我們取得烽火乾坤圈,宣示要當眾開啟乾坤圈內的秘密,揭穿心禪的真面目,這個聲浪就有如海嘯掀波,怒湧直比天高,不但大批之前觀望的牆頭草份子倒到我們這邊,就連那些無聊透頂的江湖正義人士都加入聲討隊伍,要求主持正義,浩浩蕩蕩的一大批,不下數千人的盛大人龍,在通往慈航靜殿本院的山道階梯上排開。

  「臭賊禿假仁假義!」

  「心禪老賊下台!下台!」

  「騙了我們這麼多年,你還好意思繼續當方丈嗎?無恥!」

  「心禪賊禿吃人夠夠!」

  這麼大的場面、這麼多人聲勢鼎沸地上山討伐,該說是慈航靜殿數百年內絕無僅有的重大危機,如果真的因此搞到方丈倒台,那更是千年來首見的大醜聞,所以寺門口一眾僧侶,表情嚴肅地排成兩列,看著我們這一大票人直闖進來。

  「當……當……當……」

  響亮的鐘聲,清澈激越,聲聞千里,遠遠地傳了出去,將數千人的鼓噪之聲全壓下去,大鐘聲裡所蘊含的深厚內力,更讓人們耳中嗡嗡作響,相顧色變,意識到慈航靜殿始終是當世第一大派,寺中高手如雲,這一趟可不是郊遊遠足,一個不小心,隨時會連命也賠上。

  「阿彌陀佛!諸位,人的一生,有孽緣也有善緣啊。」

  悠揚鐘聲中,心禪在正殿現身,兩道長眉低低垂下,瞧來是一臉愁苦之色,但聲音裡頭卻聽不出什麼沉重感,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們,一雙目光先是瞄向我,再來是阿雪,最後則是凝視著他的師弟心燈居士。

  我留意四周,發現最能夠影響全場勢力消長的關鍵人物,心劍神尼,並沒有出現在場,看來暫時還是維持著中立的立場,讓人可以稍稍安心。

  相較於我們這邊的聲勢浩大,心禪賊禿則是擺出了一副哀兵的姿態,寺裡的長老香宿為了表示公正,站在我們雙方的中央,心禪獨自坐在蒲團上,堂堂的一派掌門,身前卻只有他的幾名親傳弟子,以方青書為首,守護著他們的師父。

  我記得心禪收的徒弟不少,縱使沒有百人,幾十個總是跑不掉,但此刻守在他身前的只有五人,其餘的不是為了表示公正,就是直接表明不願「同流合污」全都閃得遠遠的抬頭仰望,心禪的臉色蒼白,彷彿身染重病,而方青書雖然經過回復咒文治療,但身上仍纏著繃帶,連拔劍都改為左手,師徒兩人竟是一副窮途末路的淒慘樣子。

  德高望重的慈航靜殿方丈,居然落得這等模樣,我們身後的群眾不禁為之嘩然,又嚷了起來,我暗叫不妙,連忙挺身而出,展開罵陣,斥責心禪老賊禿面黑心黑,貌醜如豬,卑鄙如狗之類的亂罵一通,而方青書也出來守護恩師,表示無論怎樣都相信恩師的清白,請各路英雄不要被奸人挑撥。

  「奸人。誰是奸人。方仔你是在說我嗎?」

  「難道你能否認嗎?」

  「哼!我當然……當然不能。」

  過去幹的壞事太多,劣跡斑斑,要辯說我不是奸人,大概也沒人肯相信,更別說連串舊帳抖起來,後頭的江湖正義人士恐舊都要翻臉,追究我這個傳說中的黑龍會奸細。

  不能在這種話題上多扯,浪費時間,我果斷地把話題引入重心,表示方青書口口聲聲說心禪無辜,口說無憑,但我們指責心禪為了掩飾出身,辣手弒師在先,殘害同門在後,卻是有真憑實據,現在請天下英雄作個公證,看看我們所展露的證據。

  「阿雪!」

  我舉起烽火乾坤圈,古樸的蟠龍外型,由奇異的金屬鑄造而成,發著暗青、赤紅兩色交雜的豪光,從我灌入魔法力的那一刻起,豪光大盛,全場群眾所佩帶的兵器嗡嗡作響,彷彿在向這件創世聖器致敬。

  當年慈航靜殿的先人,是如何開啟烽火乾坤圈,把秘密封藏於內,這點我並不瞭解,不過以現在的技術來說,七大創世聖器幾乎是不可能損毀,等同永恆的存在,想開啟烽火乾坤圈,只有利用七聖器彼此之間的共鳴呼應。

  烽火乾坤圈、賢者手環、斬龍之刃、大日天鏡,還有已失落的聖者之杖,七大創世聖器我已經知道其五,入手其三。賢者手環自從被白起施加封印後,至今我解不下來,如果我有那個力量,是可以憑賢者手環的共鳴,開啟烽火乾坤圈,不過我個人力量未足,開啟烽火乾坤圈的任務,只好交給阿雪。

  南蠻一役,在沒法解釋的奇績中,阿雪把大日天鏡同化於體內,更在之後藉助大日天鏡吸納成千上萬的陰魂入體,成為當世一等一的死靈大師。成千上萬的死靈雖是厲害,但啟動大日天鏡,直接把敵人吞噬吸滅的技巧,那才是真正的滅絕性殺著,在過去一年裡,我常常訓練阿雪試著運用這一招,雖然還不能操控,但卻已經略有小成。

  當阿雪平舉雙掌,凝聚起魔力,整個人陡然籠罩在一片血光當中,身上魔法師袍的特殊材質,開始對週身魔力輔佐增幅,讓阿雪易於凝神聚力,把本身的魔力一再推上顛峰。

  「怎、怎麼回事?」

  「天怎麼一下子黑了?」

  「好濃的血腥味啊!」

  強大的魔力運行,形成力場,陣陣強風狂掃出去,所有人都覺得氣息不順,呼吸維艱,修為弱一些的甚至站立不穩,被強風掃得跌倒在地,而當魔力推升到顛峰,血光凝聚成柱,以阿雪為中心直射天上。

  數十道隱隱約約的淡影子,在血光柱周圍出現,繞成了一圈,一群背後生著鮮紅羽翼的女童,赤裸著幼小的軀體,籠罩在濃濃的血光當中。四十九名羽族女童,拍振血翼,以血柱為中心,圍繞成三個同心圓,合聲唱起了歌謠,召喚出被三個圓形法陣圍在當中的大日天鏡。

  久違的大日天鏡,散發著森森鬼氣,金屬表面泛著污血似的猙獰赤芒,無數陰魂飛旋在鏡台上,發著尖銳的悲鳴,同一時間,全場所有的金屬鑄物,包括烽火乾坤圈在內,開始激烈震動,像是會碎鐵裂鋼般鳴叫起來。

  種種天愁地慘的恐怖景象,並沒有能夠維持太久,因為阿雪的魔力並不足以真正驅動大日天鏡,能夠把這些前奏效應運使到此,已是極限,在大日天鏡開始吸噬週遭物體前,她已經支撐不住,雙臂一下劇震,匯聚的魔力潰散,滿空血光驟然消散,邪異影像不再,就連天上盤旋的烏雲都隨之散去。

  「阿雪,沒事吧?」

  我把阿雪接在懷裡,輕聲關心她的身體狀況,同時也觀察對面敵人的動向,只見心禪原本蒼白的臉色更為難看,方青書也被這驚天動地的一幕驚至身軀微顫,或許是正在慶幸,如果這一招不是半途中止,而是直接擊向他們,後果肯定嚴重之至。

  (廢話,如果打得出去,我會不打嗎?要是阿雪真能操縱大日天鏡,我早就把你們收拾光了。

  幸好,收拾敵人的方法不只一條,當阿雪笑著向我搖搖頭,動動狐狸耳朵,表示沒事後,提在她手中的烽火乾坤圈,「噹」的一聲自動打開,彈出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蠟丸。

  蠟丸很快就原封不動交到公證人手上三位慈航靜殿的長老、三位在金雀花聯邦享有高名望的香宿,還有金雀花聯邦的現任大總統,七個人所組成的公證團體,負責打開這個蠟丸,並且朗聲宣讀其中內容。

  「字諭慈航靜殿闔寺僧眾: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輩僧人終日修行,所求無非渡人、渡己而已,渡一人出苦海,其功德大矣……」

  由大總統口中朗誦出的字句,正是上任慈航靜殿掌門的親筆密函,聽著那一字一句,我有著無窮感慨。付出了那麼大的辛苦、死了那麼多人,心禪朝思暮想希望毀掉的密函,最終還是在天下人面前公然宣讀了,只要最後的那個名字宣佈出來,心禪就徹底敗亡,再沒有翻身機會。

  (這臭賊禿應該也知道這一點,不可能沒有防備,晤,他很可能不等信朗誦完就提前動手,但這裡這麼多高手,他想開戰,一定要有幫手……黑龍會的人該不會已經潛入這裡了吧?那黑龍王……

  念及黑澤一夫,我這一驚非同小可,舉眼望向四周,並沒有看見疑似黑龍會中人,當然更沒看到那獨眼白牙的黑龍王,心中正自驚疑不定,耳邊卻聽見讀信聲平順地念了下去。

  信的內容,就與至善老僧在封靈島上吐露的秘密一樣,上代掌門收了來自伊斯塔的門徒,既欣喜於他知過能改,棄暗投明,復又驚喜於他驚才絕艷猶勝於己,能傳慈航靜殿多項絕學,發揚光大,便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並且嚴守這項秘密,但多年之後,上代掌門預備選衣缽傳人,卻又擔心這名高徒心中邪念難馴,若自己圓寂之後,他魔性大發作起惡來,無人能制,所以特別留下烽火乾坤圈與密函,說明往事,在必要時候闔寺僧侶得以聯手共誅之。

  這段內容,我們早就知道,聽在耳裡絲毫不奇,但全場九成的人都是初聞此事,聽說慈航靜殿內有高僧出身伊斯塔,而且還學得慈航靜殿的上乘武技,頓時群起嘩然,大驚失色之餘,幾千雙眼睛不約而同地望向心禪,雖然公證人還沒有念出那個伊斯塔叛徒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已經心裡有數了。

  「……茲將此人法名記載於下,唯願永生永世,此密函無須見於天日之下矣……」

  念完了最後一句,大總統預備要宣讀那個名字,但隨著信紙展開,我卻看見七名公證人眼中一起露出錯愕之色,頓時心叫不妙,這些公證人心裡都有了準備,如果那個法名是心禪,他們絕不會訝異,現在會有這種表情,莫非信上寫著別人的名字?

  上任掌門最後遺下的男弟子只有兩名,如果不是心禪,難道是……心燈?

  剎那之間,我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就聽見大總統在短暫停頓後,大聲念出了那個法名。

  「心劍!」

  全場群眾鼓噪如雷中,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覺得再沒有什麼事會比這更荒唐了,就算公證人讀出的名字是心燈,我都不會如此震驚,但……心劍?

  心劍神尼?這怎麼有可能了?

  坦白說,心劍神尼妖裡妖氣,沒事看胸部來認人,說她是來自伊斯塔的妖人,還真有幾分像,可是,現在這密函關她什麼事了。當初至善明明說過,從伊斯塔逃來的叛徒是個男人,密函中也說那是個男弟子,既然是男弟子,自然就是和尚和居士,和尼姑有什麼關係了?

  我腦裡一片混亂,轉頭望去,發現阿雪、霓虹都是相顧駭然,被這出乎意料的打擊給弄亂了陣腳。迅速讓自己冷靜下來,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而在失去這一張王牌後,我更發現自己思維裡的一個大問題。

  不錯,那個伊斯塔的叛徒,有足夠動機弒師掩藏身份,但說到底,我們並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殺害前任掌門的兇手,一定就是那個伊斯塔的叛徒啊!就算烽火乾坤圈內的秘密揭曉,那個伊斯塔叛徒的身份曝光,這也不過證明了他的出身,並無法證明他為此弒師啊。

  假如被念出來的名字是心禪,一切由於太過順理成章,沒有人會提出懷疑,但是當念出來的名字換成心劍,我們之前太過一廂情願的想法,就從最根基的底部開始崩潰。

  (沒可能的,為什麼不是心禪呢?一定是他的,那麼多的證據,每一個都指向他,一定是他!難道……公證人偷偷換了密函?或是心禪之前已經調換了烽火乾坤圈內的……〕無數念頭在腦內紛至沓來,但我的理性卻迅速將之一一否定。各項不利因子,我事先早已防範妥當,絕無可能發生舞弊情形,公證人如果念出的名字是心劍,字條上寫的字就一定是心劍。

  如果伊斯塔的叛徒真是心劍神尼……

  我心頭陡然泛起一絲寒意,回頭把整件事想過一次,從南蠻蛇族的竊聽開始,薩拉城內萊恩遇刺身亡、封靈島上至善遺命、大賽車期間的種種,越是深思,就覺得內中越有可疑之處,許多很明顯的破綻,之前我根本視而不見,從未發覺,隱隱約約之間,我們可能已經陷入了某個大圈套而不自知。

  (難道……是黑龍會……或者心禪他……

  心裡的感覺一片彷徨,我試圖在同伴的臉上找些東西,只見阿雪滿面倉皇,不知所措地朝我看來心燈居士一臉陰沉,顯是沒料到信中所載的秘密會是如此。羽虹卻是一副悲憤欲狂的表情,眼中的怒火,像是隨時都會燒出來。

  至於我們身後的那一大票雜碎,則是議論紛紛,菜市場般鼓噪,一下子說密函有問題,一下子說心劍神尼該給個交代,一下子又有人賣弄先見之明,表示早就相信心禪方丈德高望重,絕不會是陰謀顛覆慈航靜殿的歹徒。

  群眾的情緒,是一種最難搞的東西,當這些言論發展到最後,我甚至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滿與敵意,正直指我們這一行人的背後而來。失去證據的指控者,地位就和過街老鼠沒什麼兩樣,後頭那群雜碎大失面子之餘,正急著想找台階下,如果我不能有效轉移他們的注意,馬上就要大禍臨頭。

  「阿彌陀佛!」

  在這絕對不妙的窘境中,一聲渾厚的佛號唱頌,壓下全場的鼓噪聲,解救了我的危機,而作出這義行義舉的好人,赫然就是端坐蒲團上的心禪大師。

  真奇怪,他的慈眉善目現在看來,就真是一副大大好人的模樣,再也不像偽君子了。

  「諸位施主遠道而來,實是辛苦,如今誤會已然澄清,請諸位施主往菩提水閣稍事歇息,接受敝寺款待,以慰各位遠來辛苦。」

  心禪朗聲說完,朝我們這邊望來,對著心燈居士微笑道:「師弟,善緣孽緣,一念之間,今日之事如此了結,不曉得你以為如何?」

  被這一問,心燈居士的臉色,自然是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而我下巴快聽得掉下來,這麼天大的事,居然這麼一句話就可以了結?心禪老賊禿如果不是大奸大惡,就一定是軟弱可欺到了極點,換做是在其它門派,都已經鬧到這麼大場面,別說善了,就算秋後算帳犧牲個幾百條人命,都是極為平常的事,而他居然笑咪咪的好像沒事人一樣?

  不過,現在的情形明顯失控,我們手中籌碼盡失,無論之後與心禪是敵是友,都需要一段時間的沉澱整理,難得心禪老禿燒壞腦袋,肯放我們一馬,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拉拉阿雪的衣袖,就想往旁邊撤退下去。

  「住口!你以為你一個人可以永遠隻手遮天嗎?你錯了!」

  全場群眾不在鼓噪著慢慢離開,突然一聲怒斥壓下所有雜音,儘管聲音不是很大,但內中所蘊含的悲痛與憤怒,卻在入耳瞬間震撼了所有人的心情,讓人們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回過頭來,望向那個滿臉清淚,悲憤不已的少女。

  「就算天下人被你蒙蔽一時,但天道恢恢,疏而不漏,你幹下的壞事不會沒人知道。心禪師伯,你為了自己的邪欲,辣手弒師,難道真的連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這個時候的羽虹,何止是一名追求正義的殉道者,簡直就是孤立在海邊的石像,面對滔天海潮如萬馬千軍般湧來,她也無畏無懼,冷眼橫看千夫指。這種大無畏的勇氣,確實是非常了不起的情操,就連心禪都為之色變,用擔憂的眼光望向這名師侄,但在眼下這種時候,我覺得除了勇氣之外,我們也同樣需要看透真實的智慧。

  「阿虹,你冷靜下來,我們今天先……」

  抓著羽虹的手,我在她耳邊低聲說話,想要先拉她離開現場,不過羽虹卻一下甩脫了我的手,指著心禪,正氣凜然地斥責。

  這時,全場的群眾都被她撩起怒氣,為了彌補先前的過錯,那些立場搖擺不定的牆頭草開始反過來大罵羽虹,要她別再詆毀心禪大師的清譽。羽虹外和內剛的個性,一向是遇強越強,這種足以令普通人崩潰的壓力,卻只會更激發她的韌性,固執地想要鏟奸除惡。

  我不能說羽虹有什麼不對,因為再沒有什麼人比我清楚,羽虹為了追緝這個案子,費了多少心血、承受多大壓力,幾乎到了付出一切的地步。要是沒辦法在這裡揭穿心禪的假面具,這一年多來日日夜夜被黑龍會追殺的提心吊膽,還有對正義的堅持與理念,全都會失去意義,這對羽虹而言,是太過沉重的打擊。

  但即使羽虹的指責是真,我們也沒有證據支持,更別說我現在已經開始懷疑,到底哪方是對、哪方是錯,正邪善惡的分際,整個模糊亂掉了,當一個人看不清楚自己的前路,就不該在這時候盲目奔跑。

  這些話羽虹肯定聽不進去,如果要制止她,最理想的方法就是使用地獄淫神,利用主奴之間的絕對駕御力,讓她痛暈過去,就不會在這裡鬧場。可是此刻的羽虹就像溺水之人,隨便一截浮木都可以看做是救命希望,就在這股動力下,她選擇使用一張已經被我宣告廢棄的牌,而我的阻止已晚了一步。

  「心禪師伯!十八年前,你密訪伊斯塔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該不會說你完全不記得了吧?」

  就我自己的想法,茅延安昨晚說的那些事,只是他一面之詞,沒有任何人可以出來作證,就算說了也沒有用,然而,羽虹這句話一說出口,不僅端坐蒲團上的心禪臉色大變,就連站在公證人隊伍中的幾名老僧都身軀一震,察覺到這點的我,心中重新燃起一絲希望。

  但我所料不到的一點是,心禪臉色大變後,一反之前的溫和鎮定,竟不讓羽虹有再次說話的機會,遙遙一掌猛朝羽虹擊來,想要殺人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