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小散仙 第04章 天若不仁

  然後,就響起了一聲淒厲的慘叫,片刻之後,便見小玄灰頭土臉的跟著水若從林子裡邊出來。

  只聽女孩冷冷道:「再警告你一遍,倘若下次還敢亂來,休怪本小姐出手比今趟還重!」

  小玄仿如霜打的茄子,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粘著落葉的俊臉此刻異樣狼狽。

  「我要回去了!」水若道。

  「這麼早就回去?說好要陪我一整天的!」小玄趕忙拉住。

  水若著惱道:「本來是要陪你的,可你老是……老是賴皮!」

  「再不胡鬧了。」小玄保證。

  「好好的感覺,一下子就讓你給破壞了!」女孩瞪著他嗔,臉蛋暈暈粉粉。

  「都怪我都怪我。」小玄挾著她攀手抱臂地哄,心中卻想,那樣子不是更親密嗎?

  「咦,那邊是誰?」水若忽然住步,手指前邊。

  「好像是……是小婉哩!」小玄也瞧見了前邊的窈窕身影。

  兩人快步過去,正立於一塊大石上的小婉聽見聲響,轉首望來,見是他們,怔了怔道:「你們在這呀。」

  小玄同水若面上悄燒,一齊躍上大石。水若問:「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卻見小婉面帶憂色,指著山下道:「你們瞧下邊,不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小玄和水若朝山下望去,見侯府中心處燈火通明,與往時有所不同,小玄哂道:「沒啥吧,定是那小子在大擺宴席為聖使接風哩。」

  小婉搖了搖頭,道:「你們不曉得,少麟中午迎見了聖使之後,便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再沒出來了。」

  「你怎麼知道?」小玄詫道。

  小婉仍望山下,似有點不自然道:「本來少麟約我今天去瞧十一師叔留給他的那套八荒十異符的,誰知我午後過去,卻聽說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下令誰都不見……」

  小玄瞪眼道:「好啊,這小子竟跟我們擺起架子來啦!」

  小婉道:「不是的,八九是出了什麼事情,我只在那裡待了一會,就見許多軍官陸續趕來,也皆給拒之門外,而且個個面色難看。」

  小玄同水若相視一眼,俱想起白天碰見的那些軍官來,似乎也都是面帶憂色。

  「莫非……莫非聖使帶來的消息不妙?是援軍無法及時趕到?還是……朝廷根本就沒有派出援軍?」水若凝眉道。

  小玄同小婉一聽,立時緊張起來。

  「不會吧……要不我們告訴師父去?」小婉道。

  「不不,這麼晚了,且莫驚動師父,我們先下去瞧瞧怎麼回事再說。」小玄道。

  二姝皆覺有理,於是三人快步下山。小婉帶路,把小玄同水若帶到侯府中心處的一座大園子前,遠遠便見燈火高懸明如白晝,大門前聚著三三兩兩的軍官,個個面色凝重,氣氛煞是古怪。

  三人走近前去,突見一名軍官徑往大門闖去,口中呼喝道:「放我進去!再這麼等下去可就出大亂子啦!」

  小玄望去,只見那人身材魁梧,滿腮鬍須,腰際懸著一把粗鐵鞭,正是上次要動手來擒自己的那個姓古的軍官。

  把守門前的數名衛士即時上前攔住,為首一名叫道:「古將軍稍安勿躁,大人已有嚴令,今日誰都不見!」

  那古將軍奮力推撥,卻始終衝不過去,忽然轉朝旁側有一名軍官叫道:「孟統領,你也曉得眼下的形勢如何,快命這幫混蛋滾開!」

  只見那孟統領苦笑了一下,道:「你進去也沒用,下午季老將軍不是硬闖進去了,結果又如何?」

  古將軍怒揮了一下臂膀,大聲道:「老季勸不動大人,便讓我進去試試!」

  「莫再鬧了!就你這性子,只怕一進去便給大人下令砍了!」孟統領繃起臉喝道。

  「砍便砍麼!再這麼耗下去,早晚也是個死!」古將軍道,猛地轉回身子,朝門前眾軍官大呼道:「大家都聽我說,魔穢大軍日益猖獗,今早又有一個村莊給血洗了,情狀慘不忍睹,澤陽城已是危在旦夕,而我們大人竟然下令全城撒防,如今搞得人心浮動滿城恐慌,大人卻不聞不問閉門喝酒,這算哪門子事?」

  小玄等三人聽得一愣。

  「不許胡說!」孟統領怒容滿面地暴喝,「啪」地一聲按住了腰間的劍柄。

  「這可是老季說的,他說他下午進去時親眼瞧見的,大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早已灌得爛醉如泥了!」那古將軍毫無畏色地應。

  眾軍官一陣騷動,紛紛交頭接耳。

  「這是怎麼回事?佈防花了多少精力才完成的,怎就突然要我們撤下來呢?」

  「那些破山神弩好不容易才運上城頭,如今卻又一輛輛搬下來,這不是折騰人嗎!」

  「聖使已於今午入城,莫非是援軍到了?」

  「豈有此理,便是援軍到了,為何尚未接防,便要我們全都撤下來,萬一這時候妖穢突襲怎麼辦?」

  「不敢想不敢想!老天保佑,今晚千萬別出什麼事吶……」

  那孟統領見場面紛亂,驀地大怒,指著古將軍沉喝道:「來人,將這危言聳聽的傢伙拿下,待由大人親自發落!」

  此話方出,即有數名士兵一湧而上擒拿住那古將軍,繳去了其腰畔的粗鐵鞭。

  古將軍並不抵抗,只仍高聲呼喊:「大家快快想辦法喚醒大人吶!否則魔軍趁此來襲,澤陽必定血流成河!」

  小玄越聽越氣,鐵青著臉道:「如此危急關頭,竟然下令全城撒防,敢情那小子瘋了?」

  「其中必有什麼原故。」小婉面上憂色愈重。

  水若點點頭道:「我覺得少麟不會是這麼糊塗的人,最好能當面問他一下。」

  「好!我們這就找他去,瞧瞧這小子是不是著魔了!」小玄道。

  小婉小聲道:「正門是鐵定進不去了,我們另尋別處進去。」

  三人悄悄離開正門,沿著圍牆行出老遠,終於找到一個僻靜之處,遂齊施飛行術縱入園中。

  園中的房屋極多,小玄同水若正在發愁,卻聽小婉道:「跟我來,我知道書房在哪。」

  「你怎麼知道?」小玄微微一怔。

  小婉掠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前幾日來過,少麟邀我去那裡看他收藏的法符。」

  小玄心頭一震,突地心中酸溜,懊惱忖道:「那小子好生卑鄙,知道小婉喜歡法符,便以此來哄她哩!」

  書房臨水結軒,正面是一個小小荷塘,兩邊掩著碧綠芭蕉,於月下顯得異樣清幽靜謐。

  「那邊有守衛。」水若盯著某處小聲道。

  「別驚動他們,我們從窗口進去。」小婉道。

  書房南面的窗子開著,從裡邊透出幾許淡弱燈光。三人略施小術,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了書房。

  一入屋中,即聞濃濃的酒味撲鼻襲來,三人蹙眉四顧,只見西廂貼壁列著兩座紫榆書架,北邊立一個十景文玩櫥,室心只一張香楠書案,一把花梨雕椅,牆上垂掛著數幅大家字畫名公題詠,最奪人目的卻是隔軒的一面八折屏風,其上堆青疊綠,繪的赫然是一幅山河社稷圖,頓於雅致中透逸出某種非凡的大氣來。

  然而,屋中此刻卻是酒罈遍處,東倒西歪津灑漿流,在東廂的臨水軒有人伏趴几上,手裡猶鬆鬆垮垮地勾著一把空了的酒壺。

  三人立時認出了那人是誰,小玄氣惱道:「這小子果然喝得爛醉如泥!」三步做兩步過去,將其一把拎起,怒喝道:「臭小子!大敵當前,你卻花天酒地起來了!」

  方少麟掙扎了一下,瞪著醉眼叱道:「滾出去,誰敢阻我!」

  「小王八蛋!意敢對我呼呼喝喝!」小玄大怒,掄拳便揍。

  「不可!」小婉叫道,急奔過去抱住他的拳頭。

  水若也趕緊上前阻攔,朝小玄嗔道:「先問清楚再說呀。」

  「他這副熊樣還問個啥?」小玄氣乎乎道。

  「我來!」水若轉過身去,雙手叉腰擺出一副師姐架勢,盯著搖搖擺擺的方少麟喝:「喂!魔穢大軍隨時便至,你不督飭軍務嚴防死守,卻跑來這裡喝酒,且還下令全城撤防,我問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是你們!」方少麟面露喜色,竟然猛地推開水若,一把揪住小玄道:「來得好!來得正好!我們再來比試比試,這回瞧瞧誰的酒量厲害!」

  「比你個頭!我瞧你無藥可救了!」小玄豎眉痛罵。

  「不敢是麼?我倒瞧錯了人……」方少麟打了個哈哈,眼中儘是與挑釁與輕蔑。

  「我不敢?」小玄大怒,目掠四周,猛地從案上拎起一罈酒來。

  「好好好!有種!」方少麟豎了下大拇指,倏地俯身從地上抱起另一罈酒,嚷嚷道:「誰先倒下就算輸。」

  水若氣結,朝小玄喝道:「你豬呀!瞧不出他在激你麼?」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陪他瘋!」小婉也斥小玄,搶身攔入兩個男兒中間,繃著臉道:「不喝,誰都不許喝了!」

  小玄心中一凜,突然發現這平日裡和藹可親的小師姐生起氣來竟是如此厲害。

  誰知還有更強的。

  「滾開!」只聞方少麟一聲暴喝,惡聲惡氣地嚷道:「男人喝酒的時候,女人統統滾開!」

  「是我啊!」小婉睜了大眼睛,心裡說不盡的委屈。

  「你?你也一樣!」方少麟噴吐著襲人的酒氣厲喝:「你,別在這裡礙手礙腳,給我走開!」

  小婉滿面詫訝地望著方少麟,整個人僵在他跟前。

  小玄愈怒,捧起酒罈子灌下了一大口,朝方少麟喊道:「來來來!先倒下的是狗熊!」

  小婉眼圈驀地一紅,轉身便走。

  方少麟突似驚醒,急探出臂一把捉住女孩的手腕。

  「拽我做什麼!」小婉冰著臉道。

  方少麟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放手。」小婉輕聲道。

  方少麟凝目望著她,便似癡了一般。

  小婉猛地甩腕。

  「對不起。」方少麟突道。

  屋子裡一時靜了下來,小婉也停止了掙拒。

  小玄目似噴火,狠狠地盯著方小麟那只依舊緊扣女孩纖腕的手。

  好一會後,小婉方咬著唇兒輕聲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方少麟喉節動了動,極困難般吐出四字:「澤陽完了。」

  旁邊三人面面相覷,水若蛾眉緊蹙道:「朝廷沒有派來援軍是麼?」

  方少麟放開小婉的手腕,仰首屋頂,累極似地長歎一聲。

  「那也不見得澤陽就守不住,你這裡不是還有萬餘名虎頭軍麼?他們的戰鬥力非同一般,如今有了守神符,更得師叔趕造出來的破山神弩相助,未必無法與魔軍周旋。」小婉道,神情冷靜且堅毅。

  「還有許多趕來相助的各路能人異士及蕩魔堡的三百名伏魔手。」水若補充道。

  方少麟苦笑著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緩緩道:「不是的,我們非但沒有援軍,就連虎頭軍也都沒了,聖使已傳今上的旨意,要我將澤陽城的虎頭軍全部交出,並限兩日內調離大澤。」

  旁邊三人目瞪口呆。

  小玄驚怒交集道:「什麼!今上不但不派一兵一卒增援,反而要調走所有虎頭軍?」

  方少麟形容憔悴,連點頭也懶了。

  「有沒搞錯?澤陽城危在旦夕,這昏君卻來個釜底抽薪,敢情他腦子進水了?」小玄又急又氣,口不擇言起來。

  「莫非今上不清楚這裡的狀況,因此才在這要緊關頭下旨調兵?」小婉沉吟道。

  方少麟搖頭道:「我確定,我已在奏報中將大澤發生的一切寫得清清楚楚了。」

  水若凝眉道:「真奇怪,這部虎頭軍不是長駐大澤的嗎?怎麼早不調,晚不調,偏偏就在這要命的時候調?」

  「聖旨說,朝廷將於近日圍剿雲州南宮陽的叛軍,中州兵力不足,所以要調澤陽的虎頭軍趕去補充增援。」方少麟道。

  「糊塗啊糊塗!為了圍剿叛軍,便可以丟下澤陽不顧了?那南宮什麼的叛軍不過是人,而威脅澤陽的卻是噬人邪魔,孰輕孰重孰急孰緩還分不出麼!」小玄憤怒道:「早就聽聞這少軒轅昏庸荒唐,果然半點不假!」

  方少麟倏捧酒罈猛灌起來。

  小玄滿懷鬱憤,也拎起酒罈痛飲。

  「你們別喝呀,這時候快快想辦法才是。」水若道。

  「便是虎頭軍在,尚且未必抵擋得住魔軍,如今全部調走,叫我拿什麼來守澤陽!」方少麟邊說邊灌,越說越激動,灑出的酒水淋濕了大片衣襟。

  小玄突道:「你乃大澤令,是這裡最大的官兒,只要你不點頭,虎頭軍未必調得動!」

  方少麟哈哈一笑,用奇怪的目光盯著他道:「你是……想要我抗旨麼?」

  小玄大聲道:「抗旨就抗旨!為了這澤陽城,為了黎民百姓,你抗旨一次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水若立時斥道:「你胡說什麼呀?盡出餿主意!」

  小玄只盯著方少麟,一副「瞧你有沒種」的模樣。

  方少麟又是一笑,只是笑得有氣無力,輕描談寫道:「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哈哈,大概滿門抄斬而已。」

  小玄張口結舌,道:「這……這麼嚴重?」

  水若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以為啊!抗拒聖旨可是說笑的麼!況且是違抗這種調兵之旨,簡直就是等同造反哩,滿門抄斬還算輕了,九成九是要誅聯九族的!」

  小玄傻在那裡,好一會才怔怔道:「那就這樣了?那就眼睜睜地瞧著澤陽城盡由魔軍血洗劫掠?」

  無人能答,四人的腦海裡不約而同浮現出那日從望澤城上空飛過之時,在入夢神劍上望見可怖一幕,個個不寒而慄。

  小玄面如白紙,猛地仰脖灌酒。

  方少麟也灌,且灌得更急,突給酒水嗆得面紅耳赤。

  小婉忙為他輕拍背心,安慰道:「你別著急,我們再想想其他辦法。」話雖如此,但心中卻半點主意都無。

  「碰」的一聲大響,方少麟把酒罈子重重地砸放案上,躬身垂首道:「還有什麼辦法?還能有什麼辦法!我……我為大澤之令,竟然……保不住保不住……」說到後來聲已成哽。

  餘者無語。

  「我家三代為侯,世襲大澤,想不到……澤陽今日卻喪於我手,澤陽的……」方少麟倏昂起首,俊傲的面龐上赫已掛滿了淚水:「數萬性命竟喪我手!」

  旁邊三人心中震悸,瞠目結舌地望著他。

  如斯男兒,是怎樣的傷與痛,方能令之落淚?

  小玄感觀大改,心中暗思:「雖然這小子一直對小婉垂涎三尺心存不軌,但卻有那悲天憫人的胸懷,倒也不是太可惡哩……」

  「少麟,這可怪不得你喲,都是那糊塗昏君害人!」小婉想方設法開解安慰。

  方少麟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們明兒就走吧,跟城裡的虎頭軍一起離開澤陽,再遲便走不得了。」

  小婉聽出弦外之音,望著他問:「哪你呢?」

  「我留在這。」方少麟神色如常道。

  小婉聲音微顫道:「你要……要留下來?」

  「我乃大澤之令,澤陽之主,自是城在人在,城亡人……」方少麟緩緩道。

  小玄驀地熱血上湧,大聲道:「我也不走!」

  「你不走?」方少麟轉首看他。

  「上次勝負未分,叫我怎甘心就此離去!」小玄道。

  方少麟凝目望他,漸漸的眼裡似乎多了一點什麼東西,微笑道:「一旦留下,便可能永遠走不了哩,你不怕麼?」

  「走不了就不走!你方少麟不怕留下,我崔小玄又豈有膽怯之理!沒有虎頭軍,照樣將那些妖魔邪穢殺個落花流水屁滾尿流!」小玄難得如此豪言壯語,週身熱血如沸。

  「好!殺他個屁滾尿流!」方少麟推手拍出,與小玄交擊了一掌,大聲道:「這屋中之酒全是十餘年的極品佳釀,我倆今晚不醉不歸!」

  「好極了,正合我意!」小玄喝應。

  兩人抱捧起酒罈一齊放懷海飲,異樣之淋漓痛快。

  水若同小婉似給鎮住,竟沒再阻攔他倆喝酒,只是默默地立在旁邊,不知何時,目中俱已潮潤。

  過不一會,兩個男兒酒罈均空,方少麟以袖拭停唇,對小玄哼哼道:「你坐著不許動,我去取酒。」說著支案立起,誰知才跨一步,便跌了個踉蹌,旁邊雙姝趕忙扶住。

  方少麟咧嘴一笑,倏地昂首小婉耳下,低低聲道:「走不動了,幫我去找找酒好麼?」

  小婉咬著唇兒瞧他,終於點了下頭,很快就在屋裡找到兩罈子酒,走回兩個男兒回跟前,柔聲道:「喝完這些,你們就不再喝了好嗎?」

  方少麟瞧瞧她,眼中不覺溫柔盈溢。

  小婉正凝目望他。

  方少麟終於笑笑道:「遵命。」

  小婉轉首小玄,道:「你呢?」

  小玄此刻已醉,見小師姐凝目盯著自己,黑漆漆的眸子裡如央如盼,竟是從未見過的神情,驀地心酥魄動,脫口應道:「你說怎樣便怎樣。」

  小婉嘴角微微一勾,將臂彎裡的兩罈子酒分遞兩人。

  方少麟同小玄各接一壇,又再大口對飲,這回邊喝邊嚷口不擇言,竟然罵起當今天子來。

  「我瞧這王八蛋就是那商紂王!還好意思自號什麼少軒轅呢。」小玄破口大罵。

  「定是那暴君轉世投胎的,荒淫無道愚蠢透頂!」方少麟接口。

  「唉,老天爺怎麼糊塗了?今次竟然降下個這麼個蠢物來做天子!」小玄長歎。

  方少麟拍案道:「的確糊塗!糊塗絕頂!這老糊塗又豈只今次糊塗!先有夏桀商紂,再有楚靈隋煬,如今又弄來這個糊塗昏君!」

  「枉自為天!枉自為天呀!」小玄激憤道,因為先前喝得太急,倏地胃中翻湧,一陣難受。

  旁邊的水若見他好像要吐,卻在拚命強忍,心頭一疼,悄悄伸出柔荑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很難受是嗎?要不……別喝了吧?」

  小玄微微一笑,晃著眼道:「放心,沒事。」轉頭見小婉也在瞧自己,眼中滿是擔心關切,心中萬分舒坦,大放豪言道:「你們全都放心,我……我崔小聖再喝十壇都沒事!」

  小婉將臉別開。

  「唉,老天爺啊老天爺,為何你竟如此無情?」方少麟滿懷抑鬱,想起澤陽毀滅在即,想起城中無辜的數萬條性命,不禁悲從中來傷痛欲絕,目中又是一陣朦朧模糊。

  旁邊三人睨見,個個黯然難過,心頭齊生無力之感。

  「什麼老天爺!這傢伙好像就是存心要讓世人受苦的,我操他祖宗無數代!」小玄愈罵愈憤,酒勁上湧,脫口嚷道:「反了反了!不如反了!這等不仁,莫道天子,便是老天爺,咱也反了他!」

  方少麟驀地僵住。

  誰也不知,小玄的氣惱之言便如一記驚雷在他心中霹靂炸響,且餘音滾滾,久久不息。

  「怎麼不喝了?喝酒喝酒!」小玄正在興頭上,老大不滿他的表現。

  這時,水若同小婉也覺察到了方少麟的異樣,皆詫訝地瞧著他。

  方少麟猶自不動,呆若木雞。

  小玄瞧瞧兩位師姐,疑惑道:「敢情這小子中魘了?眼睛怎麼直勾勾的?」

  水若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喚道:「喂,你沒事吧?」

  小婉也擔憂地瞧著他道:「少麟,你是不是想吐?」

  但方少麟仿若未聞,只捧著酒罈呆呆地望著悄已發白的窗子,整個人彷彿化成了一尊石像。

  小玄眉頭大皺,湊到他跟前倏地乍喝:「搗什麼鬼!喝不下去了是麼?那你認輸!」

  方少麟如夢初醒,神情卻是無比的沉靜堅毅,他放下酒罈,緩緩立起扯直衣衫,忽朝小玄一揖至地,朗聲道:「受教了!」

  小玄一頭霧水,心中嘀咕這小子是不是當真著魔了。

  「今宵的酒到此為止,點化之恩,少麟改日再謝!」方少麟字字清晰,衣襟雖給酒漿淋透,但面上已再無一絲酩酊之色。

  跟前三人目瞪口呆。

  方少麟的目光從三人當中穿過,凝視著屏風上的那幅山河社稷圖,緩緩道:「天若不仁,咱就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