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八十七章

  趙婉雁生怕又給龍馭清一眾追上,扶著向揚,盡量向小路行去。行出一里多路,一抬頭,日已西斜,卻還未走出松林。趙婉雁心道:「今晚看來得找戶人家借宿了,向大哥受了傷,總得有個地方好好休養。」

  她一邊前行,一邊四下觀望,只見林疏草繁,卻不見一間屋舍。忽聽小白虎低聲叫喚,身往右轉,似乎察覺了什麼。

  趙婉雁道:「寶寶,怎麼了?」小白虎突然駐足不前,雙眼直盯著前頭,兩隻耳朵動了一動。趙婉雁遠遠望去,只見遠處一群人策馬而來,不由得嚇了一跳,心中大急:「糟了,難道是皇陵派的人?還是爹爹派人來找我?就算是爹爹的人,一發現向大哥,定會告訴龍馭清,這……這該當如何是好?」

  正彷徨間,那群乘者已接近了不少。趙婉雁急忙扶著向揚掉頭回走,左右環視,只盼找到可供隱蔽的地方,先躲一陣。忽聽馬蹄得得,一匹快馬當先飛快奔來,已躲避不及。趙婉雁一見來人,裝束不似王府護衛兵士,不禁心下著急,暗道:「上天保佑向大哥,千萬別是皇陵派的人啊。」

  那人勒馬止步,停在趙婉雁前頭丈許,朝著趙婉雁看了看,道:「姑娘,天快暗了,上那兒去?這人怎麼了?」趙婉雁低聲道:「他……他受傷了,我正要帶他回京城找大夫。」心中鬆了一口氣,暗道:「謝天謝地,看來不是皇陵派的人。」

  後頭一眾人馬已然來到,居中一名魁梧漢子看了看趙婉雁,一揮右手,說道:「停下來。」號令一出,眾人紛紛勒馬。先前那人笑道:「要往京城,你可正好走反了。咱們倒是正往京城去,小娘子,咱們帶你跟這位小兄弟上路如何?」

  說著下了馬,走上前來。趙婉雁連忙道:「不,不用麻煩了,我們自己走就可以了……」

  那人卻直走上前,握住趙婉雁手腕,笑道:「何必怕羞呢,我們可又不會吃人。」趙婉雁見他神情有異,後面眾人也大都帶著詭異的笑容,這才發覺不對,急忙甩手,卻無法掙脫對方的掌握。那人一心把趙婉雁拉過來,冷不防小白虎飛撲而至,往他手臂一口咬來。

  那人吃了一驚,匆匆收手,定睛一看,突然「咦」地一聲,叫道:「三哥,這……這是向揚那小子!」乘馬眾人一聽,紛紛鼓噪起來,那漢子面露驚異神色,叫道:「先抓那丫頭!」那人應道:「好!」手臂一伸,又抓住了趙婉雁。那漢子飛身而出,出手拿住向揚,見他絲毫沒有反抗,道:「四弟,這小子昏迷不醒,看來當真受了傷。」

  這一群人,乃是龍宮派蒲牢、狴犴兩太子及其部屬。攻打巾幗莊失敗,敖四海自覺臉上無光,不肯一無所獲而回。龍馭清捉得任劍清後,聽得巾幗莊之戰鎩羽而歸的回報,以不明向揚、文淵等人實力,因而也欲借龍宮派、神駝幫之力作為防衛,在京城中挑選了十名美人贈與敖四海,將其留在京城,隨時來往長陵巡視。

  睚眥太子、狻猊太子對於本門掌門甘願受控於龍馭清頗為不滿,向敖四海反對無用,只得順其意而行。今日龍宮派諸人均守在長陵,蒲牢、狴犴因事率眾趕回京城,不意在此遇見向揚和趙婉雁。

  當日巾幗莊大戰,兩人都在向揚掌下受創不輕,思之既怒且懼,這個仇敵居然意外落在自己手中,不禁大喜,蒲牢太子一起掌,叫道:「小子,今天要你死在大爺我的掌下!」趙婉雁見了,慌忙驚叫:「不要,拜託不要!」狴犴太子也道:「三哥,且慢動手!」

  蒲牢太子瞪大眼睛,吼道:「為什麼?四弟,難道你不想宰了這小子?」他說話宏亮,一叫起來,只震得趙婉雁耳中嗡嗡直響。狴犴太子道:「我何嘗不想將這小子大卸八塊?但是生擒這小子,對我們好處甚多。記得皇陵派龍掌門曾言,那文淵、向揚、華瑄三人,是他師弟華玄清的後人,若將這小子交給龍掌門,龍掌門定然喜出望外,對本派大有好處。」蒲牢太子一陣遲疑,道:「照你說來,現在該怎麼做?」

  狴犴太子笑道:「此事簡單之極。咱們派幾個弟子將這小子押回京城,順便替我們傳話,說說長陵地宮那些臭娘們的情況。我們兄弟倆沒能殺這小子洩憤,現在只好著落在他相好的身上。」說著將趙婉雁拉進懷裡,嘿嘿直笑。趙婉雁又驚又怕,心道:「他們又要把向大哥帶到京城,那怎麼行?」

  蒲牢太子朝趙婉雁上下打量,笑道:「妙極!不過這小妞細皮嫩肉的,只怕咱們玩不上幾次。」說著點了向揚幾處穴道,防他轉醒,回身吩咐眾弟子帶走向揚。趙婉雁大急,心知向揚一到京城,便要落入龍馭清手中,顧不得自己安危,叫道:「寶寶,你快去救向大哥!」

  小白虎望望向揚,又望望趙婉雁,嗚嗚而叫,似乎無法決定。趙婉雁急叫道:「別管我了,去救向大哥,快啊!」眼見一眾龍宮弟子已帶著向揚向京城行去,小白虎仍是對主人放心不下,往狴犴太子撲了過來。狴犴太子貪圖抱著趙婉雁,身法不靈,險些被小白虎爪子掃中。蒲牢太子自馬背取下銅鐘,朝小白虎砸來。

  小白虎無力承受,飛快避開。

  小白虎動作雖是敏捷,但氣力有限,難以同時應付二人,龍宮弟子卻漸行漸遠,趙婉雁越發心急如焚,連聲叫道:「快去,快去!你……你不聽我的話嗎?

  去啊!「小白虎嗚嗚低鳴,掉頭望了望,似乎甚是猶豫。

  忽聽幾聲慘叫傳來,遠處龍宮弟子一個接一個地落下馬來,馬匹嘶聲驚竄,似乎遇上了什麼可怕的物事。趙婉雁驚疑不定,遠遠望去,隱約見到一人一邊揮劍,一邊走來,劍路所過,儘是血霧飛散。

  狴犴太子叫道:「三哥,有對頭來了!」蒲牢太子呸了一聲,罵道:「這人是什麼東西,竟來攪局!」一提銅鐘,大步上前。那人揮劍亂砍亂殺,突然停了下來,將馬背上的向揚一手抓起,往地上一擲,俯身查看,四周的龍宮弟子已然全部橫屍就地,無人阻礙。

  兩方相隔太遠,趙婉雁瞧不清那人面貌,不知來人是敵是友,見他於瞬息間殺死十餘名龍宮弟子,發現向揚時,動作卻也不如何禮貌,不由得忐忑不安,心道:「他是什麼人?怎麼……怎麼沒來由的,一口氣殺了這麼多人?他……該不會殺向大哥吧?」

  蒲牢太子走上數步,放聲喝道:「哪裡來的臭小子,敢殺我龍宮派的人?」

  那人抬頭一看,隨即站起,左手提著向揚,緩緩走近,陣陣冷笑隨之清晰傳來。

  只聽那人說道:「拿個破銅鐘,口中專會大呼小叫,又是龍宮派的,你就是蒲牢罷?嘿嘿,嘿嘿,你敢對本大爺這等口氣,那是找死。」

  那人走到近處,趙婉雁看得清楚,但見這人面目俊朗,眉宇間卻大顯陰狠戾色,頭髮有些凌亂,冷笑中充斥狂態,似乎對眼前事物有極大的憎恨,長劍鋒刃殷紅一片,在夕陽照映下煞是可怖。趙婉雁心中打了個寒顫,暗道:「他……他看來可也不像是好人啊。」

  狴犴太子見他這等模樣,不自覺地心中發毛,放開趙婉雁,拉開藍濤神掌架勢,喝道:「在下龍宮四太子狴犴,閣下是哪一號人物?大家武林一脈,何必……」

  何必如何,尚未出口,那人陡然拋下向揚,身如幽靈魅影,眨眼間奔至狴犴太子面前,左手五指疾抓,已扣住狴犴太子咽喉,一道陰厲功力注入「廉泉穴」

  之中,登時制得狴犴太子無法動彈,呼吸不得。狴犴太子大駭,想要發掌反擊,但是對方內功修為遠勝於己,自身內力完全受制,兩臂發抖,就是遞不出一招。

  那人瞪大了眼,冷冷地道:「大爺我心情糟糕透頂,正嫌最近殺人不夠,只怕閻羅王會把我拉到第十七層地獄。你這渾蛋還這等不知好歹,連我的名號也不曉得?」一轉頭,朝蒲牢太子叫道:「蒲牢,我是誰,你也認不出來嗎?」

  蒲牢太子哪裡管他,一舉銅鐘,叫道:「給我放開了四弟!」銅鐘橫掃,擊向那人頭顱。那人勃然大怒,右臂一甩,長劍脫手飛出,流星也似直射蒲牢太子小腹。長劍來勢快得驚人,蒲牢太子未能閃避,慘叫一聲,身子一倒,竟在一招間被長劍釘死在地。那銅鐘尚未擊中對方頭顱,便被蒲牢太子倒下之勢拖回,「噹」地落在地上。

  狴犴太子見他一出手便是殺著,只嚇得渾身顫慄,忽然想起一人,喉間勉強發出一些聲音:「你……你……你是……」

  那人斜睨狴犴太子,稍稍鬆開左手,道:「我是什麼?」狴犴太子顫聲道:「你……你莫非是大慕容?」話才出口,那人陡然哈哈大笑,緊跟著目光一寒,喝道:「他媽的,你這蠢材!」狴犴太子一怔,心道:「難道不是?」

  只聽那人叫道:「你說」莫非是大慕容「?嘿嘿,嘿嘿,你當真笨到家了!

  什麼叫做「莫非」?我根本就是大慕容!「左掌放開,飛腳一踢,將狴犴太子一腳踢飛一丈有餘。狴犴太子口中嘔出大片鮮血,在地上掙扎不起。

  慕容修放聲大笑,笑聲中卻頗有淒厲之意。

  趙婉雁嚇得呆了,她也不曉得大慕容是何許人也,只覺這人行事狠辣,忍不住心裡害怕,趕緊往向揚奔去。忽然眼前青影一閃,慕容修已攔在趙婉雁身前,沉聲道:「小丫頭,你看起來不是龍宮派的,是什麼人?快說!大慕容對女人更是手下不留情,你敢耍花招,我可會讓你生不如死!」說話之時,眼中凶意大盛,極其猙獰。小白虎奔到趙婉雁跟前,弓起身子,對著慕容修嗚嗚發威。

  趙婉雁慌了手腳,低聲道:「我……我是……」她不知慕容修其人為何,不敢隨意說出自己是郡主身份,不禁好生為難。便在此時,卻聽向揚發出幾聲輕微的聲音,似乎已然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