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任劍清等人既已脫走,龍馭清空有怒氣,亦無可發洩,當下分派部屬四出探查,便率眾而去。趙廷瑞命陸道人整領王府軍士,一行人收兵回城。

  趙婉雁為了保全向揚平安,答允隨父親回去,此時正與靖威王趙廷瑞並騎乘馬,回往京城。小白虎隨在馬後奔著。馬行雖不甚顛簸,趙婉雁的一顆心卻自晃蕩不定,悵然若失。趙廷瑞尋得愛女,心情甚好,道:「婉雁,這些日子來過得如何?爹爹可想煞你了。」趙婉雁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輕控韁繩,垂下頭去。

  趙廷瑞見女兒愁眉不展,心裡有底,暗道:「這向揚一日不死,婉雁終究不會死心。這小子既不肯為我所用,又跟皇陵派敵對,婉雁跟他在一起,實難與龍馭清解釋。眼前第一要緊之事,倒是要將他給除了。」

  趙婉雁恍恍惚惚地騎在馬上,心中想的就只是向揚,幾次要流下淚來,都強行忍住,暗暗對自己說道:「向大哥現下該平安無事了罷?等個幾天,定要想法子到趙州橋去,可不能給察覺了。」

  到了府中,趙婉雁也不多說話,獨個兒抱了小白虎回入自己房裡。當日她被白虎馱負救出之時,房中正值混戰,鬧得一團糟,此刻自然早已清理妥當,富麗如初。她怔怔地望著一無他人的閨房,心道:「那天之前,向大哥跟文公子去了那麼久,我也只是寂寞,卻沒有現下這般難過,同樣是別離,感覺卻相差如此之遙。向大哥,你是不是也在想我?」她隨意坐在繡床邊,一手把弄著羅帳,心中說不出的惆悵。小白虎靠在她腳邊,似知其意,靜靜地臥著不動。

  不多時,一個小丫環走了進來,向趙婉雁請安,說道:「郡主,要不要安排洗浴?」趙婉雁搖搖頭,低聲道:「不必啦。」

  那丫環見她穿的是尋常粗布衣衫,又道:「郡主,要奴婢侍奉更衣嗎?」趙婉雁仍是輕輕搖頭,道:「我自己來,你……你先歇著罷。」那丫環眼見郡主無精打采,不免心下擔憂,道:「是。郡主,你剛剛回府,一定很累,請千萬保重身子,有事就吩咐奴婢一聲。」趙婉雁微微一笑,道:「我會的,多謝你了。」

  那丫環這才退下。

  趙婉雁待她離去,輕輕歎了口氣,出了好半晌神,站了起身,來到衣櫃前,心道:「只是前幾天啊,向大哥就是躲在這兒,避過了龍馭清。」想到當日受龍馭清逼虐,情境之險,心中猶有餘悸。她看著衣櫃木門,忽然心中起了個念頭:「說不定這幾天來,一切都是夢中,向大哥仍然藏在裡面,我一打開,便見到他了?」她雖知此想不過是異想天開,仍然打開櫃門,只見櫃中整整齊齊地掛置著諸多衣裳裙帶,繽紛華美,那日被白虎一尾卷亂的衣物都已收拾完好。

  她望著琳琅滿目的衣飾,泛起一絲無奈的苦笑,自言自語道:「向大哥,你想看我穿什麼呢?你喜歡我怎麼打扮,我就怎麼打扮。」靜了一靜,慢慢解下身上衣物,伸手在櫃中取了一件月白絲衣,換了上去,緩步走到床邊,揭開錦被,臥在床上,想到了與向揚之間諸般親匿情事,不禁又是甜蜜,又是苦澀。

  伏在柔軟的被榻裡,趙婉雁心情略鬆,一時只覺甚是睏倦,腦海中向揚的身影逐漸模糊不清。秋風自窗拂來,趙婉雁眼睫闔起,不知不覺地,漸漸沉沉睡去。

  不知何時,趙婉雁睜眼醒來,但見窗外一片黑,已然入夜。趙婉雁撐床起身,揉了揉眼,只見小白虎正臥在床邊角落酣睡。睡了這一覺,趙婉雁心緒已平和了許多,但思侶之情,畢竟不能忘懷。她心煩意亂,當下走出房間,步往後院,藉以散心。

  時值深夜,庭中一片靜謐,淡淡的月光灑了一地。趙婉雁穿著一襲薄衫,翩然閒步,晚風輕送之下,甚為舒適。她思緒稍舒,心道:「如何去跟向大哥見面,可得好好設想一下。」

  她隨步走到一處假山水池之旁,忽見一塊太湖石邊隱約有個黑影,似是有人躲藏。趙婉雁凝目一看,便認出那人是王府護衛柯延泰,心中好奇,道:「柯先生,你在這兒做什麼?」柯延泰上前行禮,道:「王爺有令,近日亂賊肆虐,命小人和各位兄弟嚴密把守內外,是以在此。」

  趙婉雁一聽,秀眉微蹙,心道:「爹爹還是怕向大哥來找我。」忽然想到:「哎呀,這麼一來,我要偷偷離開,也為難得多了。」她本來意在散心,此時見父親如此設防,心下反而更亂,一時也不願多想,徒增愁思,回到房裡睡了。

  此後三四日裡,趙婉雁幾次想藉故出府,均被護衛擋回,說道是不得王爺手諭,任何人不許出外,以免遭亂賊襲擊。趙婉雁個性柔順,雖以郡主之尊,對王府中衛士也均溫顏相待,眾衛士也對她有敬無畏,不管趙婉雁說好說歹,只是面有難色地推托,總之不肯讓行。

  數日之中,趙廷瑞一邊調派軍兵防衛,一邊向龍馭清要求派人援守,以防向揚前來。於此之外,又派邵飛帶人到城外尋找不見回歸的趙平波和顏鐵。

  幾天下來,趙婉雁未能踏出府門一步,成天在房中踱步,又氣又急,心道:「要是向大哥在橋邊等了幾天,不見我過去,定要找過來了。陸道長的武功已經這樣厲害,爹爹又派了這麼多人,向大哥怎麼帶得出我?不成,不成,非得想些什麼方法出去才是。」

  可是她左思右想,始終擬不出一個策略。她並無武藝在身,只能偷偷溜出府外,然而眾衛士防備嚴密,外人固然入侵不得,府中人士想要外出,同樣不易。

  趙婉雁苦無善策,心急如焚,不住歎氣,不經意地望見小白虎,摸摸它的額頭,輕聲道:「寶寶,要是你也能替我想想法子,那就好啦。」

  小白虎睜大了一雙眼,突然歪著頭,倒真似在努力思索些什麼。趙婉雁微微一笑,又歎了口氣,正做沒理會處,忽聽房外一陣喧鬧,急促的腳步聲不時響起。

  趙婉雁心覺奇怪,抱著小白虎出了房,向一名衛士問道:「方纔怎麼了?」

  那衛士答道:「啟稟郡主,是小王爺回來了,聽邵先生說,小王爺受了傷,正昏迷不醒,剛才是王爺派人請陸道爺來看傷勢如何。」

  那日趙平波受顏鐵反噬,內傷極其沉重,僥倖未死,為附近鄉民發現,攜回救治,又為邵飛找到,帶了回來。趙廷瑞見兒子重傷,驚怒之下,急召陸道人等高手前來為他運氣療傷,以保性命。

  趙婉雁不知情由,只道趙平波遲於回府,是以頗有驚擾。正想去看看兄長,突然一想:「哥哥剛剛回府,府裡似乎有些亂,何不趁這時候偷偷離開,說不定有點機會。」這念頭一生,趙婉雁精神一振,趕到府中馬廄,遠遠只見一名馬伕正忙著分置草料,平日一齊看守的兩名衛士都不見人影。

  趙婉雁沉吟一陣,蹲下身子,將小白虎放在地上,輕聲道:「寶寶,你幫我把他引開,等我偷偷騎馬出去,你就趕快跟過來,知道麼?」小白虎聽了,叫了一聲,尾巴一甩,往馬廄衝了過去。

  那馬伕正將一捆草料解開,要放入馬槽,忽聽「哇嗚」幾聲吼叫,跟著馬嘶之聲不絕,嚇了一跳,轉身來看,見是郡主平日帶在身邊的小白虎正對著眾馬呼吼,不禁吃驚,還沒反應過來,只見小白虎連撲帶咬,弄斷了幾匹馬的韁繩。馬兒本已受驚,韁繩一斷,再經小白虎張牙舞爪地呼嘯一番,已有三四匹馬衝將出來。

  馬伕被弄得莫名其妙,連叫:「不好,不好!」正要去定住奔跳狂嘶的馬群,忽見一匹白馬撒開四蹄,奔了開去,小白虎在後頭狂叫猛追。這白馬是靖威王趙廷瑞的坐騎,神駿非凡,趙廷瑞極是喜愛,那馬伕見它被小白虎趕往庭中,只怕竟爾奔出府外,走失了王爺愛馬,如何擔待得了?大驚之下,連忙拿了馬鞭趕過去,口中叫道:「快回來!」只一會兒,一馬一虎一人追追趕趕地不見了蹤影。

  其餘脫韁諸馬嘶鳴一陣,也靜了下來,有的在庭中來回走了幾步,有的便走回馬廄之中。

  趙婉雁大喜,趁著馬伕不在,趕上去開了馬廄後門,給自己坐騎安了鞍轡,翻身上馬,縱馬直奔出去。回頭一望,尚不見小白虎,心料小白虎出府容易,便不耽擱,一路快馬加鞭,奔向城外,心頭撲撲直跳,低聲道:「馬兒呀馬兒,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不能見到向大哥,都要拜託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