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八十九章

  走過石門,便是一個向下的階梯。文淵向下走去,到了階底,前方現出一片巨大石牆,四層條石為基,石牆由層層白石磚砌成,中央方磚已被取開,通出一個形如圭字的門戶。

  文淵視察週遭,不見有何異狀,當即緩步走過,心道:「這地宮規模不知大到什麼程度,須得步步為營,深入地底,倘若受困,那可是有死無生了。」獨自走在深幽寂靜的隧道券中,文淵彷彿身入幽冥,除了火光所及可見磚石,儘是一片黑暗。

  其時雖當盛夏,地底卻是一片清涼,甚至頗有冷意,加以無盡的黑暗,令人不由得心生不安。文淵獨自探入險地,絲毫不敢大意,一邊前行,一邊凝神留心週遭變化。四下一片寂然,除了文淵自己的腳步聲,更無半點聲息。

  走了一陣,前方現出一道漢白玉石門,潔白晶潤,厚實牢固,想來便是地底玄宮大門。文淵心道:「這兩扇宮門看來極是沉重,只怕不易推動。」

  他走到門前,雙手按在門上,運使九轉玄功,原擬使上全力也未必輕易便開,不料才加到七分力,一陣清脆的金石摩擦聲響過,重逾千斤的石門轟然而開。

  如此輕易打開宮門,倒讓文淵一陣錯愕,踏過門口,火光照耀下,文淵忽然瞥見上方似有尖銳暗器,猛然一驚:「原來此處有機關埋伏!」他反應快捷,抽身疾退,抬頭往上一看,不禁啞然失笑,哪裡是什麼暗器,不過是由青石日久生成的少許鐘乳石。他再回身查看石門,但見石門門軸頗厚,但到了兩門交接開啟的鋪首處,卻只有門軸的一半厚度。

  文淵心道:「原來如此!門軸設計厚實,才足以承受這千斤重門開啟的力道,鋪首處減少了份量,也易於使力推動。但不知此門是否有其他機關,可以鎖住大門?」眼見石門造得堅實,不似暗藏玄機,門後地上有一處橫溝,此外並無其他異處。

  他對土木之學所知有限,又非興趣所在,當下也不多想,當下繼續朝前方走去,經過一段較寬敞之地,不多時,眼前又是一道相同的漢白玉門。文淵正要開啟,忽然火光照見地上,似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亮。文淵俯身查看,卻是一柄斷掉的短劍,上半截劍刃不知去了何處。文淵細細查看,不禁心頭一震,暗叫不妙,心道:「這不是小茵的劍麼?」

  他拾起斷劍,仔細端詳,確然是小慕容所使的短劍,刃面斷折處並不平整,似是被重兵器打斷,或是內勁震折,並非寶刀寶劍所削斷。看見小慕容兵刃毀壞,文淵心底升起一陣寒意,心道:「莫非她們在這裡中了埋伏?」

  他心中擔心,藉著火光四下查看,果然牆上有不少打鬥痕跡,有被兵刃所劃過,也有一些血跡,牆角還有一塊尖石,乃是石娘子的飛石暗器。文淵越看越驚,暗道:「難道是黃仲鬼在此鎮守?可是切斷小茵兵刃的,絕非太陰刀功力,那麼皇陵派還有其他高手?又或許皇陵派倚多為勝,派出大群弟子圍攻。只不知石莊主她們是否安好?」

  想到華瑄、小慕容等人安危未明,又有不諳武功的紫緣在內,文淵心急如焚,心道:「假如不是龍馭清來襲,紫緣應該留在客棧才是。唉,她一個弱女子,要是當真遇險,可該如何是好?」想到此處,文淵更加不安,正要出手推門,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石莊主她們定然走過這裡,何以又把石門關上?明樓外留有皇陵派門人的屍體,那麼自然掩蔽不了潛入此處之事。關上了石門,萬一情勢不利,豈非更難及時撤退?」

  思及此處,文淵登時心中一動:「那麼是皇陵派重新將門關好,藉以防範外人。嗯,這石門本該另有閉鎖之法,但是皇陵派想在地宮裡將我們一網打盡,故意不加阻礙,打開石門時的聲響太大,在這全無聲響的地下,便是告訴皇陵派有敵人侵入的一個警訊。先前我開的那門,離此甚遠,又有這道門阻擋,聲音或許傳不到門後,那麼我應當還沒被發現。開了這道門,那就難說的很。」

  既已深入地宮,文淵自然不會輕易回頭,心道:「即使這長陵地宮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上一闖。」當下雙掌按門,一吐內勁,又是陣陣巨響傳出,石門隨之大開。文淵緩步過門,火光一照,前方已非隧道,而是一間高大寬闊、結構宏偉的殿堂。

  文淵高舉火折照明,但見殿中放著兩張白玉寶座,座前各有供桌和一個青花雲紋大瓷缸,此外幾乎別無他物,偌大的殿中顯得空空蕩蕩,寧靜的地底分外淒清。

  文淵走上前去,往一個缸中看去,只見缸中盛著七分滿的香油,乃是地宮中所點的長明燈。文淵以火折點著兩缸燈油,殿中登時大增輝煌,一片明亮。文淵心道:「從成祖駕崩至今,就是兩缸滿滿的燈油也該燒完了,這燈油該是皇陵派自己加的。」忽然心中一疑:「皇陵派擔任守衛陵墓的重責大任,卻如何會將人囚禁在此?」

  他自獲得任劍清囚於長陵地宮的消息,便是一番激戰,又是毫不停息地趕路,此時他當真進到了地宮,反而感到疑雲重重:「皇帝陵寢,豈是能隨意進得的?

  難不成皇陵派竟將陵墓地宮當作了自家地盤,隨意來去?皇帝怎會容許他們在祖宗安息之地擅自為所欲為?「

  文淵百思不解,但當下之急,乃在尋得石娘子等人和任劍清,實也無暇細想。

  此時殿中光明,四下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文淵環顧四周,不禁越看越驚,只見牆上、地上留下不少打鬥痕跡,左首寶座上也被利器劃出一道深痕,一張供桌上陷著一個淺淺的手印,卻無裂痕,是被極為陰柔的掌力所擊中。文淵看著這掌印,心中暗驚:「能在木質上印出這等清晰的手印而不擊裂木桌,出手者功力非同泛泛。黃仲鬼的內力偏於陰寒霸道,這一掌或許非他所出,會是何人所為?」

  殿中既然無人,文淵心覺久留無益,便要繼續搜尋。可是大殿左右均有石門,往前的盡頭又在燈火所及之外,不知是否還有通路。三條道路,文淵一時難以抉擇,想了一想,心道:「石莊主她們既然在此與人交手,何以不點燃這兩缸大燈?想必是她們從門外一路打進來,殿中本來沒有點燈,單憑火折,照不到兩側石門,又在兵凶戰危的當口,激戰之時,自然不會留心尋找其他出路,仍然是往前行去。那麼我也只管向前便了。」

  想通此節,文淵重燃火折,疾步前奔,果然最後又是一道石門。文淵推開石門,眼前乃是地宮後殿。這後殿較之前所在中殿規模為小,凌亂地放置著二十來個大紅木箱,更無其他物事。此處已是地宮中路的盡頭,居然只放著一堆木箱,而無帝后棺槨,環視殿中,同樣不見一人。

  文淵也沒料到這間後殿竟然擺設如此,頗感意外,未見有人,更是失望,喃喃自語道:「成祖皇帝叱吒一時,寢殿怎會如此隨便?」突然心中掠過一個想法:「棺木不在此間,卻會在何處?難道還有密道可往前行麼?」

  他正要舉步往前,忽聽一個細微的女聲傳來,只聽那聲音喚道:「文公子,是文公子嗎?」這聲音傳入文淵耳中,文淵陡覺全身一震,又驚又喜,脫口叫道:「紫緣,紫緣,你……你在這裡?」他左右轉身,殿中依然只有自身一人,呆了一呆,忽見一個木箱得得震動,似乎有人藏身其中,卻無法由內出來。

  文淵飛奔過去,用力掀開箱蓋,低頭一看,一張清雅靈秀的臉龐映入眼簾,澄澈的雙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正是令他最為牽掛擔心的紫緣。箱蓋打開,紫緣第一件事,便是投在文淵懷裡,連聲叫道:「文公子,你終於來了!我……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語音微帶嗚咽,身體也輕輕顫抖,顯是心情激動之極。

  在這深入地下的玄宮之中,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最令他放心不下的紫緣,文淵登感心頭一鬆,喜悅之情油然而生,輕輕拍著紫緣的肩膀,柔聲道:「別怕,別怕!我在這裡,這不是看到了嗎?」其實他自己也是如釋重負,能確保紫緣平安無事,在他而言真是一大振奮,手中火折掉在地上。

  欣喜之餘,文淵忽覺手掌所觸柔膩細潤,紫緣竟是裸露肩頭,不覺一怔,定神一看,赫然驚覺紫緣未穿外衣,全身只穿著一件肚兜,方才未曾注意,此時發覺,文淵登感不知所措,霎時間身子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彷彿變做了石像木雕。

  紫緣稍稍回神,見到文淵怔怔地望著自己,羞得雙頰如火,卻仍是伏在文淵胸膛,唯恐稍一離開,便永世難見一般,輕啟櫻唇,低聲道:「我的衣服被人扯破啦。」

  便在此時,地上的火折也已熄滅,後殿頓時一片漆黑。

  文淵如夢初醒,「啊」了一聲,急忙再點著一個火折,一邊問道:「是皇陵派的?他們對你怎麼了?」紫緣低聲道:「就只有那樣,幸好有石姑娘及時救了我。」她隨口說來,文淵卻聽得心中緊繃,知道皇陵派中有人心懷不軌,意欲侵犯紫緣,而且情勢險極。只聽紫緣又道:「那時一片混戰,茵妹要我先躲在箱子裡,以免又被人捉住了。」文淵握著紫緣雙手,低聲道:「可難為你了。」

  紫緣輕聲道:「該說是我拖累了石姑娘她們。我躲在箱裡,只聽到外面一片打鬥聲,忽然一陣驚叫,好像有什麼木石脫動的聲音,接著就安靜下來了。我想要出來,沒想到從裡面打不開箱子。」文淵一怔,道:「這麼說來,韓師兄、師妹她們都不知去向了?」紫緣點了點頭,低聲道:「文公子,現在怎麼辦才好?」

  文淵道:「這地宮我還沒有全部走遍,我們再去探一探。」說著望見紫緣,心中蹦地一跳,急忙轉頭,低聲道:「紫緣,你先穿我的外衣好了。」

  說著便要將衣袍解下。紫緣紅著臉應了一聲,低頭含羞,甚感困窘。

  兩人雖然兩情相悅,也幾乎已要同赴巫山雲雨,可是之前文淵並未當真見到紫緣身子,現下與當日溪邊草地相較,紫緣還少了紗裙掩蔽,白潤的雙腿不安地緊緊閉攏,嬌軀大半呈現文淵眼前,文淵焉能不生綺念,看見紫緣羞赧的表情,更是怦然心動,這件外袍脫得艱難之極,只怕一個把持不住,脫下的可未必僅止於此。

  好不容易外袍脫下,文淵披在紫緣肩上,紫緣輕輕拉住,低聲道:「謝謝。」

  神情又羞又怯,令人大起愛憐之意。文淵身上只穿著一件薄衫,更覺地宮中寒意陣陣,好在他內功造詣不凡,倒也不覺難受,當下道:「我們去找石莊主她們。」

  紫緣點了點頭,道:「可是要怎麼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