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十九章

  紫緣微笑道:「文公子,這兩位是你的朋友嗎?」文淵道:「是,這是我師妹華瑄,這一位……」小慕容一收短劍,笑道:「我叫小慕容,可跟這傢伙一點關係也搭不上。」

  文淵道:「師妹,慕容姑娘,你們怎麼會來這裡?」華瑄一指小慕容,道:「我跟慕容姐姐看到趙平波那個惡賊,一路跟著他到了這裡,慕容姐姐說,女孩子到這裡不好,所以要換裝。」

  文淵一看兩人打扮,小慕容倒還勉勉強強有些樣子,華瑄卻壓根兒沒半分男子氣韻,不禁失笑道:「我瞧也差不多。結果呢?你們把那趙平波怎麼了?」小慕容笑道:「還沒去收拾呢,在那之前,我們見到了一個多管閒事的傢伙,被這位紫緣姐邀來作客,就先跑過來瞧瞧。」說著向文淵眨眨眼,頗有取笑之意。

  卻原來兩女喬裝進了水燕樓,暗中跟在趙平波等人週遭,一路到了結緣閣,自也見著了趙平波冒犯紫緣、文淵出手的情況,及到紫緣奔入閣中,小慕容好奇心起,遂與華瑄潛入後堂探看。以兩女的武功,紫緣自然難以發覺,文淵一直只注意紫緣,若非華瑄不小心笑了一聲,只怕也查覺不出。

  文淵神色忸怩,道:「你們躲在這兒多久啦?」小慕容笑道:「不多不少,那小丫頭一出去,咱們便溜進來,就比你早到這一點,佔不了你多少便宜。」紫緣微笑道:「真好本事。」小慕容笑道:「哎呀,可不敢當!」

  華瑄似乎有些沒精打采,說道:「慕容姐姐,我們先走罷,文師兄這裡有事,就我們去對付那個惡賊吧。」小慕容抿著嘴瞧著華瑄,笑道:「怎麼不拉你文師兄去啊?」華瑄低聲道:「算了。」小慕容笑吟吟地道:「哎呀,妹子,你喝醋嗎?」

  這話一出,倒有兩個人同時臉紅,文淵作聲不得,華瑄一急,叫道:「什麼啊?」拉了小慕容要往外走,小慕容卻笑嘻嘻地定著不動。

  紫緣面露微笑,道:「文公子,你還是先跟這兩位去吧,日後自有相見之期。」

  文淵一怔,道:「紫緣姑娘,那你……」紫緣輕輕推了他背後一下,笑道:「我總之是在這裡,你怕我飛上天不成?去吧!」

  華瑄和小慕容自也都聽到了紫緣的前事,同為女流,同仇敵愾,自生憐憫之心。只聽華瑄柔聲道:「紫緣姐姐,你很了不起,你……你要多加油啊。」紫緣微笑道:「多謝了。」

  文淵背起文武七絃琴,低聲道:「紫緣姑娘,我明天再來看你。」紫緣露出淡淡的欣喜之色,只道:「你還有事,快去吧!」文淵點點頭,和華瑄、小慕容出了結緣閣。

  三人回到水燕樓堂前,卻四下尋不著靖威王府諸人。找來朱婆子一問,才知趙平波等已先離去,明日還要來找紫緣。三人稍加商議,文淵道:「既是如此,明天咱們再來。」小慕容笑道:「今天想法子問到他住處,直接追去動手,豈不是好?你明天要來,該是另有所圖。」文淵否認不得,笑道:「就算是吧。」天色已暗,三人遂先回到客店中。

  一路上,華瑄總是提不起精神,不說幾句話,小慕容卻有意無意地不斷調侃文淵,弄得文淵啼笑皆非。三人想到紫緣,心中各有一番喟歎,卻又不盡相同了。

  這夜文淵依舊睡在地上,倒也已習慣了。夢中似乎聽到一陣叮咚樂音,遠遠瞧見紫緣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中彈著琵琶,低眉信手而奏,只是迷迷濛濛,看不真切。

  就這樣夢著,文淵睡得不沉,醒了過來,正是三更半夜,清風入窗。文淵閉目再睡,總是夢得一陣,又轉醒過來,心道:「這麼夢下去,今晚也不必睡了。」

  正想起身盤坐,藉以收斂雜念,忽聽一聲極輕的風聲,似有什麼東西出了窗去。

  文淵翻起身來,只見華瑄好好地睡在床上,卻不見了小慕容。文淵大疑,拿了身邊長劍,開窗看去,遠遠見到小慕容的身影翻牆而出。

  文淵心道:「當此身夜,慕容姑娘到哪裡去?」心中疑惑,緊跟著追將上去。

  小慕容身法雖快,卻似乎未出全力,文淵加快腳步,暗中遙遙跟著。

  小慕容身影飄忽,不多時來到一處林中,忽然緩下腳步,似乎猶豫著什麼。

  文淵自也放緩步伐,潛觀小慕容動靜。小慕容慢了片刻,又即加快身法,文淵緊緊追上。小慕容左彎右拐,卻來到了水燕樓。

  小慕容一個起落,翻過牆去,文淵跟著過了牆,心道:「慕容姑娘莫不是來找紫緣姑娘?可又有什麼事?」只見小慕容身影一閃,竄進一間屋裡。

  文淵側身在窗邊暗窺,房中床上似乎睡著什麼人,小慕容短劍在手,輕輕走到床邊。文淵心中一驚,暗道:「慕容姑娘要殺這人麼?這人不知是好是歹,但我既然見到,便得先弄清楚,不能讓慕容姑娘就這麼下手。」想著便按住劍柄,一見小慕容落劍,便要先制止她。

  小慕容左手陡然探出,一把將那人拉下床來,短劍抵在那人喉間,沉聲喝道:「不許出聲!」文淵一見那人,是個肥矮老婦,卻是那朱婆子。朱婆子正睡得好覺,忽然被人驚醒,才要大叫,又是利刃加身,只驚的魂不附體,牙齒格格直響。

  小慕容語帶威嚇,低聲道:「我問你,這裡贖一個姑娘要多少銀兩?」

  朱婆子動也不敢動,顫聲答道:「什什……什麼?哪哪……哪一個個……姑娘?」小慕容道:「今天生日的那個紫緣,你要多少銀子才放人?」朱婆子本要搖頭,卻怕頭一動,正把脖子往劍上湊,便只道:「紫紫……紫緣她……她……」

  小慕容低聲喝道:「快說!一萬兩?十萬兩?你開個價出來,姑娘定會如數給你,別吞吞吐吐,惹得姑娘發火,我砍了你這腦袋瓜子!」說著短劍在朱婆子面子一晃。

  文淵見小慕容竟有救紫緣出來之意,心中大喜,心道:「慕容姑娘如此好義,當真難得可貴,只不知這朱婆子放不放紫緣姑娘?照紫緣姑娘所說,這朱婆子是不可能放她的。」

  果聽朱婆子愁眉苦臉地道:「姑……姑娘,這不成哪,紫緣她……」小慕容怒道:「你快說成不成?說啊!」只逼得朱婆子唉聲歎氣,道:「紫緣她……已經被別人買走啦,沒幾天就要走啦!」

  此言一出,文淵和小慕容都是臉色大變。小慕容喝道:「胡說!紫緣姑娘誰也不肯跟,你敢騙本姑娘,先剁掉你一條膀子!」朱婆子嚇得大驚失色,忙道:「沒沒……沒有,是真的!」小慕容怒道:「真的?你倒說說,是什麼人?」朱婆子道:「是……是靖威王趙王爺的世子。」

  文淵心中一涼,想起趙平波的行逕,暗道:「這人品性不端,竟還想強奪紫緣姑娘!」小慕容一呆,又即喝道:「他出了多少銀兩?本姑娘追加三倍,不能把紫緣姑娘給他!」朱婆子忙道:「不不,不行……他……他……如果不交出紫緣,趙世子要把咱這水燕樓拆了,咱們都要送去砍頭的。」

  文淵聽得暗怒,心道:「這趙平波這般橫!朱婆子不敢跟王府作對,我可不能讓紫緣姑娘又淪於人手,非想法子不可。」

  只聽小慕容連番逼問,朱婆子命在她手上,不敢隱瞞,將趙平波的圖謀一一道出。趙平波貪花好色,離開了結緣閣,卻如何能放棄紫緣這等佳人?

  便找了朱婆子,要她在三天內準備好,便派人來接紫緣,並賜以大筆金銀,否則水燕樓上下諸人一齊抄斬,紫緣自然還是要奪去的。朱婆子雖然不甘,又如何敢反抗?倘若告訴紫緣,紫緣定然不允,因而也不跟旁人說,只等趙平波派人來接,再硬把紫緣推去。

  小慕容問了個清楚,說道:「今天這事,你不得向別人說起,假如有人知道我來了此處,你就買好棺材等著罷!」朱婆子忙道:「不敢,絕對不說!」小慕容哼了一聲,打中朱婆子昏穴,將她丟回床上,自窗口逸去。文淵躲得迅捷,沒給發覺,小慕容一過,便跟了上去,心中暗自思索:「只有三日,該如何救得紫緣姑娘?明搶是不妥,贖身也已經不行,只有從趙平波那裡下手,斷不能讓他害了紫緣姑娘。」

  夜幕之下,小慕容向市鎮外直奔,竟不是回客店去。文淵不知她還有什麼事,一路跟去,這次小慕容卻到了一間破廟前,文淵看得分明,正是當日他救小慕容後來到的破廟。

  小慕容掏出一個金屬小管,似乎在哪裡按了一下,那小管直飛上天,「澎」

  地炸開,變作小小一團碧芒,似是夜空一顆綠星,隨即消失。文淵暗道:「這定是慕容姑娘聯絡他人的訊號,只不知是誰。」轉念一想:「多半是她兄長大慕容了。」小慕容站在原地,似在等著什麼人,晚風動其衣袂,樹葉也沙沙作響。

  過了許久,並未有人來到,小慕容臉現失望神色,歎了口氣,往廟裡走去。

  文淵悄悄往廟中瞄去,只見小慕容坐在牆邊,雙手抱膝,微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神情。

  小慕容坐了一下,又站起身來,背心往牆一倚,一頭長髮擺了擺,雙手相握,抬頭望著廟頂。四下僅聞風動樹梢之聲,更無聲息。文淵遠遠看著小慕容,竟見她臉上神態頗有寂寥之意,不由得怔了一怔。

  忽聽小慕容低聲道:「你放心,絕不會讓紫緣姑娘落在那個王八蛋手裡的。」

  文淵一驚,心中暗道:「還是給她發覺了。」正要走出,又覺不像,耳聽小慕容又歎了口氣,幽幽地道:「我幹嘛要幫你?我……我真是傻瓜。」文淵見她似是自言自語,踏出一半的右腳又收了回來。

  又聽小慕容低聲道:「這裡一個師妹,那裡又一個姑娘……你到底要誰啊?再有別的,我真的就不管你啦。」文淵怦然心跳,心道:「慕容姑娘在說我嗎?」

  小慕容靜了半晌,輕輕歎息,喃喃道:「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吧?我啊……我這個小魔頭、妖女……」忽然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可是你還是救我啊,你……多少有一點在意我吧?就算比不上她們……一點點也好……」

  文淵越聽越是驚訝,卻聽小慕容又是一聲歎氣,輕聲道:「你有這樣可愛的師妹,又跟紫緣姑娘這麼談得來,我……我本來是不指望什麼了。」

  一時之間,文淵只覺氣也透不過來,不知如何是好。小慕容這一片傾慕之言,雖不是對著他說,卻也並無差異,心中真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小慕容落寞地笑了笑,低聲道:「等紫緣姑娘沒事了,我一定要走啦,你啊……有了兩個好姑娘陪著,該心滿意足了吧?那時候就沒有我在那裡成天作弄你啦,你會過的很好吧?不過……我會記著你的……文淵、文淵、文淵……」

  小慕容輕輕念著,忽覺廟門多了個身影,心道:「是大哥來啦。」一看之下,竟是文淵,正凝望著自己,眼神極是溫和。小慕容「啊呀」驚呼一聲,兩隻眼睛眨也不眨,一時之間全身僵硬,羞的臉上發熱,一顆心簡直要蹦了出來。文淵心裡也是一片混亂,聽得小慕容要走,不自覺站了出來,心中只轉著一個念頭:「不能那樣!」

  廟門內外,兩人相對,誰也說不出話來,只是互相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