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一百九十四章

  龍馭清狂喝一聲,雙臂一振,高挺胸膛,一股威猛無儔的真氣循繞週身,迫得龍袍飄揚,已然催起「皇璽掌」之中的護體秘訣。

  「皇璽掌」雖稱掌法,實則脫胎於皇陵派鎮派秘笈「萬世皇圖」之中,融合內功、拳掌、兵器、輕功等等,包羅萬有,為歷代皇陵派掌門珍藏至寶,傳聞一旦修練大成,功力堪稱天下至尊。龍馭清鑽研「萬世皇圖」二十年,自認盡得其中精奧,只是他縱橫武林,光憑九通雷掌,已然未逢敵手,從未當真施展「皇璽掌」應敵。

  今日向揚以「天雷無妄」破盡龍馭清的九通雷掌,實是龍馭清從所未有的劣勢,驚怒之下,終於全力以赴,將畢生功力盡數發揮,氣勢之威猛,殺機之凜冽,已是平生之最。

  向揚也知道此戰凶險,足以左右在場眾人命運,心中絕無絲毫大意,相對於龍馭清的張狂霸氣,向揚完全不動聲色,舒緩內息,將全身血氣保持在最清明的狀態。

  文淵走上幾步,凝神感受著奉天殿中的氣氛。面對向揚的沉著,文淵不禁由衷讚佩,暗道:「師兄氣息內斂,全無一點紛亂……這就是」天雷無妄「!心境如此,任憑龍馭清功力再強,又豈能奈何師兄?」

  龍馭清厲聲狂嘯,率先出招,雙掌齊推向前,十指暴張,威勢強橫,猶如千萬旌旗之動搖,正是皇璽掌起手式「問鼎天下」。這一招真力深厚,自不待言,向揚卻全無懼色,正面出掌相抗。

  四掌一交,兩人各自一震,旋即分開,龍馭清退了一步,向揚卻一退再退,踏、踏、踏、踏,共退了四步之多。楊小鵑雙掌緊握,急忙叫道:「向公子!」

  猛聽龍馭清又是一嘯,黃影急晃,一眨眼便搶至向揚身前,掌影重重疊疊,綿密無匹,招招都是重擊,宛如萬馬踐踏,是為皇璽掌第二招「中原板蕩」。向揚全力招架,節節敗退,雖然不曾中掌,卻也無法還擊。

  龍馭清連發六六三十六掌,猛然喝道:「向揚,這一掌為你送終!」雙掌一拍,聲如磐石撞擊,沉鬱凝重,右掌驟然切出,左掌於後追疊,雙掌之力先後震出,真氣震盪,威力遽增倍蓰,全然分不出哪一掌威力強些,這一招「楚漢爭霸」,已將皇璽掌發揮到了淋漓盡致,霸氣盡現!

  向揚身子微斜,雙掌也是先後擊出,一快一慢,各逞奇勁,先撥「楚」,再撥「漢」,龍馭清雙掌神力,悉數消弭,這一招威勢懾人的「楚漢爭霸」,竟給向揚應手而破。龍馭清神色大震,退開一步,滿臉的不可置信,睜目咬牙,手臂微微發抖。

  他原擬這一招使足十成功力,一舉攻破向揚守勢,只要單掌印心,立刻送了向揚性命,哪知這手猛招,竟給向揚輕描淡寫地破了。他實在難以相信,這個後生晚輩練出了如此駭人的造詣,忍不住叫道:「你究竟是誰?」

  向揚微微一怔,道:「我是向揚,這還用說麼?」龍馭清怒吼:「不,你絕不是向揚!這,這種功夫,練得到這種地步……你是華玄清!」

  文淵聽他如此嘶吼,聲音中隱蘊懼意,心中不禁暗歎:「當年龍馭清武功不及師父,對他竟有如此傷害,至今耿耿於懷。」

  向揚微微昂首,道:「師父的武功,我至今還追他不上,可是師父已然辭世,我卻還活著,長久修練下去,必有出師之日。龍馭清,你多年苦練,難道還無法勝過我師父當年的功力嗎?」

  龍馭清神色大變,臉上筋肉微微抽動,猙獰無比。他奮然暴吼,再次撲上。

  向揚喝道:「容你出了三招,第四招我來回敬!」右掌一收一拍,剎那之間,已然擊中龍馭清左胸,猶如晴天霹靂,間不容髮。龍馭清完全不及回御,已吃重招,身子向後飛出,重重撞上丹墀,噴出大口鮮血。眾嬪妃眼見連番惡鬥,早就看得心驚膽戰,這時龍馭清飛跌過來,紛紛驚呼逃開,生怕受到池魚之殃。

  龍馭清身受重創,暴怒欲狂,連聲咆哮,一躍而起,向揚已再次攻來,長聲清嘯,連連出掌,快得彷彿無影無蹤,寂然無聲,卻又掌掌凝重,力道雄猛,每一掌都蘊含「夔龍勁」九重後勁,搭配「寰宇神通」,更加顯得浩瀚玄妙,變化無窮。

  一掌又一掌的追擊,恍若霄漢繁星運行,週而復始,既不能抗,復不能止,龍馭清感此壓迫,更顯狂悍姿態,突然身形急轉,亂掌迭出,龍袍猶如旋風亂舞,掌法雖亂,卻是亂中有序,一一截下向揚掌力,無一遺漏,護盡全身,正是皇璽掌中堅守絕招「黃袍加身」。

  「黃袍加身」的奧妙,不僅在雙掌守勢,而在於施展者本身的護體真氣。龍馭清看似無力反擊,竭力守禦,實則他早將九成功力運遍經脈,用以護身,以掌格擋,似乎是不得不然,其實在他堅厚的護體真氣之下,即使再中向揚幾掌,也不會身負內傷,反而可以趁機痛擊向揚。這等深謀遠慮的準備,才是「黃袍加身」

  的精妙所在。

  此時向揚連連猛攻,龍馭清反而暗喜,心道:「驕兵必敗,且讓你得意片刻。」

  又擋了十餘掌,龍馭清突然露出破綻,不及守住向揚拍向左肩的一掌,給他一掌命中,「黃袍加身」真氣運轉,頓時化解了八成威力。龍馭清眼中殺氣隱現,掌上猛運真力拍出。

  向揚察覺龍馭清肩上內勁渾厚,已知有異,當即加催功力,「天雷無妄」運於掌心,一舉震潰龍馭清「黃袍加身」內氣,九通雷掌後勁層層發出,直震龍馭清體內。

  龍馭清慘叫一聲,再次背撞堅石。他萬萬沒想到向揚功力如斯神妙,竟能摧破「黃袍加身」,弄巧成拙,大受重創。龍馭清運勁掙扎,正要站起,向揚急衝俯身,右掌雷霆似地一閃,劈中龍馭清丹田氣海。

  這一掌「天雷無妄」,結結實實地打散了龍馭清全身功力,「皇璽掌」

  的霸道氣息,煙消雲散,再也無從凝聚。龍馭清雙目一瞪,頹然坐倒,一口鮮血灑上了龍袍。

  僅此一掌,勝負已分。

  向揚收掌凝立,道:「龍馭清,你雖然多行不義,但畢竟曾是本門尊長,我不殺你,你的命運,交給任師叔決定。」

  文淵一聽,不禁大喜,叫道:「任師叔,您沒事麼?」只聽任劍清笑道:「傻小子,你當我這麼容易就死了?任某還沒活夠本呢!」他雖然受到「雷驚天地龍蛇蟄」、「春雷百卉坼」的重擊,但畢竟功力深厚,又方當壯年,筋骨壯實,雖是重傷昏厥,卻未致死。當龍馭清初使皇璽掌時,任劍清已然轉醒,向揚自也望見,文淵目不見物,全副心思又都放在殿中死鬥之上,這才未曾察覺。

  此時任劍清緩緩站起,走到龍馭清身前。龍馭清大敗之餘,傷勢沉重,已然無可抵禦,淒然慘笑幾聲,叫道:「任劍清,你來得好,這就一腳踢死我罷。我逼得你二十年來不得安寧,你不殺我,誰還該殺?」

  任劍清垂目而望,看著這個素來霸氣凌人的大師兄,長聲一歎,道:「大師兄,你逼我二十年,無非為了」十景緞「,可歎你一場苦功,始終不得成!任劍清是個蠢材兼懶鬼,一輩子比不過你,韓師兄天資縱好,不過劍法獨得造詣。華師兄是天縱奇才,當年的」九通雷掌「,也不能使得比你更好,你不過輸他一時,根本無需掛懷!」

  龍馭清聽了,哈哈乾笑,道:「天縱奇才,天縱奇才。」抬起頭來,道:「嘿嘿,華……華師弟呀,你這兩個徒弟,難道也是天縱奇才?」天雷無妄「,」廣陵止息「呀!」

  文淵吃了一驚,道:「你……你知道」廣陵止息「?」龍馭清道:「我是本門大師兄,本門之秘,我豈不知?」又是幾聲乾笑,道:「」十景緞「

  的秘密,我也知道。這是我勝過華師弟唯一的機會,我怎能輕言放過?嘿嘿,嘿嘿……咳……咳……「龍馭清說著,咳出幾口污血,氣力已衰弱之極。

  向揚看了文淵一眼,又望向龍馭清,道:「」天雷無妄「的道理,你應該也知道,可惜你練不成,只好走上偏鋒,用皇璽掌的霸道法門驅使九通雷掌。」霸道「和」無妄「,正是兩個極端,你今日有此一敗,應該無話可說罷?」

  龍馭清突然目光閃閃,看著這個險些步他後塵的小輩,微微點頭,道:「你練成天雷無妄,足見心境之堅,遠勝於我。我始終在意成就勝我的華師弟,你這一輩子,當是無此憂慮了。」

  忽聽一個清逸的聲音說道:「大師兄,從今以後,你也無需憂慮了。難道你直至此時,還欲苟活?」

  龍馭清臉色劇變,嘶啞著嗓子叫道:「韓虛清!你,你……」

  就在此時,文淵、向揚、任劍清俱感一陣微風拂身,一個身影飛掠而過,左手抓住龍馭清後頸,身形一縱,立於丹墀,但見來人長鬚飄動,面目清雅,腰佩太乙劍,果然是韓虛清親自到了。

  任劍清喝道:「韓師兄,你做什麼?」韓虛清睨視龍馭清,道:「龍馭清作亂謀反,罪大當誅,加上反叛師門的惡行,早已不容於人世。」說著手按劍柄,作勢欲拔。

  龍馭清只是被他抓住後頸,卻是神情痛苦,瞠目結舌,口中啊啊啞呼,竟似大受苦刑一般,片刻之間,已是聲息全無。韓虛清淡淡一笑,拔出太乙劍來,一劍朝他頸中劃去。

  這個曾叱吒武林,統領皇陵派興風作浪,甚至一度穿上龍袍的不世高手龍馭清,就在這奉天殿中,死於師門傳承的太乙劍之下,滿心的皇圖霸業,就此灰飛煙滅。太乙劍清光如水的劍刃,此時沾著一片殷紅,血腥味竟濃烈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