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二十六章

  但見趙平波手上一條銀芒盤旋飛舞,寒光四溢,驪龍劍著著進逼。文淵擺定指南劍架勢,腳步進退有序,在趙平波的重重劍光中穿梭自如,暗自察看他手下招數,心道:「這路劍法結構嚴謹,剛柔並濟,當是一門絕藝。不過他內勁平平,威力也就有限,比起他那使劍部屬還差了一籌,不足為懼。」

  既已看出趙平波實力不如自己,文淵立即尋隙反擊,長劍刺出,看似平淡無奇,然則劍上卻附著他修習十載的「九轉玄功」真力。趙平波但覺一道勁風如刃割體,劍鋒未及,已壓迫得喉嚨劇痛,驚愕之下,急舉驪龍劍格擋。文淵看得奇準,這一劍正刺中驪龍劍劍脊,內力就在這相接一點源源傾注而入。

  趙平波原以為擋架得宜,不料劍上一道巨力撞來,沖得他氣血翻騰,叫道:「唉唷!」虎口震裂,驪龍劍把持不穩。文淵內力一吐,劍尖斜偏,驪龍劍被順勢一引,斜飛出去。趙平波身子一晃,竟也被牽引得身形不定,一個踉蹌,跟著斜斜跌出一步,眼看就要摔倒。

  忽見一個身影疾飛而出,扶住趙平波身子,一手握住半空中的驪龍劍,發出鏗啷啷的金鐵之聲,來人臉戴鐵面具,正是顏鐵。趙平波勉力站定,臉色蒼白,一時連哼也哼不出來。

  文淵一擺長劍,道:「這位想必是顏先生?」顏鐵道:「正是,我來領教幾招。」說著讓一旁侍衛照顧趙平波,把驪龍劍收還鞘中,足膝不彎,身體陡然向前一斜,急滑向前,竟如腳底打了油似的,極端詭異。

  文淵知道他週身鐵具護體,卻不料行動仍如此迅捷,心中大奇,絕不輕忽,劍凝真氣,平平前指,對正顏鐵來勢。顏鐵原是不怕兵刃,但文淵擺出這架勢,卻是以逸待勞,情知劍上必附深厚功力,若不能撞斷長劍,必被他內力所傷,當下猛一翻身,已至文淵上空,卻是頭下腳上,腦袋直撞文淵天靈蓋。

  文淵變招快絕,身不動,頭不擺,右臂直舉朝天,劍身人身成一線,正迎上顏鐵頂門,一劍刺中「百會穴」。猛聽「噹」一聲大響,顏鐵又翻了開去,腳下些微不穩,但旋即定步。

  這一劍上真力極強,又是正中百會穴,不料顏鐵的鐵具於週身要害穴位皆有精奇設計,內層略凹,不貼身子,又以棉絮等柔物吸卸力道,加上他護身真氣奇詭,文淵的內力未能直接予其重創,顏鐵仍不倒下。

  文淵正覺驚異,顏鐵又即撲上,「嗚哇哇」一聲怪吼,雙腿齊踢,兩臂左右襲來,身形懸空,攻勢卻是凌厲凶狠,極其古怪。文淵打點精神,一聲清嘯,劍勢突刺,劍尖點中顏鐵「華蓋穴」,便如黏住一般,竟不收回,內勁連連衝出。

  這麼一來,護身鐵甲也難以卸其真力,顏鐵身子一震,仰天倒下,忽又順勢一個後翻,站定在地,看來仍無大礙。

  同一時間,文淵右袖也被顏鐵掌力掃過,劃出出五條破縫。原來顏鐵手指指側暗藏薄刃,可以轉向掌心,藉以傷敵,他掌上本有護具,不會受傷。

  紫緣驚叫道:「文公子,你的手……」文淵捲起袖子,見傷口不深,也無異常,心知無毒,便即安心,抬頭向紫緣笑道:「小傷,不礙事。」

  這一番打鬥起來,城中不少人都來探看,待得知道是和紫緣有關,圍觀的人更是如潮湧來。趙平波臉上不動聲色,只冷笑道:「小子,你本事固然不差,但想留下紫緣姑娘,那是休想。你武功再高,也高不過這位陸道長。再說,我可花了十萬兩銀子來買紫緣姑娘,你出得起嗎?」

  那中年道人正是陸道人,他和向揚會面後,又奉了趙王爺旨命,來杭州催趙平波上京。他連日趕至,前日才到,這天只等趙平波接了紫緣,便要護送他到京城。見了文淵招式,分明是「指南劍」招數,他卻是認得的,當下上前道:「好小子,你是韓虛清門下,還是華玄清的弟子?」文淵道:「在下師承華玄清師父。」

  陸道人哼了一聲,道:「華玄清門下,個個如此了得!小子,你來接我幾劍!」

  說畢劍光陡現,三圈劍芒瞬息化出,與趙平波是同一劍路,但純熟狠辣,遠在其上,文淵眼前一花,劍鋒已至眼前,猛吃一驚,立劍一格,趁勢退開數步,再組劍勢,手臂微微酸麻。紫緣看著,也只能暗自著急。

  陸道人走起禹步,踏罡步鬥,遵行伏羲六十四卦變化,身形來去明明不快,但步伐出人意表,手中使開一路「天罡降魔劍」,文淵才使定指南劍架勢,已陷入圈圈劍光之中,如有萬道流星迴旋飛繞,心中一驚:「這陸道人功力更在顏鐵之上,當真厲害!」

  陸道人手中劍如是活物,觀之彷彿曲折不定,又像手中玩著一團白銀煙霞,文淵看得眼花撩亂,緊守門戶。指南劍招數最是沉穩,陸道人功力固然精深,一時倒也攻之不入。

  忽見陸道人左手捏著劍訣的兩指一分一挾,竟緊緊夾住文淵劍刃,手法之奇,直是鬼神莫測。文淵方才驚覺,陸道人劍招已到,一抽不動,反有一道綿勁反震過來,只有棄劍後躍。

  趙平波大是得意,叫道:「小子,見識到了罷……」忽地文淵身子一衝,飛腿踢起,迅猛無比,踢中長劍劍柄。陸道人雙指之力略有不及,竟被他踢飛長劍。

  文淵揮袖捲回長劍,微笑道:「多承道長指教!」

  陸道人面色一變,心道:「這小子反應靈敏,敗中求勝,竟能從我手下奪回兵刃。今日不殺他,日後只怕要成禍患。」正欲再下殺手,忽聽一聲狂笑,一個男聲說道:「這不是姓陸的牛鼻子嗎?哈哈,你也來了,太好玩了!」

  文淵一聽,不覺大喜,叫道:「是慕容兄嗎?」忽見一人旋風也似地落在眼前,冷笑道:「就是我大慕容!嘿嘿,小妹,跟上來!」

  只見一個苗條的身影飄飄然落在紫緣身邊,正是小慕容,但聽她笑盈盈地道:「紫緣姑娘,你好!」紫緣微笑道:「原來是慕容姑娘,你也好!」

  慕容修環顧四周,冷笑道:「陸雜毛,大爺我今天不跟你找麻煩,你滾一邊去!」陸道人低哼一聲,說道:「大慕容,你也來幫這小子?」眾侍衛聽得大慕容之名,都不禁臉色大變。

  慕容修嘿嘿冷笑,大聲道:「大爺辦事,你管不著!」說著向趙平波一指,喝道:「姓趙的,你帶了多少銀子來?」趙平波聽他言語無禮之極,不覺怒從心起,喝道:「哪裡來的刁民,敢對本世子如此無禮!」慕容修毫不理睬,臉上仍然浮著冷笑,說道:「到底多少銀子?」

  邵飛霍地拔劍出鞘,挺劍指著慕容修罵道:「大慕容,你在我們靖威王府人前,還是趁早收了威風來得好!咱們小王爺用十萬兩銀子買紫緣姑娘,你若想用強……」慕容修不等他說完,倏地飛身上前,來勢如鬼如魅,右手一探,陡然扼住邵飛喉嚨,漫不在乎地道:「你是什麼東西,對大爺我囉哩囉唆的?」說著慢慢放開手掌,身形後躍。

  這一下出手詭異絕倫,邵飛竟全然防備不得,驚愕之下,忽覺喉間一股氣透不上來,身子打顫,連劍也握不住,鏮啷一聲掉落在地,雙手在空中亂抓,眼睛瞪得如要脫眶而出,嘴巴一開一合,發出呀呀之聲。旁人見狀,都驚得呆了,不少百姓驚呼起來。

  陸道人走到邵飛身旁,忽然起掌,在他背心連拍三下。邵飛猛地喘出一口大氣,跌跌撞撞地站不住腳,臉色蒼白得嚇人,連連喘氣。慕容修笑道:「陸雜毛功力倒也不弱。」陸道人冷冷地道:「多虧你手下留情,沒捏斷他的喉嚨。」

  文淵見慕容修出手奇快,雖說邵飛功力本就不及,卻也不料如此輕易就制得他險些斷氣,不禁大感驚佩,心道:「大慕容名不虛傳,如此武功造詣,我還頗有不及,日後更當精益求精。」卻聽慕容修道:「大爺告訴你們,這個叫紫緣的小姑娘,乃是我家小妹的好朋友,你們靖威王府想要她,嘿嘿,門也沒有!我今天可要贖她出來。十萬兩銀子算得什麼?」說著拍了拍手。

  只見十名葛衫漢子越眾走上前來,手中都捧著一個鐵箱,走到慕容修前,一齊打開。一時間銀光燦爛,十個鐵箱裡都是白花花的大銀,也不知到底值數多少。

  圍觀眾人見了,有的兩眼發直,有的大聲呼叫。

  慕容修大聲道:「朱婆子,這裡是十萬兩銀子,分兩不差。靖威王府那些銀子,由我一次抵過去!」朱婆子本來躲在一旁,這時見了十大箱銀子,看得眉開眼笑,但一瞄趙平波臉色不善,心裡還是怕官,便陪笑道:「慕容大爺,是趙世子先付了……」慕容修一揮手,罵道:「死老太婆,你別囉嗦!他出十萬兩,我出十萬兩,只能抵過,還不算足。」說著伸手入懷,掏出一文銅錢,冷笑數聲。

  文淵低聲道:「小茵,你們哪來這麼多銀兩?」小慕容眨了下眼,笑道:「問我大哥,可不關我事。」忽見慕容修走上前去,高舉手中銅錢,大聲說道:「各位瞧清楚,這是一文錢,大爺我一共出十萬兩銀又一文,要贖紫緣姑娘。」

  趙平波冷笑道:「你在胡鬧什麼?」

  慕容修忽然縱聲狂笑,又斂起笑容,厲聲道:「嘿嘿,你說這一文錢微不足道麼?你他媽的給我聽清楚!你便拿得出十萬兩、百萬兩銀子,我也照樣如數拿出,再加這一文錢。不管你出再多銀子,我就要比你多這一文錢。你能出得比我多?哼哼,一文錢能逼死英雄漢,何況你又不是英雄,僅是區區狗屁王八蛋一個。

  本大爺一個不高興,這枚銅錢就丟進你腦袋裡,趁早給我閉上鳥嘴!「說著一揚手,將銅錢向上一丟,又一抓接住,放聲大笑。

  旁觀群眾見他如此狂妄,或目瞪口呆,或拍手叫好,有的怕趙平波發怒,遷怒百姓,卻先躲到一邊去。紫緣聽了這一串亂罵,雖覺粗魯,也不禁莞爾,低聲道:「文公子,這位是你朋友吧?」文淵微笑道:「也可算是。」

  趙平波見對方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如何按得下這口怒氣?當下解下驪龍劍,喝道:「陸道長,小王將驪龍劍借你一用,請將這狂徒就地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