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景緞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文淵和小慕容一路腳步不停,情知既然給人發現,宮中必有防備,陸道人若有要事,更會提防,無論如何打探不到訊息。當下兩人不再多留,飛快繞路出宮。

  到了宮外,兩人先繞進了一處無人巷子。小慕容連連跺腳,道:「可惜,可惜!要不是那個傢伙進來,哪裡會被發現?」文淵笑道:「也不打緊,總算不是全無收穫。」小慕容隨意踢起一塊石頭,道:「嗯,皇帝要帶著龍馭清一起去征瓦剌,皇陵派可不是群龍無首了麼?」

  文淵道:「皇帝雖是這麼說,然而龍馭清卻未必會去。倘若他當真隨駕出征,倒是一個對付皇陵派的好機會。」說著微一沉吟,又搖搖頭,道:「可是皇陵派能人眾多,沒有周詳計劃,實難應付。還是回去跟韓師伯、任師叔商議再說。」

  兩人先潛進一處富宅,不問自取,先將身上衣裝改換,以免太監、宮女的服飾引人耳目。待得改裝完畢,文淵取出一塊碎銀,放在衣櫃之中。小慕容奇道:「你幹什麼?」文淵道:「我們這樣拿人衣服,究竟是於心不安。」小慕容側頭看著他,笑道:「這一戶是富貴人家,少了兩套衣衫,有什麼打緊?咱們補他們兩套便是了。」說著將那太監、宮女的服裝放入衣櫃,拿起了銀子,塞進文淵手中。

  文淵笑道:「這家雖是富戶,可又不知主人為人如何,是樂善好施,還是剝削鄉里?你還是讓我安個心罷。」手一揚,那塊銀子「咚」地鑲在衣櫃上。小慕容知道他的個性,笑了一笑,拉住了他的衣角道:「隨便你了,走啦,走啦!」

  兩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屋子,西出京城,回到投宿的客棧之中。文淵將白虎寨三人逃出城外、趙廷瑞命人尋找趙婉雁、潛入皇宮的種種情況跟眾人說了。

  至於正統和慧妃的深宮閨情,自然不必出口。

  趙婉雁坐在向揚身邊,一直靜靜地聽著,待文淵說完,又沉默了一陣,低聲道:「文公子,我爹爹沒說向大哥的事麼?」

  文淵和小慕容互相對看,均想:「這事說出來,徒使趙姑娘煩惱,又有何益?」

  可是此事向揚、趙婉雁早晚會將面臨,不如早點說出,兩人或能思索應對之法,當下文淵說道:「趙姑娘,令尊對於師兄與我們一路,很是不滿……」正在想著如何表達得婉轉些,卻聽小慕容道:「他下了命令,要是找到向公子,那就……」

  提起手掌,在脖子前畫了一下。

  趙婉雁身子一晃,嚶嚀一聲,左手和向揚緊緊相握,低下了頭,顫聲道:「爹爹……要殺向大哥?」聲音中充滿緊張之意。向揚也是心中一沉,道:「趙廷瑞想要殺我,也沒這麼容易。可是婉雁該怎麼辦?她跟著我在外流蕩,對父母便是不孝,她是不能安心的。讓她回去麼?可是她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她。」一時之間,向揚和趙婉雁均是臉色黯然,一般的心事重重。

  韓虛清似乎對此並不關心,說道:「淵兒,你說靖威王派了陸道人去見王振?」

  文淵道:「是,可惜沒能探聽到內容。」韓虛清點點頭,道:「沒有關係,師伯在靖威王府之中,也有做了安排,總能探得到消息。」趙婉雁聽了,不禁一怔,心道:「這位韓先生當真如此神通廣大,在我們王府裡有自己的部下?我可從來沒覺得有誰不對勁啊。」旁人聽了,也是同樣驚奇,任劍清皺眉道:「韓師兄,怎麼你還派人做臥底麼?咱們武林中人幹這等事,可不怎麼令人佩服了,甚至有點犯忌哪。」

  韓虛清微微一笑,道:「要對付皇陵派,自然不能事事循武林的規矩。」輕輕一言帶過,又道:「正統皇帝要龍馭清同去征討瓦剌,倒是一個良機,正好讓我們休養生息,籌畫與皇陵派相抗的方法。任師弟跟揚兒氣力未癒,可以先在這裡調養數日。熙兒,淵兒,瑄兒,你們這幾日都跟著我,前去調動人手,進行各項部署,好與皇陵派周旋一番。」

  華瑄一怔,道:「韓師伯,我……我不行啊,我的武功不好……」韓虛清微笑道:「這有什麼關係?淵兒一路上可以指點你本們武功的精要,師伯也會照顧好你們。」韓熙跟著笑道:「是啊,華師妹,跟我和爹在一起,你不必擔心些什麼。從前我們身在同門卻不相識,現下能多聚在一起,豈不是好?彼此熟識了,日後相處起來也更加親密些。」

  他這幾句話若有所指,卻完全不提文淵,其中含意為何,小慕容首先聽了出來,不禁暗暗惱怒,心道:「你這人不是擺明了不懷好意?華家妹子太沒心機,我小慕容可不會讓你亂來。」紫緣在一旁聽著,也隱隱覺得韓熙言語有異,暗暗蹙眉。就是文淵,也不禁心中一緊,心道:「莫非真如小茵所說,韓師兄對師妹有意?否則何以會出此言語?」

  韓虛清微笑道:「這話不錯,將來我們總會是一家人的。淵兒,等這裡的種種事務告一段落,師伯要帶你和瑄兒去見一個人,將」太乙劍「傳給了你,便讓你們倆成親。紫緣姑娘和慕容姑娘,師伯也先不過問了。」

  這些話說了出來,眾人有的歡喜,有的卻大為訝異。任劍清拊掌大笑道:「不錯,不錯!文兄弟,你帶著這些小姑娘,卻都沒個名分,別人問起來,那可不好回答。任某當然是全不在意,不過有些死板過了頭的傢伙不免會囉唆幾句。你一口氣把這三個丫頭娶過門,那就一切解決了。妙極!到時候任某來喝喜酒之前,可得要彈上三次」桃夭「,賀你新婚。」紫緣臉上發熱,低頭微笑,心道:「韓先生已經對我沒有偏見了麼?不過……即使韓先生仍然不認同我,那又怎地?

  無論如何,我總是要跟著文公子的。「

  小慕容心中最是驚奇,暗道:「這可有意思了,這對父子的想法,豈非正好相反?」一看韓熙,只見他臉色大變,衝口叫道:「爹,你……你說什麼?」

  韓虛清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了?」韓熙呆了一呆,喉嚨間咕噥幾聲,道:「爹,你……你要華師妹跟……跟文師弟成親?」韓虛清微笑道:「這是當然。你華師叔收的高徒,品行人才自然是一等一了,想來他也早有安排,先為瑄兒找了一個將來的夫君。」韓熙臉色更加難看,向文淵望去,表情於震驚之中,夾雜著一閃即逝的憤恨之態。文淵從未見過他這樣明顯流露對自己的敵意,不禁微微一愕,心道:「韓師兄果然也對師妹有情意。可是韓師伯似乎並不知情,這該如何?」

  任劍清行事粗豪,眼光卻十分敏銳,瞧出韓熙神色不對,心下也猜到了七八分,當下輕輕一拍桌子,笑道:「韓師兄,我說哪,你還是別把文兄弟跟這小丫頭帶在身邊了,你們父子先好好談談。我正想聽文兄弟彈一彈琴,你要是帶了他走,這些日子我可要無趣得緊了。文兄弟不去,這華瑄丫頭當然也不會跟著你,乾脆就是你們去罷。」

  韓虛清微微皺眉,道:「熙兒,你忘了為父交代你的事嗎?」韓熙深深呼吸幾下,神情稍稍平和,低聲道:「孩兒不敢。」說話之際,韓熙肩頭微顫,顯然心情並未完全鎮定。韓虛清道:「好。這樣罷,淵兒,瑄兒,你們便聽任師叔的話,留在這裡。」文淵和華瑄齊聲答應。

  華瑄見到韓熙如此,不由得有所擔心,心中默想:「韓師伯,你好好跟韓師兄說罷,韓師兄根本不可能跟我在一起啊……」正自想著,忽見韓熙雙眼往自己臉上望來,眼光閃爍,心情極是激動。華瑄心中一慌,輕輕轉了半身,悄悄拉住文淵的手。

  韓熙見她如此,臉色越發蒼白,眼光甚是可怕,一咬牙,向韓虛清說道:「爹,我得先到京城去,把那事處理妥當,不能給對方瞧出破綻了。」韓虛清點頭道:「正是,你去吧。」頓了一頓,又道:「熙兒,記得為父叮囑你的話。」韓熙低聲道:「是,孩兒不敢違背。」說著朝任劍清一行禮,又望了望華瑄,見她只是站在文淵身邊,登時轉身便走,再不多說。韓虛清也走出房外,前去佈置手下行事。

  韓家父子一走,任劍清倏地起身,神情嚴肅,道:「華瑄丫頭,你記得了整篇」寰宇神通「,是吧?」

  華瑄正因韓熙的行徑而困惑,忽聽任劍清相詢,回過神來,道:「啊,是,我都記得。」任劍清道:「好,你說是要傳給向兄弟吧?現在馬上全部轉述給他。

  咱們這些不相干的人,通通到外頭去,你用紙筆把練功心法寫下來,不能用說的,以防隔牆有耳。向兄弟,你看一句,背一句,務必背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看完了,就全部燒掉,不留痕跡,最好今天就背完。「

  向揚、文淵、華瑄等聽著,都覺不解,見任劍清如此正經,更覺奇怪。

  向揚道:「任師叔,學這門功夫,似乎也不必如此急迫罷?」任劍清道:「本來的確不用,不過現下情況不同。姓任的雖然不聰明,不過預感十次,倒有九次作得準。我說這幾天絕對有大麻煩發生,只怕你會沒空學這寰宇神通,還是早早學起來,什麼時候要練,你自己慢慢決定,總之先學再說。」

  華瑄奇道:「任師叔,你為什麼覺得會有大麻煩?沒道理啊。」任劍清道:「大有道理!剛才那韓熙小子走出門去,那表情很有問題。這小傢伙個性不好,只怕麻煩就是他引來的。說不定他受情緒影響,會壞了大事。又或許他本來就沒本事處理韓師兄分派的事。或是……嗯,到底會是怎樣一個麻煩,我雖然想不透,不過定然不會錯的。向兄弟,你背好寰宇神通,今天先練他一回,看對傷勢有沒有幫助。今天夜裡,我們便離開這客棧。要在這種地方待上幾天,假如還不給皇陵派的大批王八蛋找到,他媽的也太有天理,簡直有到過了頭了。」眾人一聽,不禁相視微笑。

  當下華瑄跟向揚留在房裡,華瑄將「寰宇神通」的口訣一一書寫出來,交由向揚觀看。向揚與文淵不同,並不擅於背誦文句,但是內容既是武學心法,那就十分契合向揚所長,一路記了大半,十分流順。

  這「寰宇神通」,包含了極為精微的內息變化,陰陽兼容,正奇相輔,以九轉玄功為基礎,能修練成各種奇幻內功,與其說是一門內功,不如說是一篇精進原有內功,使之更加包羅萬象的運用法門。倘若修練之時,本身沒有深厚內力為根基,那便如造屋巧匠沒有建材,如何能建構屋宇樓房?是以華玄清收了向揚、文淵為徒,卻沒有先傳授寰宇神通,便是因為寰宇神通並非扎根,而是應用之故,倘若直接修練寰宇神通而捨棄九轉玄功,那是捨本逐末之舉了。

  「寰宇神通」博大精深,到了午時,仍未轉述完畢。任劍清、文淵等人守在房門之外,等著兩人轉授武功結束。趙婉雁默默地看著門板,柔腸百轉,心道:「向大哥,我……我還能跟你在一起多久呢?要是爹爹派人找到我們,我怎麼辦?

  你又要怎麼辦?我不能離開爹爹,也不能離開你……「

  她正為了來日之難發愁,忽見小白虎從樓梯處奔了上來,「哇嗚」一聲呼叫,往她腳邊直撲。趙婉雁漫不在乎地抱起小白虎,輕聲道:「寶寶,你說我該怎麼辦?」

  小白虎被她抱著,仍是不住呼叫。趙婉雁微覺奇怪,低聲道:「寶寶,別叫啦,安靜一點,向大哥在房裡專心呢。」小白虎卻跳出了她懷抱,仍然連聲叫喚,右前腳不停拍地,似乎在催促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