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龍嬉春 第十六章 神龍不見首

  常持秀他們一夥人衝了進來,蘇敏卻只是肅立在大會議桌上,連槍口都不知道究竟是在瞄準哪裡。

  常持秀他們被蘇敏的怪異姿勢所惑,一時間竟然不敢馬上對她開槍,喝問:「搞什麼鬼?……把槍丟掉!」他們卻是不客氣的舉槍瞄準她。

  蘇敏雙手的槍突然「砰砰」向旁邊的牆上射擊,常持秀他們驚詫掩躲……廳內響起奇怪的「叮叮」聲音,然後對方搶在最前面的一名大漢慘嚎一聲,竟然中彈倒地。

  跳彈效果!?……

  原來蘇敏利用的是跳彈效果。這間會議室是分公司裡的中樞集會廳,所以為了安全上的考量,天花板、地板、四周的壁材都是採用時下流行的防爆、防彈材料,內裝修飾更加是使用了3M最新的合成纖維板,表面硬度幾乎快有鑽石那麼強,除非使用穿甲彈,否則一般手槍射在上面,根本連擦痕也不會留下。

  蘇敏居然觀察到這一點並且加以巧妙運用,實在大出我意料。

  對方那名中年男性突然哈哈大笑:「利害利害,哈哈……果然有一套。」說著從會議桌下站起來。蘇敏卻沒有對他開槍,只是冷冷看著他。

  常持秀急喊:「譚先生,你在幹什麼?這女人很邪門……你要小心!」,但那男人似乎渾不在意,笑著往前小跨兩步,已經完全曝露在蘇敏的射擊範圍之內了,蘇敏就是不利用跳彈射擊,幾乎也能一槍射到他。

  他卻毫不在意的笑說:「我們兩邊所持用的槍枝都是仿C-z系列的,應該一樣都是填裝7。65的鈍頭子彈吧……」他一指勾著板機護弓,讓手槍滑下懸垂,注視著蘇敏說:「……一個射擊偏差便能造成至少三次以上的反彈折射,恐怕連自己都有可能被誤擊……」他接著竟索性把槍收進腋下的輪袋,很大方的說:「那就按照你所希望的……我們靠拳頭來比勝負吧!」

  蘇敏似乎同意地把槍慢慢垂下,但仍戒備的盯著其他人,常持秀揮一下手,對方所有人也都把槍收起,蘇敏才將槍退膛,關上保險栓。

  原來蘇敏要我們跑到會議室的目的是因為這邊不利雙方進行槍戰,她可以逼使對方不得不改為徒手搏鬥,這對火力較弱但卻擁有蘇敏、倩倩這兩個武術好手的我方來說,不失為扭轉頹勢的一個好方法,又可避免誤傷柔弱的陶珣。

  只是我對於那個叫譚先生的中年男人始終感到顧慮。他不僅立刻洞悉蘇敏的目的,竟然還鎮定從容的接受蘇敏的安排,真準備靠拳腳來對付我們,莫非他有恃無恐,完全不把蘇敏放在眼裡?

  原本掩躲在門外的蕭薔走進廳內,冷笑說:「比拳頭?蘇敏,你未免太自信了吧?……好,就讓你心服口服。」她伸手在主席桌上按了一下開關,廳門喀登一聲鎖上了。

  我更訝異蕭薔這個舉動,這會議室的廳們一旦鎖上,外部的人除非有特定的磁卡鑰匙,否則就必須由內部開啟才能進入。她如此舉動無異阻斷她們隨時可以增援過來的人馬,而他們此時進入廳內的人,也不過就剩她、常持秀、姓譚的和那名高大的女人,其他的都被蘇敏幹掉了,論人數又不比我們多到哪兒去。

  難道她們對徒手搏鬥反而更有興趣?蕭薔手一揮,那名身材高大的女人跳上會議桌,和蘇敏遙遙相對。

  這個女人真的非常高大,恐怕有一米八幾,比蘇敏還高了一個頭,穿著緊身皮衣,全身充滿勁力及殺氣,臉上帶個菱形墨鏡,相映她那死白的臉色以及比蘇敏更加冰冷的表情,幾乎讓人懷疑莫非是具無血無淚的機器人?

  蕭薔陰笑說:「蘇敏,你還認得她嗎?她是日本人,叫--鷹。紅司……也在曼巴小組訓練過,有印象吧?」

  什麼?原來這女人和蘇敏認識!……蕭薔她們是怎麼找出這個人的,難道專程找來對付蘇敏?

  曼巴是一種棲息於熱帶叢林的眼鏡蛇,體型小但毒性強,不過這種眼鏡蛇最獨特的地方是它擅於潛伏突襲,有紀錄報導一條曼巴蛇潛伏在豹子歇息的樹枝長達三天三夜,並在豹子熟睡一個多小時之後才奇襲噬咬豹子,一舉成功。

  蘇琛以前曾經告訴我,他和蘇敏都曾被組織派到其他的傭兵部隊寄訓,蘇敏就是在南美的曼巴小組接受射擊和突襲訓練的,那個小組都是女性,由於考量女性的體能限制,所以發展出許多深具效率的突襲技巧和戰術。

  蘇敏冷淡的說:「我對她原來的名字沒興趣,我只知道她叫--深紅。」原來蘇敏真的認識她。

  深紅皮笑肉不笑的說:「紫蘿,好久不見,終於有機會和你一決勝負了。」

  蘇敏懶懶的不想應聲,深紅自顧自說著:「……受訓時,年紀最小、力氣最差的紫蘿,教官竟然讓你第一名結訓,哼……其他人都不服,我這個第二名結訓的,當然更加無法接受,這幾年我一直等像今天這樣的機會,總算等到了。」

  蘇敏說:「不要叫我紫蘿,我叫蘇敏。我也不記得什麼第一名、第二名,總之曼巴的事情,對我沒有意義。」

  深紅冷哼一聲:「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你現在也無法逃避了,來吧!」

  兩人突然都從腰間抽出一支短刃,高舉過頭針鋒相對,架勢完全一模一樣,一場斯殺瞬間即發。

  「住手」、「等一下」……我和蕭薔同時出聲喊停,蘇敏和深紅依言暫停。

  蕭薔先接話說:「董事長,你是不是也想別讓蘇敏受到傷害,好好和我們合作呢?」

  我這時反而心情平靜許多,直視蕭薔半晌,問說:「你們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進行這個計劃的,能不能告訴我?」

  看我忽然用這麼平和的語氣說話,蕭薔反而愣住一會兒,她目光飄忽閃爍一陣,最後竟然也語調變軟的說道:「其實最初不是我們,而是--我,開始計劃的。」

  「你?」我感到訝異。

  蕭薔說:「沒錯。後來發現還有其他人目標相同,才一起合作。」她眼光看向常持秀。

  我心裡很不是味道,但仍強裝平靜又問:「為什麼你要這樣做?我一直對你很信任,難道你對我有什麼不滿?」

  蕭薔說:「很抱歉……但我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誰的命令?」我更訝異了。

  蕭薔面色為難的考慮了有一會兒,終於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告訴我說:「我從一開始,就是奉了美國那邊的指示,進入中聯臥底的……」

  我忍不住插口問:「美國那邊?是哪一個組織?」

  蕭薔說:「不是哪一個組織,直接就是--美國政府,我的上司是國務院商業情報偵查小組……」在我驚愣中,蕭薔繼續說:「……我最初的任務是進入中聯,觀察中聯的商業決策,提前回報給美國,讓他們可以及早因應……」

  我搖頭苦笑:「想不到美國竟能派出你這樣的人才當臥底,真是厲害啊!」

  蕭薔竟然也苦笑說:「但是我和我的上司更沒想到你竟然給我那麼高階的職務,這導致華府那邊驚喜之下,對我下了進一步的指示……我真該感謝你對我那麼看重,但是很遺憾--這反而害了你,我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

  我心中怨恨又起,但不動聲色地又問:「他們要你怎麼做?」

  蕭薔說:「他們要我把我權限下的系統資料全部傳送回美國,不過由於中聯在接下來的期間,完全沒有任何決策衝擊到美國的經濟利益,所以華府一直沒有任何損害中聯的計劃或行動。隨後新物元推出成功,華府更是欣喜,但也開始迫切想要知道你在新物元穩定之後,究竟還有沒有更深入的構想,美國期望先一窺內容以便取得主導,就指示我設法潛入我權限外的檔案……」

  我說:「你也找到了Springfield那個檔案?」

  蕭薔說:「對,但我始終進入不了,我回報給上面,其實我那時還真希望上面會因此放棄,我……真的不想傷害到你……」

  不論她說得多好聽,我內心對她的怨恨是絕對不會消減的。

  「只是我沒想到上面竟然拉攏了比爾華肯,我也沒辦法……」蕭薔停頓了一下,又說:「比爾華肯卻還是破解不了這個加密的盒子,反到讓他發現還有其他人也長期在窺探這檔案……」她眼光飄向常持秀,終於說明了兩方合作的由來。

  那個檔案其實不在中聯的主機裡,而是存放在別處的離線硬碟內,連網進入窺探時,只是看到一個虛擬路徑,由於使用特殊的硬體加密方式,不知其中奧妙的人,根本難以下手破解。

  但我此時對他們合作的過程感到納悶,看蕭薔沒有繼續說下去,似乎不準備多說了,我只好把箭頭轉向常持秀。

  我看著他說:「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常持秀「嘿嘿」冷笑說:「背叛?李先生你最好先弄明白,我從來就沒認為我是你的人,你用「背叛」這個字眼,恕我難以接受……」他清清喉嚨,自傲的說:「……我一開始就是政府委派的官股代表,是監察人,我的上司是中國人民政府,不是你李唐龍。」

  我震驚的說:「難道你……是受中國政府指示?」

  常持秀得意的說:「美國政府都想吃掉中聯了,中國政府難道就不可以?中聯可是靠中國大陸的資源起家的哪!……」他更加自滿的說:「不過,最初不是上面先有這個想法的,而是我和福爾摩沙集團談好條件後,才找中國政府合作這個計劃的,反正中聯這塊餅那麼大,也不怕多一些人來分,嘿嘿……」

  果然有福爾摩沙集團在內!……但是美國政府、中國政府統統一起對付我,我真是難以想像敵人居然如此巨大。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大聲問:「你們一起合作暗殺我,瓜分中聯?」

  蕭薔搶著說:「不是,一開始的計劃是軟禁你而已,直到破解檔案把你名下的資產轉移後,就會放了你,美國還打算將你解送到巴爾的摩去居住,只是沒想到你……」

  我仍大聲的說:「我怎麼樣?反正還是想殺掉我!」

  常持秀說:「沒想到你李先生這麼難纏,不但從公安、武警、軍調處聯合部署的通緝網中突圍逃脫,竟然還窮追不捨的一路追查過來……」他呼的吐出一口氣,帶點敬畏的語氣說:「……其實我們的確被你嚇到了,如果你當時一脫離包圍,立刻就潛回上海總部,我們實在不敢再有什麼動作,偏偏你非要把我們揪出來不可,一路追查到台灣,逼不得我們只好狗急跳牆了……但你自投羅網跑到分公司來,注定你此命該絕。」

  我心中氣惱,情緒澎湃。眼前這些小人面目如此可憎,背後敵人勢力如此龐大,我就算今天能夠倖存逃脫,往後將如何自處?是發動經濟力量報復中美兩國還是秘密和兩國政府談判?他們會那麼輕易放棄對中聯的野心嗎?難不成我要僱用其他國家的軍隊向兩國宣戰?

  我看著蕭薔,無力的問:「你們是怎麼達成協議,開始合作的?」

  蕭薔平淡的說:「那已經不重要了,我建議你還是合作一點比較好,把檔案密碼說出來,我會請求我的上司仍然採用原議,讓你到美國居住……」

  常持秀忽然得意大笑說:「哈哈……你想知道我們是怎麼開始合作的嗎?其實說出來也無妨……」他漫步走到蕭薔身邊,伸手摟住蕭薔的纖腰。蕭薔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推開他的手說:「你在幹什麼?」

  常持秀說:「哈哈……有什麼好介意的,難道你還在意他嗎?……」他得意的對我說:「李先生,你既然好奇,那我也不用太避諱,其實我和蕭秘書長是在床上達成協議的。」

  在我驚詫中,蕭薔憤怒的說:「常持秀,你給我住口!」

  常持秀聳聳肩,說:「李先生又不是你丈夫,說出來有什麼關係?……說起來,當時還是你主動採取行動的,要不然,我怎麼敢輕易對你開口?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把你當成李先生的重要心腹哪!……嘿嘿,你也蠻謹慎的,先把你辦公室裡的林蘭芷、範文芳送過來陪我,探探我的口氣之後再自己送上門來,呵呵……倒讓我佔進便宜呢!」

  我氣惱得說不出話來。

  蕭薔她一開始就是間諜身份,她犯賤自願獻身逢迎常持秀,我除了更增怨毒之外,也搬不出什麼立場來罵她,但林蘭芷、範文芳原本都是我的女人,卻被她拿來當工具,對常持秀這種貨色獻美人計,我心中真覺得像帶綠帽一樣屈辱。

  蕭薔鐵青著臉,怒瞪常持秀,口中卻一句話也沒罵出口,顯然常持秀說的句句屬實,不容她辯駁。

  常持秀對於能夠同時羞辱我和蕭薔似乎感到稱心快意,砸砸嘴唇意猶未盡的說:「林蘭芷和範文芳這兩個妞又騷又緊,玩起來就已經很夠味了,但說到蕭大美人……哈哈,那可是全台灣男人都夢想要一親芳澤的性感女神哪!我真是太划算了,這個生意值得、值得,哈哈……哎喲!……」他忽然哀叫一聲,原來蘇敏把桌上一隻麥克風用力踢向他,正中他額頭。

  但這時,深紅那女人看見蘇敏有動作,立刻迅雷似的對她出手!……

  兩個人電光火石的交鋒、退開……再交鋒、又退開!……雙方每次攻擊都是以手上的短刃由上往下狠刺,在勢盡時又陰險的由下往上撩起,中間轉折完全沒有一絲滯澀,只靠手腕動作巧妙地耍動。

  雙方熟知彼此的攻擊動作,都在極驚險之際,縮身閃過對方的刀鋒,兩條黑色的人影在幾秒鐘之內,竟然已經各自進行了三次以上的攻守!

  我看她們所用的短刃全長才只六寸左右,是非常短的一支匕首,除非正中要害,否則刺在身上其實不足以致命。但兩人都極力迴避刀鋒,所以很可能刀刃上淬有毒液,只是那刀子通體墨黑,從外觀很難判斷出什麼。

  深紅將刀子舉得很高,猛地忽一聲,往蘇敏面門攢下!……蘇敏手腕輕靈翻動,一把匕首改握為持,直接往深紅的手臂迎刺,逼得她只好錯身閃開……她們的攻擊很像眼鏡蛇的動作,但人高馬大的深紅佔盡身材優勢,手上的毒刃給人極大的壓迫感。蘇敏盡量壓低重心,不斷地突襲深紅的下盤,但是深紅雖然個子魁梧,動作卻是靈活的很,完全不讓蘇敏有機可趁。

  我正為蘇敏擔心,她卻忽然右腿彈出,以非常誇張的劈腿動作,將腳尖踢到幾近深紅眉心的高度!……深紅歪頸躲避,同時匕首往蘇敏小腿斜刺,漂亮的反擊。

  「嘶!……」蘇敏小腿肚上的褲管被劃破,裡面亮晃晃竟然有金屬製的綁腿護具,深紅這一刀失敗了。蘇敏小腿下勾,鞋尖往深紅的額頭輕劃了一下,瞬時血流如注!

  深紅呆滯了只有一眨眼的時間,蘇敏手上的匕首便趁機劃破了她小腹上的衣服!……深紅驚駭的叫了一聲,著地翻滾閃避,遠遠退開。

  「靴裡刃!你……也淬毒了嗎?」她驚恐地問。

  蘇敏冷冷地說:「顏面中刀,頂多撐兩秒鐘,你還能開口說話嗎?……肚子上中了蛇牙那一下,你自己清楚還有多少時間,不快打解毒劑的話,我最多再聽你三句廢話。」

  深紅一邊取出一支針管替自己注射,一邊恨恨的說:「你居然會使用高級部隊的配備!真是卑鄙。」

  我記得高級部隊就是蘇琛去受過訓練的組織。

  蘇敏仍是面無表情的說:「我說過,曼巴、高絞……都一樣對我沒意義,我受訓是為了殺人和求生存,不講什麼榮譽或格調。」

  深紅眼中像要噴火,但臉色急遽變藍,毒性已經開始發作,她不敢多說話,蜷縮在廳角等候解毒劑生效怯毒。

  廳內有短暫的沉寂。我看到常持秀和那名姓譚的男人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兩三步走近大會議桌,蘇敏也毫不鬆懈地看他有什麼舉動。

  他突然抬腿往桌沿重踹一下!……整座會議桌居然往前衝出!

  那張大會議桌面積超過二十平方米,全部實木釘制的,重量絕對不下於五百公斤,竟然在他一踹之下,整個向我們這邊滑過來,這人的腳勁實在大得驚人!

  陶珣發出驚叫,倩倩哼一聲,提腳在桌沿一撥,整座桌子改了勢頭,往左邊牆壁撞去,框啷發出巨響。

  那人看到倩倩的架式,驚訝地輕咦一聲,但原本在桌面上的蘇敏往前急滾,已經竄到他面前,手中「蛇牙」向他臉上刺去!……姓譚的巨掌一撐,準確的拿住了蘇敏的手腕,緊緊握住。蘇敏想要回奪卻好像掙不開的樣子,她突然悶哼一聲,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我聽到「喀喇」輕響,姓譚的竟似已將她腕骨捏碎!……蘇敏急地裡飛出一腳,姓譚的顧慮她靴裡刃的殺傷力,鬆手放開,蘇敏驚險逃生,急退好幾步,站定之後,馬上抽出手輪戒備,一向冷漠的臉上,微見驚疑之色。

  姓譚的陰笑說:「嘿嘿,怎麼又動輪了?小心射偏了傷到李先生喔!」他雙手背負於後,居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悠哉模樣,完全沒把蘇敏放在眼裡。

  對方竟然有這麼一號厲害人物!……我仔細端詳一下他那方大的面孔,忽然想起這傢伙是誰了。

  「你是不是譚一同?」

  他笑笑說:「沒想到李先生竟然認得我譚一同,真是榮幸。」

  他果然是譚一同,前台灣中央情報局國術總教頭,已故國術大師李鳳山的首徒。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人繼他師傅李鳳山之後,正是現任的中情局總教頭,是台灣政府的高階武官,為何會跟常持秀他們混在一起?難道……

  我衝口而出:「這件事難道台灣政府也有份?!」

  譚一同笑笑不答,走到大廳門邊,對著廳門說:「黃先生,你該出來了。」

  門被打開,一個人走進來,我差點沒暈倒……竟是黃震洋!

  看我目瞪口呆,黃震洋微帶歉意的說:「李先生,我是受政府指示……得罪了。」

  我腦中嗡嗡作響,心中混亂不已,非常喪氣的問:「可不可一併告訴我,算計我李唐龍的還有哪幾個國家的政府?」

  黃震洋說:「沒有了,就是美國、中國和台灣……」他想了一下後,婉惜的說:「……如果你一離開廈門就設法前往日本的話,以日本政府目前對你友好的程度,我想你應該會很安全,可惜……」

  我苦笑說:「你意思是我不該來台灣?」

  黃震洋也苦笑說:「的確,你生於台灣,幫助台灣進入國協……說你對全台灣有大恩也不為過,的確應該選擇跑到台灣來。」

  我說:「那些都不是重點,我是以為我有值得信任的朋友在這兒才來的。」

  黃震洋說:「李先生我很抱歉,我知道你一直很照顧我,我今天所有的成就都是你給我的,但……我不得不遵從政府的指示。」

  我說:「台灣政府是什麼時候開始打我李唐龍的主意?」

  黃震洋說:「最初並不是台灣這邊開始的……」他看了一下常持秀和蕭薔,慢慢地說:「……台灣只是和各國一樣,深度關切中聯的決策走向才開始進行偵查。後來發現美國長期刺探中聯的電腦系統,唯恐再不行動會讓他國捷足先登,中情局才派人找上我,他們認為我和李先生你關係密切,容易接近核心機鑰。」

  頂著我冷漠的眼光,他有點發窘,避開我的注視繼續說:「事實上我一直沒有真正同意,也猶豫是不是應該暗地知會你。但後來蕭秘書長找上我……」

  又是蕭薔!這女人控制一切,都是她在搞鬼!

  我鄙夷的說:「黃震洋,我一直認為你是上得了檯面的人才,難道你也抗拒不了這女人的枕邊誘惑?」

  蕭薔冷哼一聲。常持秀卻嚷嚷:「李先生何必損人?嘿嘿……你自己不也一樣死在她裙底下!」

  黃震洋說:「李先生,你也是很知道我這個人的,我對女色這碼子事一向不會特別癖好,但是……」說著,他別有意味的笑笑:「……蕭薔對全台灣男人來說,都代表著一種無法拒絕的媚惑,連我也不例外……」

  他轉頭看了蕭薔一眼,但我發現蕭薔臉上殊無得意之色。

  黃震洋說:「她先暗示我說美國政府對中聯集團有一些想法,她想透過我探詢一下台灣政府的看法,我心中驚訝但一路跟她裝糊塗,結果她就搬出了女人最後的本錢,開始誘惑我了……」黃震洋笑著說:「她不計代價、不擇手段想要達到目的,我反正也有相同的任務,這個便宜不佔白不佔,李先生你說是嗎?」

  黃震洋的話替我狠狠的譏諷蕭薔一頓,讓我感到暢快,哈哈笑說:「這女人我也用過,怎麼樣,玩起來感覺如何呢?」

  黃震洋搖頭說:「光看身體,稱得上極品,用起來卻沒什麼味道,高傲的女人畢竟不對男人的胃口。」

  常持秀也搶上來湊熱鬧說:「你們這樣說就不對了,我來說說我是怎麼玩她的……」他一臉狎笑著說:「……她自以為我沉迷在她身體上,我就裝成很陶醉投入的樣子,一下子要她這樣,一下子要她那樣……她怕我發現她在設計我,只好裝得很淫蕩的樣子來挑起我的性慾,嘿嘿……我把她全身的洞都玩遍了,只差沒拉屎拉尿要她吃下去哩!哈哈哈……真爽!」

  我對常持秀很鄙視,對曾經寵愛過的蕭薔被如此糟蹋也感到有點痛心,因此看常持秀興沖沖的誇耀,我冷冷的不予理會。轉頭看蕭薔,只見她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兒,看不出她心中有何感想。

  黃震洋好像也不太尊重常持秀的樣子,居然也是斜眼看著他說:「常總你大概不知情吧……蕭薔是我命令她去接近你的,我事先就要她不計任何手段都必須引誘你和我們合作。」

  常持秀一下子冷卻,皺眉說:「你在說什麼?你命令蕭薔,她為什麼要聽你的?」

  黃震洋沒理會他,很認真的又對我說:「李先生,我個人對你是敬佩得五體投地,幾年來,在我心中一直奉你為師,如果不是局勢走到如此地步,又加上政府對我下了這樣的指示,說什麼我也不願這樣做……」

  我說:「說這些沒用,你索性把來龍去脈說個清楚,讓我死也明白一點。」

  黃震洋說:「其實七國會議之後,你在全球的聲望已達到頂峰,新物元一上市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歐盟、北非聯盟、亞太聯盟、美加經聯……幾乎都提出交換,你又預言將整合歐市再推動星礦物元,如此一來,全世界的產經學界都一致同意如果由中聯繼續主導的話,物資流通市場在十個月內就能重建,期貨交易機能在兩年內就會恢復,全球的金元匯兌市場最遲只要三年就能再度成型……」

  我不想聽他長篇評論,打岔說:「說簡單一點吧。」

  黃震洋微笑說:「好的……總之,被奉為全球經濟領袖的李唐龍,因為新經濟秩序的重建,被預估個人所直接和間接掌控的資產將膨脹到九十七兆億美元,這個龐大的天文數字,足夠買下全球任何一個國家,包括--美國。」

  黃震洋最後這段話簡直如雷貫耳,讓我腦中轟然巨響!

  他緩緩又說:「這段分析是在七國會議之後一個星期左右,由美國國務院首先提出來的,但我相信其他各國也有類似的評論報告,因為台灣也由中研院提出相似的報告,都指出--李唐龍將會是全球最大、也幾乎是唯一的資本主,沒有人能在經濟領域內和他抗衡。」

  我苦笑說:「所以我該被消滅?」

  黃震洋說:「沒有說一定要消滅……但確實沒有多少國家可以忍受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至少美國和中國就無法接受……」他緩口氣又接著說:「二月之後,幾乎各國都在暗地裡動作,美國就派出了一整組人,包括蕭薔在內。」

  他又看了木然佇立的蕭薔一眼,接著說:「她找上我時,台灣政府已經下了這個命令給我,我看重美國強大的情報能力,便同意和她合作,兩邊政府雖然沒有正式接觸,但一切協議都已談妥。」

  我也看了蕭薔一眼,忍不住說:「我實在難以相信你會愚笨到這種程度,明明別人都有求於你,你卻巴巴的送上門讓人家玩弄、洩慾,還妖嬈作態自以為美人計得逞,你自己不覺得可笑嗎?」

  蕭薔任由常持秀、黃震洋冷嘲熱諷都不見她回嘴,我一開口斥責,她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說:「男人才是更可笑,凡事都是生殖器先有反應,最後才是腦筋有反應,你會讓我進中聯,難道不是你那根生殖器在作祟?」

  我第一次看她如此蠻橫狡辯,說的又切中要害,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黃震洋一旁卻說:「別太自以為是,我就不吃你那一套!」

  蕭薔沒有反駁,還頹喪的低頭避開他的眼光。常持秀和我都看到這曖昧的一幕,他忍不住問:「黃震洋你剛剛說你命令她接近我,那是什麼意思?」

  黃震洋神秘一笑,取出一片光碟說:「你們有沒有興趣看一段春宮影片?」

  蕭薔激動大叫:「黃震洋你不守信!深紅……」轉頭看她手下仍萎靡地縮在牆邊,看來毒性還沒過,不禁憤恨地怒瞪著黃震洋說:「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黃震洋完全不理她,把碟片放入視訊機裡,一邊啟動機器一邊說:「對我這種不好粉味的男人用美人計,確實向李先生說的--很蠢,雖說聰明的女人總是懂得善用身體來控制男人,但男人也自有一套控制女人的方法,尤其黑道的男人所用的方法最有效……」

  牆上的螢幕閃動,開始播放令我口乾舌躁的一齣好戲!……

  想不到影片的背景正是我辦公室裡面那間套房。一個女人被抓住頭髮拖進房間,她拚命掙扎卻抵不過孔武有力的男人,男人對抵死不從的女人重重甩了幾個耳光,再把快要昏厥的女人往床上一丟……

  我看到那女人的臉了,竟然就是蕭薔!

  螢幕上又出現另外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把蕭薔壓死在床上,原來那個男人已經把自己剝的精光,身上有不少刺青。他爬到床上準備要扒開蕭薔的雙腿,卻被蕭薔亂踢亂踹搞得無法得逞,旁邊那兩個男人搧了蕭薔好幾個耳光,她還是奮力掙扎,不肯就範。

  黃震洋冷冷的說:「她就是這麼高傲,還以為拚死抵抗就能逃過被輪暴的命運……就算她敢咬舌自盡,這些人照樣奸屍!」

  螢幕上又多出兩個男人,一左一右挾制她的雙腿,讓她完全無法動彈,那兩個男人一接觸到蕭薔那雙絕世美腿,立刻貪婪的緊緊抱住,在她大腿上淫猥的撫摸著,其中一個還用下體抵在她大腿上不斷摩擦……蕭薔已經無力反抗了,只剩頭部發狂似的擺動,傳達出她心中的悲憤和不甘。

  最先那個男人已經趴在蕭薔的身體上了,他粗暴的在蕭薔身上起伏著,臀部的兩塊肉糾結起來,顯示他姦淫得很出力……床頭的兩個男人也近乎殘暴的掐捏蕭薔的乳房……畫面上偶而有強光閃動,應該另外還有人在一旁拍照片。

  我轉頭去看蕭薔,卻沒見到她在室內,可能不敢看出去了。而廳角一邊,倩倩緊緊拉著陶珣的手,對螢幕上的暴虐鏡頭也幾乎不敢多看,只有蘇敏似乎視而不見,冷漠的眼神始終緊盯著譚一同,一直保持警戒。

  螢幕上繼續著更慘不忍睹的畫面。

  一個又一個男人爬上蕭薔美麗的身體,卻用最醜惡的方式姦淫她……蕭薔似乎已經半昏迷了,軟軟的任人擺弄。有一段是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夾住她在做,顯然肛門也被開苞了,連我都還沒玩過她肛門,沒想到她會是在這種處境下被破身的。

  又有一段是她四肢被四個男人各自抓住,整個人被凌空提起,在那樣大字開開的姿勢中,蕭薔美麗的身段完全盡收眼底,胸、腰、臀、腿均是絕美的線條,讓人想細細欣賞。但那些粗魯的男人只想恣意玩弄,先是在她身上倒了一罐又一罐的啤酒,然後六、七個人狂呼著在她身上舔來舔去,隨後排隊一個一個輪流又去幹她的陰戶,臨射精時,一律匆匆的拔出,往她身體上發射……其中有一個想射進她嘴裡,一手搓著陰莖,一手用力去掰蕭薔的嘴,昏昏沉沉的蕭薔在男人的東西塞進口中時,下意識抗拒咬了一下,那男人哀叫著跳開,卻立刻洩恨地在蕭薔身體上踢了好幾下。

  我已經看不下去了,胸口鬱悶發痛,感到非常難受。我問黃震洋:「你就是用這樣的手法控制住蕭薔?」

  黃震洋點頭:「這種方法對多數的女人都有用,偶爾寄一段拷貝給她,在她痛苦不堪時,又恐嚇說要把照片丟到網路上,那女人除非去自殺,不然都會乖乖就範,全世界的黑社會都知道這方法很有效。」

  我說:「她不是美國那邊的人嗎?你怎麼敢這樣脅迫她?」

  黃震洋微笑說:「她是美國的間諜沒錯,但她也是普通的女人,呵呵……蕭薔的名氣不小,她脾氣又高傲,誰都料得到她無法忍受自己如此不堪的鏡頭流到全球網路……」黃震洋停一下又說:「蕭薔在美方的身份層級並不高,而且台灣這邊已經和美國國務卿高爾,直接完成協議了,若不是你偷渡到台灣這邊來,其實蕭薔已經沒太多影響力了。」

  我又問:「你之後再脅迫她去接近常持秀?」

  那邊常持秀還大嘴開開盯著螢幕看,黃震洋瞄了他一眼,毫不忌諱對我說:「我一直注意到他和福爾摩沙那邊的接觸,他有時色咪咪偷瞧蕭薔,不巧也都被我看到了,既然如此,就把蕭薔送給他玩玩,只是沒想到他居然也說動中國政府來參與,那倒是意外的收穫。」

  常持秀注意到我們的對話,插口說:「黃震洋,真有你的……想不到這女人早被你玩爛了,媽的!我原來吃到的是一塊臭肉,呸!難怪那麼淫賤。」

  黃震洋聳聳肩,攤開手說:「沒這麼糟吧,常總……沖洗乾淨再化個妝,什麼也看不出呀,美麗又高貴的蕭薔,台灣男人心目中的美腿女神呢。」

  我看到蕭薔在他們兩人口中被說得如此低賤不值,又想到她在那房間度過如此痛苦難熬的一場夢魘,難怪她會將整個房間重新翻修,還不願在那房間和我進行性愛……我心中非常難受,說不出對她究竟是憐憫還是仇視。

  我問黃震洋:「你為什麼要讓我看這個片子?」

  黃震洋說:「第一個原因是我想讓你知道,最先背叛你的是這個女人。第二個原因是我不想讓你認為我會陷入她的詭計,但最主要的原因則是想奉勸你不要在意這種女人,她明明有機會成為全球霸主身邊的第二號人物,卻甘願犯賤和別人謀奪你的一切,這種女人真不是一個賤字形容得了。」

  我看著螢幕上被踐踏到極點的蕭薔,心中感歎黃震洋的批評,雖然惡毒卻也符合事實。正想轉身移開視線,卻正看到畫面上十來個男人對著躺在地上的蕭薔排泄尿液,其中一個肥壯的男人正對著鏡頭,我認出那竟然是練武幫的流氓頭頭--武雄!

  我脫口而出:「是他!」

  黃震洋說:「你注意到了,沒錯,練武幫和我交情很深,昨天中央中港的角頭械鬥,其實也是我發動的,目的是逼你現身……我們本來就懷疑你會追查到台灣來,也猜測你可能會去大裡找童小姐。」

  「那懿玲是不是在你手上?!」

  「對,不過你放心,她絕對很安全,但以後就很難說了。」

  我難以控制我的情緒,指著黃震洋的鼻子怒吼:「黃震洋,你這個假仁假義的無恥之徒!全部的事件根本就是你一個人在操控,你休想我李唐龍會像他們一樣任憑你擺佈,美國、台灣嚇不倒我,歐盟的聯合軍隊,我用不到十分之一的財產就全買過來了,要開打?就讓你看看我李唐龍的手段!」

  我狂亂的揪住他衣領,恨不得狠狠揍他。但旁邊一隻手伸過來扭住我手臂,兩下就把我扭翻在地。出手的是譚一同!

  蘇敏又飛踢一腳擋住譚一同,倩倩驚急的衝上來掩護我退後。譚一同並沒有趁機追擊,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的看著我們。

  黃震洋大聲說:「李先生,不管你怎麼恨我,我還是勸你看清眼前形勢……我絕對不想傷害你的性命,只要你願意合作,我黃震洋保證傾我所能,保護你和你關心的人。」

  倩倩低聲問蘇敏:「你看該怎麼辦?他們人又不多,我們保護董事長衝出去好不好?」

  蘇敏搖頭,她臉上依舊冷漠說:「那個譚一同很難對付,而且衝出去又不知道對方到底調動多少人馬過來,我們還得帶著你妹妹,不容易。」

  我稍微冷靜下來,壓低聲音說:「只要擺脫眼前的困境,即使是美國,我一樣有辦法對付……」我思量了一下又說:「……纏住譚一同,挾持黃震洋……」

  倩倩和蘇敏同時看我一眼,似乎都同意這是正確的策略。

  「好,我來跟你打。」倩倩竟一下子就跳出去,擺起架勢向譚一同叫陣起來了。

  「怎麼是你?」譚一同有點奇怪,他以為會是蘇敏。

  倩倩說:「不行嗎?你剛剛竟敢對董事長動手,我非討回來不可。」

  倩倩即使豎眉瞪眼,講話的口氣還是不脫她一貫直條條的個性,放個話也讓人覺得毫無氣勢像小孩子打架一般,這在譚一同這種陰狠角色耳中聽來,一定笑她稚嫩。

  譚一同哼一聲:「可笑!」果然不屑一顧。

  「誰理你廢話,你不動手我照打!」倩倩倏的踢出一腿,譚一同才剛閃過,她回身又是一拳,譚一同猛力揮拳來擋,她縮手蹲身去勾他下盤,譚一同慌忙要跳開,倩倩回腳一蹬,急衝而起,收指成掌往他喉頭刺去。

  這去勢又猛又急,譚一同吃了一驚,幾乎就要閃避不了……急地裡,仰身後翻以一個架橋避過,雖看不見敵手位置,仍以攻為守踢出一腳,真是行家本色。

  倩倩漫不在意的撥開了他這一踢,沒再追擊,譚一同半個斤斗翻過,安全站立,臉上驚剎之情全然掩飾不住。

  「再不認真打,你自己小心了!」倩倩喝道。

  譚一同神色已經恢復鎮定,笑著問:「你這是詠春拳嗎?」

  「對。」倩倩說。

  譚一同又說:「現在竟然還有人能夠把這種老舊的拳術打得這麼好,真不簡單。」

  倩倩搶口說:「你管我老不老舊,打贏我了再批評不遲。」

  譚一同哈哈大笑說:「小姐,可別太自信了,你看著,喝!……」他暴喝一聲,鐵拳下捶,啪搭大響……竟然把厚實的會議桌打崩了一角!廳內的人都嚇了一跳,對他這一拳的力道感到震撼。

  倩倩渾然不放在心上,又說:「劈柴啊?有什麼好獻寶的,我家小弟人人劈得比你更俐落,拳比少壯,你沒聽過嗎?」

  譚一同說:「那就試試!……」猛地揮拳過來,聲勢很驚人,倩倩也迎了上去。

  譚一同不斷揮出他那霸氣十足的鐵拳,每一下均是虎虎生風,另人生畏。偏偏遊走在拳風中的倩倩卻是毫無感覺的樣子,她也不去硬擋,從容不迫就輕巧避過,還能趁隙反擊,讓對方也沒佔到什麼優勢,有時對方來勢太險,她索性遠遠跳開。這一來,譚一同就算拳頭能開山裂石,但是打不到人家身上,根本就派不上用場。

  突然啪一聲清脆響亮,竟然是倩倩給了譚一同臉頰一掌!……這一掌是反手拍出,力量不大而且去勢已老,並沒造成什麼傷害,卻讓譚一同呆楞住!

  倩倩也沒再進擊,仍擺著架勢說道:「我弟弟每次和我打這種只有牛力氣的拳,我都給他這樣一下,教他們要學乖。」

  譚一同被調侃的鼻孔幾乎要噴出煙來。他在台灣是武術耆宿、名師之後,走到哪兒,人家都當他是大師一般推崇,而任職中央情報局更是讓他識見廣博、熟黯權謀,讓人無不敬服於他的精明沉穩。沒想到卻在這兒讓一個年輕的女子這樣輕侮。

  發出一聲大喝,譚一同又衝了上來,他身形左右幌動,兩腳橫向跳動很像西洋拳擊的腳法,也有點像狂舞的螃蟹,倩倩一時無法避開他這加大攻擊面積的身法,乾脆凝立不動等他接近……譚一同逼近到有效距離,立刻狂風驟雨的左右交叉揮拳,幾十幾百個重拳統統猛烈的向倩倩打過去……

  我差點驚呼出聲,怕見到倩倩被他打成肉泥的樣子。

  倩倩統統擋下來了。她雙手在身前快速舞動,動作流暢的好像舞蹈一般,速度看來好像沒譚一同的快,卻是很精確的擋在他的手腕、關節上,譚一同每一下都還沒打實,就都被她攔截掉了,根本還是無效的攻擊。

  譚一同力氣衰竭,躍開說:「你這是什麼手法?這算詠春拳嗎?」

  倩倩說:「怎麼不是?打木樁呀,你連這都不知道嗎?」

  譚一同震驚的說:「木樁?……木人樁!你說你剛剛用的是詠春拳剛入門,打樁、蹲馬那些基本扎練?」

  倩倩很不同意的說:「練拳哪有什麼入門不入門的?每天作功課最重要了,基本功就是至上功,你師長沒這樣告訴你嗎?」

  譚一同呆楞住。我這時總算也明白蘇琛為什麼會形容倩倩是罕見的高手了。

  譚一同忽然大笑了起來,似乎很愉快的說:「好,好……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竟然能在這種場合碰到你這樣年輕的高手……李先生,你手下還真是臥虎藏龍呢!」

  倩倩聽譚一同在我面前稱讚她,忍不住對他增加了一些好感,口氣變客氣的說:「謝謝了,那還要不要再打?」這個糊塗倩倩,竟然忘了我交代的策略,還跟對方商量起來了。

  幸好譚一同沒跟著糊塗,笑說:「別說今天是背負了任務來的,換成平常狀況,能和你這樣難得的對手過招,我說什麼也不會放過機會的。」

  倩倩抖擻精神說:「好,那就來。」雙手又比起架勢。

  譚一同前趨出手,動作整個變輕緩了,不再是剛猛凌厲的態勢,卻更見沉穩俐落,這才讓人感到氣勢不凡的大師風範。

  倩倩也不含糊的一一接住他的攻擊,嘴裡囔著:「太極發動術?還敢說我的拳老舊,自己還不是搬出這種老東西來……」

  譚一同欣賞她的見識,說了一句:「很好,你注意了!」

  他招法陡然全變,身體運動更慢,但拳腳展開之際,似乎帶動著一股巨大無形的氣勢。如果說他之前的拳頭像根鐵棒,那這時簡直就像洪流裡的巨木,讓對手根本連稍微的碰觸都不敢。

  倩倩也真的顧忌起來,不敢直接格擋,只是一味閃避,可是這樣的打法如何能支撐得下去?……忽然一個空檔,譚一同使著推手已經無聲無息挪到倩倩的腰際了,場中的倩倩和一旁的我都幾乎驚叫出聲,而譚一同卻在這時,全身開始發勁!……

  據說太極發動術的高手,可以運用兩寸不到的距離,全身腿、腰一起使勁,發出強達四百磅的力道,將兩百磅左右的大漢,撞飛到三米以外的距離。

  好厲害的倩倩,在緊急中,雙手比譚一同更快速的搶進拳頭和身體之間的空隙,兩隻手掌一起握住譚一同的手掌。譚一同發出氣勁時,她雙手使力承接住大半的力道,身體卻整個放鬆,順著那股氣勁離地飛起……

  這一飛,真的有三米那麼遠,譚一同的發動術果然高深,但倩倩在蘇敏搶過去接住她之後,看來卻是沒什麼大礙的樣子,這可虧了她那臨危不亂的妙招。

  譚一同伸出大拇指,讚道:「了不起!」

  我心急問:「倩倩你有沒怎麼樣?」

  倩倩看我擔心,忙靠到我身邊說:「董事長你別擔心我,我一點事也沒,只是手臂被震麻了,現在好了……」她瞄了譚一同一眼,凝重的說:「他開始來真的了,我得拿出精神來。」

  我急說:「你說什麼?難道還想跟他打?」

  倩倩笑說:「董事長你別擔心,我不怕他……」她拉了蘇敏過來,對我們小聲交代:「……等一下我好好跟他打,蘇敏你等他分心了,趁機就挾持那個姓黃的,可以嗎?」蘇敏點頭同意。

  倩倩沒等我再說話,往前走出,兩手抓住裙擺用力一撕,裙子裂出了一道長縫,倩倩試跨了幾下馬步,好確定自己雙腿活動是不是更方便,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她忽然想起,有點臉紅的對我說:「董事長對不起,都給人看光了……你會不會討厭我這樣?」

  我真是好氣又好笑,只好裝著笑臉說:「就當作是露給我看的好了……你小心點,別分心這種事。」

  「是,知道了。」她放心了,很有精神的說。

  譚一同等她上來,又雙臂一抖,兩手向她推了過來。倩倩這次不再閃躲也不用手擋,倏地一腳閃電前彈!踢在譚一同右手腕上……

  倩倩身高有一米七六,兩條腿又特別長,她這一踢又快又及遠,譚一同不及反應,一隻右手被彈開了老遠,他鎮定的又掄起推手,倩倩又一腳踢飛他左腕,譚一同接連兩次起手式都被破壞,他弄清楚倩倩的目的,等倩倩又彈腿過來時,改推為拿,立刻準備擒捉她的腳踝……欠欠腳尖下壓,往譚一同膝蓋骨踩下去,譚一同只得被迫向後跳躍閃避。

  一連幾次交手,幾乎都是這樣的模式。譚一同努力變招卻始終應付不了倩倩那雙既長又快的腿。反而倩倩精神越旺,又是彈腿又是回踢一直攻擊,裙底下春光盡露,她也無暇多想了。

  譚一同在劣勢下,似乎越來越急躁,幾次犯險搶近欠欠身邊攻擊,卻因為馬步浮躁,腳腰俱失沉穩,拳掌發不出力道,輕易就被倩倩擋開了,有一次還被倩倩在肩胛上切了一掌,狼狽退避……

  總之,倩倩完全取得上風了,蘇敏全神貫注緊盯著黃震洋,隨時準備發難。

  場中譚一同忽然就地一滾,在地上撈起一件東西後站定,倩倩正要向前攻擊時,蘇敏急喊:「小心,他手上拿的是蛇牙!」

  倩倩趕緊停住,不高興的說:「為什麼動傢伙?你以為這樣我就怕你嗎?」

  蘇敏急忙警告:「別小看!那上面淬的不是普通的生物毒液,是化學神經毒劑,挨一下馬上跟那個人一樣!……」她指向牆角的深紅。

  倩倩聽了後也感到緊張起來,卻仍不服的向譚一同指責:「你不是說得好聽嗎?說什麼要好好較量過招,這會兒卻拿那種東西來嚇唬人,虧你還是什麼國術大師,丟不丟人哪!」

  譚一同陰笑說:「陶小姐,你真是我生平所遇到最好的對手,我實在還想繼續較量下去……不過我知道你們正準備趁機挾持黃先生,所以我不能再和你糾纏下去了。雖然別人推崇我叫國術大師,但別忘了我真正的身份是中央情報局的資深主管,有時任務是比什麼都重要的。」

  倩倩懊惱著還想和他計較,譚一同已經揮動著蛇牙逼過來了。倩倩顧慮刀上的劇毒,完全不敢出手,只能拚命閃避。一旁的常持秀出聲說:「譚先生,這女的手腳太厲害,別跟她玩了,快幹掉她吧。」

  譚一同本來只想逼退倩倩,常持秀一交代,他立刻催動攻擊,倩倩情勢更加險惡。從她跟著我以來,我從來沒看她在哪一個陣仗中害怕過,可是這時已經可以發現她頭上淌出豆大的汗珠了。

  「砰!」有人開槍,是蘇敏!

  譚一同捂著肩頭,鮮血從指縫中滲出,他驚怒的說:「你……你竟敢在這房間裡開輪!……」

  蘇敏輕口仍指著他,冷冷的說道:「我在動態射擊中,每1000發子彈可以命中996發,偏失率只有千分之四……不過即使如此,在你全神戒備的狀況下,我還是不會冒這個險。」

  她說完再開一槍,譚一同跌坐在地上,右膝冒出血來,他大叫:「住……住手!」

  蘇敏說:「我一向不喜歡冒險,所以我必須完全消滅你的反擊能力……」她放下槍,冷漠的說:「你太自大了,這種時候還在玩貓捉老鼠的把戲,簡直對危機一點計算能力也沒有……」

  「砰!」又傳來槍響,不是蘇敏開的槍,是她被擊中了!

  蘇敏抱住肚子,半跪在地上,一向冷漠的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勉強抬頭往廳角看去……

  深紅!竟然是她開的槍!

  深紅臉上仍然蒼白泛藍,但眼神已經恢復冷酷凌厲,她緩慢的說:「紫蘿,你一樣太自信了,沒有完全消滅我……」她撐著牆慢慢站起來,屋外聽見槍聲跑進來的蕭薔,過去幫她站起來。

  深紅說:「我的偏失率跟你一樣,也是只有千分之四,你大概也一樣不記得了吧……」她得意的說:「……那時教官說你頭腦比誰都冷靜,對危機的判斷就像計算機一樣精確,我卻認為你一定有弱點,今天總算被我找到你的弱點了,那就是--感情。」

  深紅盯著我看,不屑的說:「我猜你沒有完全消滅我的反擊能力,是因為你不想在你的叔叔面前殺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人,對吧?……紫蘿你太軟弱了,已經沒資格當殺手了。」

  我心裡非常痛苦,衝過去蘇敏身邊著急的問:「阿敏,你怎麼樣了?……」我用身體擋住她,以免深紅又向她開槍。

  蘇敏說:「叔叔,你……快退開,這樣很危險,我……我不要緊……」她一急,臉色立刻變慘白,我怎麼能丟下她退開?

  蕭薔幸災樂禍說:「有這種弱點的不是只有她,連我們偉大的中聯集團總裁--李唐龍,還不是一樣自命多情,敗在這種小家子氣的兒女感情上?」

  我破口大罵:「蕭薔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麼?金錢!權力!還是地位?我李唐龍什麼沒給你?偏偏你好好的人不做,偏愛讓別人把你當母狗,非要賤到讓人玩弄、踐踏才甘心是嗎?你這個卑賤的爛貨!如果十幾個流氓操得你不夠爽,我可以從上海灘邊調一百個流浪漢操你個夠!你愛死了對不對?」

  蕭薔被我譏損得勃然大怒,也回罵:「你鬼叫什麼?你這種男人才是賤,自恃有一點權勢,把全天下的女人當玩物,你才那麼一根又短又小的生殖器,偏要插幾百個陰道才過癮嗎?你知不知道那些流氓的陰莖,每個都比你還要大?隨便哪個女人都會認為被你玩還不如被他們玩來得爽!……你有沒有搞清楚她們貪圖你什麼?你一廂情願以為身邊的女人都愛你嗎?笑死人!你何不問你旁邊的倩倩看看!」

  倩倩生氣的說:「蕭秘書長,你想說我什麼?我陶倩倩跟你不一樣,董事長對我很好,我絕對不會背棄他,就算為他死我都願意。」

  蕭薔被倩倩一番話說得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又回罵說:「你這無知愚笨的女人,自己甘心當這種人的奴婢,我懶得跟你一般見識!」

  倩倩大聲說:「那是你在說,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奴婢……蕭秘書長,我才弄不懂你在想什麼,董事長那麼賞識你,人前人後都讚美你是他見過最聰明智慧的女性,好多重要的事務都交給你處理,對你簡直跟對陳璐姐一樣信任,為什麼你偏偏要……」她瞄了牆上螢幕一眼,有點臉紅的說:「……偏要讓自己搞到這樣的處境……」

  螢幕上的蕭薔仍繼續被玩弄、蹂躪著,畫面中的男人愈來愈多,擠滿了一整個房間,連攝影機鏡頭有時都拍攝不到她了。唯一能辨認的是在眾多男人的裸體中,偶而伸露出來特別白皙的一條腿或一隻手,那是蕭薔的肉體。

  蕭薔惱羞成怒,憤恨的說:「說我聰明?信任我?呸!……還不是一樣只能當他的玩物?而且還是幾百個洩慾工具中的其中之一!高興的時候就來玩玩你,不高興就在你面前姦淫別的女人給你看,他把女人當什麼?簡直比一塊死豬肉還不如!我寧可被幾十個骯髒的男人玩,也不願和其他幾百個女人搶著讓這個自命是神的男人擺弄!」

  她越罵越粗俗,倩倩不知道該怎麼回嘴,只能氣呼呼的瞪著她。

  我指著螢幕,嗤笑說:「好啊,你不是如願以償了嗎?這些陰莖個個比牛大的髒男人,夠滿足你的自傲了吧?有沒有插崩了你的賤逼?難怪老子昨晚玩你的時候,覺得鬆垮垮的像個破鍋!」

  蕭薔發怒到幾乎抓狂,她大喝:「深紅,給我幹掉這個齷齪的男人!立刻給我殺了他!」

  深紅冷笑一聲,看著蘇敏說:「紫蘿,如果你看到叔叔被殺,應該是會很痛苦吧?我也想享受一下看你痛苦的樣子呢!……」

  她突然把輪口指向我!黃震洋和蘇敏急喊:「住手!」

  「砰!砰!」槍響了兩聲……

  倩倩喊著:「不要!……」飛撲過來抱住我。

  我和倩倩一起摔倒在地,我感到左肋一震劇痛,伸手一摸,發現滿手是血,已經中彈了。

  黃震洋叫著:「鷹小姐你住手!我們現在還不能殺李唐龍!」

  深紅沒再開槍。蘇敏著急的喊聲似乎在哭泣:「叔叔,叔叔,你怎麼樣?」

  我應該還好,子彈擊中我左胸側邊,我雖然疼痛卻不覺得呼吸困難,應該沒打中肺部才對,只是血流得很多,我想要摀住傷口止血,卻發現那些鮮血似乎並不全部都是我的……

  倩倩?她抱住我摔倒時,頭部就在我胸口位置……

  「倩倩!你……」我心裡像天崩地裂的混亂,恐懼的扶起倩倩……

  啊!她脖子上到處都是血,還不停的汨汨流出來,胸口上也還有另外一個傷口,鮮血已經染紅了她上身的衣服……原來那兩槍都打在她身上了,我挨的那一槍只不過是子彈穿透她頸部才打到我身上的……

  「倩倩!倩倩!你……怎麼了?快回答我啊!」我幾乎哭出來了。

  倩倩身體軟軟的已經沒有力氣了,她眼簾半閉目光渙散,聽到我的喊聲,困難的轉頭過來,視線似乎模糊,但用力想要看到我……

  我心中永遠精神奕奕,神采煥發的倩倩,突然變成這樣奄奄一息毫無生氣的慘樣,我終於哭出聲叫著:「倩倩,你不要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那邊陶珣哭喊著:「姐姐,姐姐……」在地上跪爬著趕了過來。

  倩倩眼神似乎稍微明亮了一些,她看著我想要說一些話,但嘴巴一張開,卻只發出:「嗄……嗄……」的聲音,那輪打穿她的喉嚨和頸動脈,血都流進她喉管裡了,讓她發不出聲音。

  天哪!好慘……我淚水忍不住直掉,泣聲說:「別說話、別說話……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你……很痛對不對?別怕,我現在就帶你到醫院……」陶珣哇娃大哭,嘴裡一直喊著姐姐,更加讓我心慌。

  倩倩努力牽動嘴角,好像想要擠出一個笑容來安慰我,卻始終帶不出來。她模糊的眼光很溫柔的看我,右手緩緩抬起來,想要撫摸我的臉,但那只足以痛擊敵人的手臂,此時卻是危危顫顫,無力伸到我臉上來。

  我趕緊空出一隻手來,伸出去牽住她的手……我的手抓了一個空,她的手頹然垂下……倩倩的頭歪靠在我的胸口,眼睛閉上了,這時她臉上終於泛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我腦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不知呆佇了多久,直到陶珣哭天搶地的哀嚎聲在我耳邊響起,我才驚醒,也確定倩倩已經離開我了。

  我抱著倩倩的身體放聲大哭,哭得涕泗縱橫,哭得比陶珣還大聲……

  腦中影像一幕幕閃過,都是倩倩的……直爽開朗又沒心機的倩倩、在危急中奮不顧身守護我的倩倩……還有在患難中真情相倚以及在溫柔中纏綿悱惻的倩倩……所有的影像都好鮮明,但身邊的人卻已經從此消逝。

  我一直哭,完全不顧週遭的敵人是否嘲笑我,劇烈抽泣中身體愈來愈無力,我心裡也完全喪失鬥志……

  「砰搭」一聲,旁邊的陶珣哭暈過去了,栽倒在倩倩的身邊。我的意識被喚醒,想到我的危機還沒結束,許多我所愛的人都還在危怠中……

  我把倩倩的身體輕輕放下,一手擦著自己臉上的淚水,一手擦著倩倩臉上的血漬……我不要她看來髒兮兮的樣子,她一定也不喜歡。

  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復,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抬頭看看對方,黃震洋臉上似乎有歉疚之色,蕭薔和深紅則面無表情,我微微感到蕭薔眼中的含意卻像帶著快感,一直往她臉上瞪視。

  蕭薔掩飾不住得意,終於嗤笑說:「她說為你死都願意,很好啊!她終於如願以償了,哈哈……」

  我幾乎想衝上去和她同歸於盡,但我還沒付諸行動,那邊蘇敏卻舉槍瞄準蕭薔……「砰」的槍響,蘇敏還來不及開槍,深紅已經準確的又擊中她的左肩!

  我趕忙跑過去看蘇敏,她臉色慘白的安慰我:「沒事……她還不想我那麼快死。」

  這一輪打中她的左肩胛,蘇敏肩骨碎了,左手軟軟垂下不能再動了。她剛才右手腕又讓譚一同捏碎,至此她已經完全沒有攻擊能力。

  深紅得意的說:「紫蘿,我完全消滅你的反擊能力了,嘿嘿……我們終於分出高下了。」

  蘇敏沒理她,對著我低聲說:「叔叔,我很對不起你……想不到竟然讓你陷入這樣絕望的境地……」她一向冷漠的臉,這時充滿懊悔的說:「……爸爸、哥哥一定不會原諒我……」

  我自己也已經頹然喪氣,但聽到她這樣自責,不忍的說:「阿敏,不要這樣想,你已經替我做了太多事了,叔叔好高興……」我強扮笑容說:「……你真的很厲害,剛剛嚇死這些傢伙了……我都想不到以前那個只會撒嬌的小阿敏,竟然會變得這麼強悍呢!」

  蘇敏呆呆看我一會兒,忽然掉下眼淚說:「我也好想像小時候那樣……纏著叔叔撒嬌,你每次都說笑話哄我,每年都帶禮物給我……」

  她神情完全像她小時候那樣純真,喃喃的說:「……每年潑水節,我都一大早就坐在門口上,等你出現……有一年你說沒空到馬來西亞,我在房間哭了兩天都不肯出來,直到你寄給我的芭比娃娃送到了,才高興的跑出來從哥哥手裡搶過去……」她說到這兒,一下子黯然的說:「……那個娃娃在逃難的時候,來不及帶出來,我難過了好久……」

  我笑說:「沒關係,叔叔再幫你買一個。」蘇敏也笑容燦爛的說:「好,要買和那個一樣的喔!」

  她說完這句話,轉頭看看身後的敵人,笑容一下子變淡,忽然靠上來緊抱住我,哭著說:「叔叔,對不起……」

  我拍拍她的背,心中也感到苦楚。

  我緩緩站起,向對方說:「我徹底輸了,你們現在打算怎麼處置我?」

  蕭薔狂笑說:「你們聽到沒有?聽到沒有?……他說他輸了,不可一世的李唐龍親口說他輸了,哈哈……」

  黃震洋表情嚴肅的說:「李先生你肯合作,那太好了……我也不希望再傷害任何人,你就把Springfield那個檔案的密碼說出來吧,我們確實無法在短時間內破解它。」

  看常持秀、蕭薔、譚一同臉上不約而同露出貪婪的表情,我心中厭惡,冷淡的說道:「我只說隨你們處置,並沒有說同意把檔案交出來,你們是不是會錯意了?」

  常持秀驚訝的說:「你不同意!你難道想死?」

  我和蘇敏對望了一眼,她表情堅定的對我點頭,說明了她支持我寧死也不願屈服的決心,我也回她一個笑容。

  轉頭之際,瞥見地上的陶珣,暈沉沉的躺在倩倩的屍體旁邊,我心中一痛,決心隱隱動搖。

  蕭薔重重的哼一聲,冷冷的說:「你看看這個再說吧!」

  她拿起一隻遙控器,將螢幕上的畫面快轉了一兩分鐘,畫面上出現了另一段情景……

  一個房間內,幾十個男人圍在一名長髮女性身邊,他們淫笑地看著那名長髮女性,雖然還沒什麼侵犯的動作,但人人都已赤裸了上身,似乎蓄勢待發隨時就要將那女人生吞活剝……我認出其中幾個男人就是輪暴蕭薔的傢伙,而那名女性雖然眼睛被膠布貼住,但我還是認得出她是--童懿玲!

  看我一臉驚駭,蕭薔得意的說:「只要我一通電話過去,這個姓童的女人馬上就會遭到被輪姦的命運,嘿嘿……聽說她可是被你捧在手心裡當寶貝的乾妹妹呢!……」

  在我急怒中,蕭薔又說:「另外我剛才在外面已經接到通報,中正機場的警務部隊已經盯住了一名企圖非法出境的男子,雖然對方不容易對付,但絕對不可能脫逃,只要我這邊同意,他們準備下達格殺勿論的命令……」她轉向蘇敏說:「……那名男子應該就是你哥哥--蘇琛。」

  混帳!我該想到我早已被她們監視了一整天,蘇琛的行動豈有不被發現的道理?

  蘇敏用憂慮的眼神看著我,她雖然不怕陪我一起就死,但想到她哥哥還有被挾持的童懿玲,她卻無法不顧慮其他人的安危。

  蕭薔似乎意猶未盡,又說:「還有,你讓陳璐從大陸派過來的人馬,我已經掌握全部的名單,只要一入境,立刻就會遭到海關機動警察的逮捕……」她得意到像快飛起來的說:「……你完全沒幾會了,哈哈……」

  我已經完全無力對抗她們了,轉頭看看蘇敏,她也對我慘然一笑。

  我慢慢蹲坐在倩倩的屍體旁邊,拉她的手握在我手心裡輕輕撫摸,再看看陶珣,又看看蘇敏,心中做了最後的決定……

  我說:「黃震洋,你說你已經控制住蕭薔,並且認為她其實已經沒什麼影響力了,是嗎?」

  蕭薔的臉上僵硬住。黃震洋卻點頭說:「沒錯,我是這樣對你說的。」

  我說:「那我和你談個條件怎麼樣?你認為我還有沒有資格和你談?」

  黃震洋認真的說:「你別客氣,即使你想和中、美、台三國政府的首長談,我都會立刻去邀請他們來,不過……不能影響我的任務。」

  我笑說:「很好……」伸手指著蕭薔說:「……我不想看到這個女人,你能不能幫我把她弄走?最好是……弄點苦頭給她吃吃。」

  黃震洋也笑著說:「當然可以,我馬上叫人把她帶走,並且……一定處理的讓你滿意。」

  蕭薔臉色大變,囂叫說:「你們憑什麼?深紅!……」她正叫著,旁邊的深紅卻往黃震洋那邊靠過去一步,冷淡的說:「雖然是美國這邊找到我的,但卻是黃先生告訴我,對手是紫蘿這個女人,我才接受這次交易……很抱歉,我認為我這次的僱主是他。」

  蕭薔眼睛瞪得快爆出來,指著黃震洋:「你好陰險!……」

  黃鎮洋笑說:「快把她帶走,李先生不想看到她。」

  蕭薔破口大罵,但黃震洋不以為意,指示深紅把她帶出去。深紅打開廳門把她押出去,外面竟然已經有許多人了,一下子就把掙扎叫罵的蕭薔帶走,至於會帶到哪兒去?我不知道。

  我相信黃震洋早就想要這樣處置蕭薔了。黃震洋又看著我說:「李先生,你還有什麼條件?」

  我又要求他釋放童懿玲,他立刻一通電話撥過去,要那些人把她安全地送回去。接著我又看著他把蘇敏送去醫院,把陶珣送去中國領事館,還打了電話去機場,要求警方暫緩圍剿蘇琛的行動。

  他一一照我的要求辦到,我忍不住懷疑的問:「你真那麼相信我?」

  黃震洋聳聳肩,輕鬆的說道:「只要你還在這裡,我隨時都能夠再抓她們回來。」

  他老謀深算,完全把我吃得死死的。

  我苦笑:「黃震洋,大家不枉相識一場,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我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看我這樣問,黃震洋臉上乍然出現不忍之色,他溫和的說:「李先生,我始終很欽佩你。在過去短短十年間,你從孑然一身開始手創中聯,而至獨佔全球經濟版圖的五成,這樣的成就,中研院長李遠哲曾經形容說在華人歷史上只有另一個人可和你比擬,差別的是他運用軍事力量,而你使用經濟力量,那那個人就叫--成吉思汗。」

  我說:「不必把我形容得那麼神,我終究是栽在你手上了……你說簡單一點吧。」

  黃震洋表情嚴肅的說:「李先生,這個世界需要合理的均勢……我覺得世上不應該有你這種人。」

  他的話讓我無法接口。

  我打電話給陳璐,我平淡的說:「你把Springfield那個檔案打開吧,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陳璐在電話那端沉默了好久才說:「我知道了,但是……你會平安嗎?」

  我苦笑著說:「我也不確定,大概會吧……對方是黃鎮洋,他也許會放過我吧。」

  陳璐又半晌沒出聲,應該陷入極大的震驚。她跟我心意相通,從我的語氣和我所描述的狀況,立刻能判斷出我所遭遇的處境。

  電話中,她的聲音透露出絕望與哀傷說:「如果你……不在了,我是不是可以跟著你去?……」

  我說:「不行,你必須留下來把我所關心的事情處理好……」我也忍不住傷感的說:「……如果你覺得一切都能讓我安心了,那……你就來吧。」

  陳璐說:「好,我知道了。」我似乎可以看見她在電話那端,含著眼淚用堅定的笑容在對我說話。

  我讓陳璐開始啟動那顆加密的硬碟,硬碟中的資料開始自動執行,我在這邊的電腦上,已經可以透過連線去觀看那些資料正經由AutoRun的型態,一筆一筆飛快的執行著……

  黃震洋感覺有點怪異,看著螢幕問我說:「怎麼它一直在跑?為什麼還不停下來?」

  我說:「這個Springfield我稱它為「春天計劃」,它並不是一支檔案,它應該算是一組程式,當然會跑了……」

  黃震洋不安的問:「春天計劃?程式?它……要執行什麼結果?」

  我說:「你看了就知道……它快跑完了。」

  黃震洋驚慌失措,才想再追問我,但電腦「叮」一聲,螢幕上出現Finish的訊號,程式已經跑完了。

  黃震洋和常持秀都趕緊圍過來看。畫面上的訊息說明Springfield已經執行完畢,總共發出二百一十九封雙向通訊的E-mail,並有副本傳到瑞士的銀行團,而系統裡面稱呼這個由三十一家國際銀行所組成的銀行團,叫「公證人」。

  黃震洋大駭,驚呼:「蘇黎世協合銀行團!公證人?李先生你……你在搞什麼鬼,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也學他聳聳肩,漫不在乎的說:「你叫我打開這支檔案,我就照辦了……你又沒問我檔案內容是什麼?」

  常持秀仔細又瀏覽了一遍,大罵:「混帳!怎麼會有你這種人?……」他不知所措看著黃震洋說:「這……這不是全完了?」

  黃震洋也六神無主的在盯著螢幕看,他問我:「你一開始就定了這樣的計劃嗎?你寧可這樣拋棄掉幾千億的財產,這……這算是你的遺囑嗎?」

  我懶得說話,只點點頭。

  常持秀不斷大聲咒罵,我理都不想理他,只注視著黃震洋說:「你不是說各國政府懼怕我這樣的經濟強權嗎?現在他們可以不用怕了,李唐龍已經真的消失了。」

  黃震洋頹喪的說:「李先生,我真的是很佩服你……」,他舉起手中的槍對著我說:「但是,這樣我就無法對上面交代了,你明白嗎?」

  我再苦笑,無奈的說:「我本來就不相信你會放過我……你開槍吧,去對你的上司說李唐龍始終不肯合作,所以被你殺了。而你並不知道Springfield到底是什麼……」

  黃震洋喟然一歎,也說:「既然都被你說中了,那……我只有說抱歉了。」

  他的輪口如毒蛇的眼睛,死盯住我。我閉上眼,然後聽見槍聲響起……

  廣州市。

  這個大陸南方最繁榮的都會,正有一場盛事在展開。

  停辦了整整十年的春季交易博覽會,今年首次恢復舉辦。由於經濟復甦而首度擴大為廣州國際貿易博覽會,並且初次啟用在江南區新落成的新式會場,使得這個集會盛況空前,來自全球的參展單位總計達二百四十一個國家,四千七百七十個企業之多,似乎代表著新經濟時代來臨,景氣一片欣欣向榮。

  佔地廣達一百六十六公頃的會場,除了臨時組建的各類產業會場之外,永久性的展覽廳、貿易中心及國際形象館……等巨大的建築高聳矗立,隱約在誇示著新經濟時代的富裕及繁華。

  國際形象館是僅次於貿易中心的第二大建築物,館內有全球各巨型企業長期承租的形象展覽廳共八十九個廳室。其中位於一樓大廳後段,面積最大的的廳室目前正舉行開展第一天、第一場次的企業形象展出會,會場大門前的電子看板打出承租企業的名稱:「國際聯合物產開發集團會館」,場內四處望去均是政商名流、各國權貴,真正是冠蓋雲集、風雲聚會。

  偌大的會場內有將近一千個席位。講台邊,美麗的女司儀正透過麥克風發言說:「……感謝各界嘉賓蒞臨本公司會場,在多媒體簡報進行之前,本公司很榮幸邀得廣州市市長胡宇燊先生來致詞,請各位嘉賓以掌聲歡迎胡市長致詞……」

  在熱烈掌聲中,身材肥胖的胡市長走上講台,清了清喉嚨,慢慢才說:「感謝各界來賓蒞臨本屆博覽會以及國際聯合開發集團的展出會場,各位都知道,國聯集團就是前中聯集團所改組的,也是當今全球資產總值最高的一家企業,光是這一點,本人當然要搶著來參加他們的首展典禮,相信大家的想法也跟我一致才是……」

  台下響起一片笑聲,接著又為他的坦率和詼諧妙語轟然鼓掌。

  胡市長接著又說:「當然,相信大家也跟我一樣有另一個心情,義不容辭的搶著要來參加國聯集團的首展,那個心情就是--感謝。」

  台下再度響起掌聲,但每個人神情肅穆,不再發笑。

  胡市長說:「三年前,黑暗經濟時代宣告結束,籠罩全球長達十年的不景氣黑潮終於結束,開始了新經濟時代。但我相信在座各位都跟我一樣,永遠也無法忘記那淒慘難熬的十年,不僅已開發國家的人民在蕭條晦暗中度日,未開發國家的饑民更是餓病而死達四千多萬人,這場浩劫所帶走的人命居然超過兩次世界大戰喪生人數的總合!……所幸,這一切都已經過去,而結束這一場世紀苦難的不是別人,正是已故的國聯集團前代總裁,世人所景仰的--李唐龍先生!」

  台下的掌聲更盛,連會場邊的禮賓小姐和擠在會場外的聽眾、記者都跟著拚命鼓掌,似乎人人都想藉著鼓掌來傳達自己內心的敬意。

  胡市長用很莊嚴的語調又說:「……李唐龍先生在不景氣時代,一手創建了中國聯合開發集團,不僅提供數千萬個就業機會,造福無以數計的家庭,更是在黑暗時期,提供全球經濟一條運作的命脈,避免了戰爭爆發也留下新經濟時代的開創契機,他這一番功績不用我多說,光從前年諾貝爾基金會追鎰和平獎給他,創下首度由企業人士獲贈這個獎項的先例,更在去年新增設諾貝爾經濟獎金並追頒給李先生之後,再創史上首位一人獨獲兩項諾貝爾獎金的例子,我們憑此就能明燎世人對李先生成就的肯定……」

  掌聲又起,胡市長只好暫停。

  他等掌聲稍息,才又感懷的說:「……李唐龍先生不幸英年早逝,三年前發生墜機事件,全球經濟驟失領袖,全世界陷入恐慌,唯恐更黑暗的時代將要開始……可是沒有人能想像得到,李先生竟然釋出全部財產,把數千億的中聯股權以低價轉讓給全球的員工、慈善機關、公益團體、綠色組織……他這一個遺愛人間的豪舉,震驚世人也感動各國政府,不僅將全球經濟的主導權妥善分配到非權力核心的平民層級,也促成革命性的經濟再造運動,終於開創了新經濟時代,至今國聯集團仍被全球奉為經濟領袖,但它所代表的意義,已不是舊時代權力集中的托拉斯資本主義集團,而是億萬人都利益均沾,真正擔負著基礎民生、追求均富的精神標塔,是我們所有人共同擁有的國際聯合物產開發集團!是李唐龍先生留給我們的!」

  他雖然講的激動而高昂,但全場爆起的掌聲如浪濤般壓過他的聲音,所有人忍不住起立鼓掌,掌聲一波一波響著,一直傳到會館外。

  胡市長又說了一些感懷、悼念的片段,惹得場內有些來賓甚至都傷感掉淚,但最後仍以興奮的語氣祝福國聯集團永遠興隆來結束他的致詞。

  胡市長鞠躬下台後,美麗的司儀再度發言:「本公司已故總裁李唐龍先生的確是一個偉大的企業家,不僅遺愛世人,也嘉惠本公司全球的員工、家人,讓我們都無限追思緬懷……」她聲音忍不住哽咽,稍停一下才說:「……現任總裁陳璐女士在繼承李先生的遺志之後,三年來親自督導各項業務,不僅將李先生遺囑托付的各項交代都一一實現,並帶領中聯集團完成改組,一路主導全球各經濟區塊的高峰會議恢復對話,終於在去年完成全球性會議,得以開創今天的新經濟局面……陳璐女士並在今年初繼李先生之後,成為全世界第二位獲頒諾貝爾經濟獎的人士。今天陳璐總裁也駕臨會場,請各未來賓歡迎陳璐總裁上台致詞。」

  比歡迎胡市長還熱烈的掌聲、歡呼聲充塞會場各個角落。在眾人矚目中登台的國聯集團總裁--陳璐小姐慢慢走上講台。她散發著難以形容的美麗高雅,吸引全場人士的目光都不自禁往她注視。掌握著全球最龐大的企業,主導新經濟推動路線的靈魂人物,竟是如此美麗動人的女性!……許多年輕的來賓和場邊的禮賓小姐都向她投以崇拜的眼光。

  陳璐先歡迎各界來賓蒞臨並感謝胡市長的致詞,在一小段客套應對之後,她漸漸帶出感性的音調說:「……我一直懷念董事長,呃……抱歉,我始終習慣稱呼李先生為董事長,真是對不起……」她抱歉地對大家笑笑。

  所有人都用熱烈的掌聲和愉快的笑聲來回應她,鼓勵她不用介意。在通俗的觀念中,董事長的職銜低於總裁或執行長這一類的稱呼,世人大都稱呼已故的李唐龍為前代總裁或李先生,表示敬意,但若由陳璐小姐口中說出「董事長」這個字眼,是不會有人敢表示意見的。

  陳璐繼續說:「……我一直將董事長當成我的恩師、我的指導者,以及……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人。十三年前,我初次見到他時,他自稱自己是一個從台灣流浪到北京的落拓商人,但那時他眼中散發出令人震撼的熱情,他用極其懇切的語調告訴我說資本主義的發展已將盛極而衰,雖然它能引發人性的積極面而產生進步,但一旦資本集中的程度被擴張到足以誘發人性的貪婪面出現,那將會出現和從前政治集權下相同的結果,貧富將不均、民生將凋敝,強者會屠殺弱者、握權者會踐踏庶民,所以經濟競爭所造成的新戰場,其殘酷的景象將猶如軍事戰爭一般……」

  陳璐的言詞震懾住所有來賓,緊抓住他們的心,會場內一千多名賓客、工作人員絲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都靜靜地聽著她演講。

  陳璐眼光遙望遠處,似乎陷入回憶般說:「……他矢志要創造一個新的經濟局勢,讓民生更富庶、繁榮,但是在舊經濟時代裡,政客、權貴、軍事力量和國際形勢都深深左右經濟的發展,可說完全被掌控盤據,一般人即使有心改革,卻難以對抗這些勢力,唯有舊體制崩潰之後,才有機會……」

  陳璐稍頓了一下,繼續又說:「董事長並不是要發動革命,他是溫和善良的人……舊體制是自然崩壞的,完全在他的預測中發生了,他真是一個有遠見的人……我在當時接收到他的思想,並且不顧一切決定追隨他……我想很多人都知道我的過去,那時我只不過是一個完全不懂商業、經濟的時裝模特兒,但董事長毫不在意我的背景,不僅立刻僱用我還熱心指導我,於是中聯集團的前身--中國貿易有限公司,就在只有一個老闆、一名員工的的環境下成立了,在隨後的十年裡,我親眼目睹他一步一步實現當初他告訴我的理想,也就是各位今日所看到的奇跡……」

  台下再度爆出如雷掌聲,會場外的民眾越聚越多,也拚命拍著手。大會為了對國聯集團表示禮遇,特別安裝了擴大機及電漿顯示板,場外的群眾雖然沒有入場資格,但也能在國際形象館外的廣場聽到場內的演講。

  陳璐說:「董事長在成功以前就立下了豪願,要造福庶民,這是我願意終生追隨他的原因……我知道有些人質疑說李先生拋棄遺產是因為他沒有子嗣,我在這裡說出李先生生前的志願,就是為了讓大家清清楚楚的知道他偉大的人格,而那些人污蔑他的情操,終將遭人唾棄、愧恨終生……」

  陳璐說這段話時,目光飄向會議廳內的一角,似乎在睥視某些人,有些來賓跟著她的目光方向四處搜尋,但無法確定她到底在看什麼。

  陳璐又簡單說了一些感謝大家、祝福新經濟蓬勃發展的話,在全體起立鼓掌的歡呼中下台。

  場內繼續請了幾位貴賓上台致詞以及播放企業形象宣傳的多媒體簡報,簡報的內容從李唐龍的生平開始介紹,隨後表彰前中聯集團對物元經濟潮流的貢獻,末段則讚頌李唐龍在過世後,中聯董事會遵照遺命將全部物業、資產、股權的百分之二十無償發放給員工,百分之二十認捐給公益團體,另有百分之三十以低價和全球十三個財團互相交換股份,實質上等於中聯轉投資這些國際性企業而成為控股公司,最後有百分之三十則購買各國的建設公債。由於高達七千七百多億的資金分散至全球各處,因而促使國際匯市重建,開創新的經濟局面。

  簡報約歷時二十分鐘結束,最後在全場為李唐龍默哀致敬三分鐘及司儀的感謝詞中禮成落幕。

  陳璐接見了幾位貴賓之後,準備離開會場回到下榻的飯店。

  女司儀跑過來對陳璐說:「總裁,有幾位台灣來的貴賓想要求見,他們正在105休息室中等候,你如果願意見他們,我叫人帶他們過來。」

  陳璐愣了一下,喃喃說:「台灣?是他們……竟然有臉來見我……」,她想了一下說:「好吧,你讓他們過來。」

  女司儀去吩咐了一下,一會兒進來兩個男人,一見到陳璐,馬上滿臉堆歡的說:「陳總裁好久不見了,你今天的演講太精采了,讓全世界的人都更加懷念李先生。」

  陳璐平淡的說:「常先生、黃董事長,別來無恙,你們想見我是否有什麼指教?」

  這兩人原來是常持秀和黃震洋。

  常持秀陪笑說:「哪裡敢有什麼指教,只是來向你致意一下,並且也要解釋一點事情,就是你說有人質疑李先生處理遺產的決定……那千真萬確不是我這邊發出的言論,希望你諒察。」

  陳璐皺眉說:「哦,我有提到是你福爾摩沙集團常總經理說的嗎?」

  常持秀髮窘地說:「是……是沒有,不過你剛才向我們這邊看……看了那麼一下,很多貴賓就誤會了,美聯社的記者剛剛就一直追著要採訪我……」

  一直跟在陳璐旁邊的一名女性職員往前一站,不客氣的說:「常總經理,你太一廂情願了吧,我們總裁演講一向以溫文有禮著稱,發言中總會禮貌的注視聽眾。她主持數十場國際經研會議,風格素來如此,各國官員和媒體記者都還讚美她,怎麼瞄你常總經理一眼,倒變成別有所指?人家媒體記者或許是看福爾摩沙集團背景雄厚,對你特別青睞呢!」

  陳璐出聲制止:「芹美,不可以對客人失禮。」

  這人是李芹美,她精明能幹,行事剽悍,一直是陳璐最倚重的左右手。看常持秀來擾嚷囉唆,便站出來冷潮熱諷,國聯的人一向對福爾摩沙集團非常厭惡,尤其是常持秀這個背負許多恩怨的人。

  常持秀本想跟溫和的陳璐討饒求情的,居然碰到潑辣的李芹美對他不留情面地冷損,畢竟他也是國際性大集團掌舵者的身份,這般遭到年輕女職員的無禮取鬧,一下子老臉翻白,不知如何招架。

  黃震洋此時開口說:「陳總裁,過去發生很多事,我們不敢期望國聯會對我們以禮相待……但是現在世界局勢已有全新的風貌,台灣政府和福爾摩沙集團都是世貿總協的重要成員,你們國聯集團身為世貿總協的主席,是否應該對所有轄下的成員都包容對待,才是主席應有的風範吧?」

  陳璐看他一眼:「黃先生你說得很得體有理,我完全接受你的說法……」,她眼光繼續直視著黃震洋,心有所感的說:「……以前董事長就對你非常欣賞,說你是台灣最有眼光謀略的企業家,他簡直是不惜任何代價都要提拔你……」

  黃震洋不敢和她的目光相接,稍微低下頭說:「李先生對我的栽培之恩,我絕對不敢稍有或忘,只是……當時我也是不得不……奉命行事……」

  陳璐聽了他的話,神情突然激動但隨即克制住,從鼻孔發出輕微的嗤聲,淡淡的透露出不滿。這種表現對一向溫和的陳璐已是很激烈的反應了。

  另一名男性隨從卻不客氣的叫囂起來,咒罵說:「奉命行事?姓黃的你這個人渣!你懂什麼叫感恩圖報嗎?什麼叫廉恥嗎?……你要對李先生開輪之前,腦中怎麼就不會想到李先生的恩情?……我不懂什麼新經濟局勢,反正讓你這種奸佞小人活到現在,我看這世界還是一樣沒有天理!你最好快滾,別來吵擾我們總裁,要不你信不信我陶述一拳就把你們倆脖子上的豬頭捶爆?」

  暴躁的陶述握著拳頭對黃震洋怒目相向,黃震洋聽說過這個人,知道他挾怒出擊之威力絕不下於槍炮開火,更何況當年他姐姐陶倩倩雖不是他下手打死的,但等於也是共謀的兇手,剛剛進門求見時,不知道這個男人就是陶倩倩的二弟陶述,早知道的話他才不肯進來,面對這個男人可是有性命之憂。

  看黃震洋和常持秀驚惶退避,陳璐急速站起身拉住陶述的胳臂,用對她來說很罕見的音量大聲地說:「小陶!你在做什麼?你的脾氣為什麼都不改?……忘了從前倩倩怎麼叮囑你們兩兄弟的?還有,記不記得董事長以前維護過你多少次了?你若是還魯莽做事,叫她們能安心嗎?……」

  陶述恨恨看著黃震洋他們,不甘心的把緊握得青筋怒張的拳頭緩緩放下,低聲說了句:「總裁,對不起……我明白了。」忍不住低聲啜泣,顯露出內心無比的怨怒與哀傷。

  陳璐拍了拍他的肩頭,溫柔地安慰說:「你先出去吧,和陶武一起在車上等我……」

  陶述怒瞪了黃震洋一眼,轉身低頭走出去。

  看著這只怒獸離開,黃震洋和常持秀的臉上稍微恢復血色,常持秀急忙說:「陳總裁,我想你是否跟陶先生解釋一下,開輪打死他姐姐的是深紅那女人,可不是我和黃先生……而且,深紅也被黃先生開輪擊斃了,等於是……也幫他報了殺姐之仇了嘛,何必……」

  陳璐沉聲打斷他說:「常先生,當時我雖不在場,情形可都一清二楚,你這樣分辨豈不是太可笑了?難道你希望我把你這位堂堂的福爾摩沙集團總經理,當成只會胡掰耍賴的小丑?」

  看見風範儀態一向優雅的陳璐也說出這樣的重話,常持秀臉紅尷尬的說道:「你……你都知道?那是陶二小姐說給你聽的,還是他……」

  「常先生!」陳璐大聲喝他。常持秀驚覺地趕緊住嘴,看了看四周的人,慌張的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陳璐轉頭對黃震洋說:「黃先生你那時開槍殺死深紅那個殺手,這一手確實厲害……雖然我從不認為這個舉動能夠彌補些什麼,但畢竟最後還是挽救了你們兩個人。我對你這見風轉舵的神來一筆,至今仍深感佩服,難怪董事長這麼稱讚你。」

  黃震洋乾笑兩聲,語調窘迫的說:「我……我不敢接受繆贊,我才佩服李先生的神機妙算和未雨綢繆呢……居然早就布下了這麼深遠的「春雨」計劃,他真是當世諸葛,太厲害了……」

  陳璐眼神凌厲地瞪著他,冷冷說:「可惜董事長已經聽不到你的讚美了。」

  黃震洋被她一瞪,趕緊低頭說:「是、是……可惜李先生聽不到了。」

  陳璐又問:「蕭薔後來怎麼樣了?」

  常持秀一聽,臉色轉為得意,笑著說:「李先生最後交代要懲罰她,我便暗中請台灣的情報當局,銷毀了她所有電腦磁卡,摘除了她全部的身份辨識,讓美國那邊也找不到她。接著黃先生又將她交給台灣的黑幫任憑他們處置,哈哈……她那種一向高高在上,又長得漂亮的女人,最能刺激那些黑道兄弟的淫慾了,聽練武幫的人說他們所有兄弟一個一個輪流上她,每天至少讓她被玩十次以上,玩膩了就轉送給北屯幫,後來又被丟給其他幫派,她一直想要尋死自殺,他們就一再制止並且在她身上注射毒品,讓她無法自主,去年底聽說被賣到菲律賓了,讓她在最爛的娼寮繼續接客,畢竟還是很漂亮,聽說上門的嫖客多得像……」

  陳璐急喊:「夠了,不准再說!」

  畢竟曾經朝夕相處,在許多夜晚裡共同陪伴著同一個男人,多少還是有些感情。陳璐想到那麼美麗、智慧及高傲的蕭薔竟然被無數粗鄙的男人恣意玩弄、姦淫,如此淒慘下場讓她心中非常難過,再也聽不下去。

  陳璐沉痛的說:「常先生,我期望你……」聽到陳璐說出期望這兩個字,常持秀連忙假裝恭敬地凝神聆聽,但陳璐的話卻是:「……期望你會得到善終,別像她一樣的下場!」

  在呆愕中,陳璐揮手要他離開。

  準備要離開會場時,那名一直待在旁邊的女司儀走上前對陳璐說:「總裁,對不起……我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

  陳璐溫和說:「什麼問題你說吧。」她小心的說:「李先生他……他真的已經去世了嗎?」

  陳璐輕咦一聲,奇怪的看著她說:「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她壓低聲音說:「其實……當年那部飛機墜落的前一天,我還在廣州分公司見過李先生,好像……不太可能隔天就搭乘東北線的飛機而失事……」

  陳璐震驚的問:「你在那前一天見過董事長?」

  她點頭說:「嗯,所以從那時開始,我就不太相信李先生遇難了……而且你們剛剛又談到李先生在台灣的一些事情,很抱歉我在廳外都聽見了,雖然我不敢確定李先生是否還沒死,但……至少他並沒有在空難時喪生,是嗎?」

  陳璐默默的看了她幾秒鐘,小聲問她:「你叫什麼名字?在哪個部門?」

  她低頭回答:「我叫唐家璇,是廣州分公司的宣傳企劃室副主任。」

  旁邊的李芹美啊一聲,湊上來看著她說:「唐家璇!你就是那個唐家璇?」

  看李芹美一臉高興的拉著她,陳璐迷惑的說:「芹美,那是怎麼一回事?」

  李芹美興沖沖的說:「她叫唐家璇,那年董事長的確在廣州分公司見過她,董事長還憐惜她年紀輕輕卻很有骨氣,特別交代我要把她從臨時僱員摘升為正式職員呢,呵呵……幾年沒見,想不到你已經爬到副主任,還長得更加漂亮了。」

  唐家璇真的很漂亮,但是聽到李芹美稱讚她,也是不好意思的說:「哪有什麼漂亮……李秘書長,你才了不起,已經晉陞到這麼高的職位了,謝謝你還記得我。」

  李芹美仍然難掩興奮,又問道:「哇,你今天主持的很棒呢!這麼大的場面……對了,你怎麼都沒叫我?我現在不經管人事,很多人我都不認識了……噢,對了,你這丫頭的脾氣就是這樣硬,不想攀附關係對不對?嘻嘻……不愧是董事長賞識的人,始終這麼有志氣。」

  提到李唐龍,唐家璇神情不禁黯然,她眼眶微紅說:「李先生真的對我太好了……我一直很努力以免辜負他,也怕讓他失望……」她眼中浮現淚光,低語:「……他說他還會再來看我,要我加油……我一直不相信他已經不在人世……」

  陳璐柔聲說:「你記著董事長對你的愛護,那很好。不過,董事長隔天就離開廣州分公司搭機到長春市了,按飛機的速度來看,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啊?」

  唐家璇促聲說:「可是,李先生那天下午才……才又花了很多時間幫忙了另一個小姐,那個小姐後來就是東山再起的葡京集團何興邦總裁的夫人岑飛螢小姐……然後,那天晚上李先生跟我……呃……對我訓勉了很多話,一直到午夜……我覺得整個看來,他似乎並沒有趕著要搭隔天一大早飛機的計劃,後來我也計算過行程時間,如果他要趕上那班瀋陽起飛的A152班機,那他至少得趕搭白雲機場AM6:00左右往北的班機,我又查過旅客名單,所有的班機都沒有他的名字和他當時借用楊垂徵協理的假名,所以……所以有可能他並沒有搭上那班失事的飛機,不是嗎?」

  陳璐溫和的說:「但還是有可能搭上了,不是嗎?」

  唐家璇愣愣的看著陳璐,似乎那麼溫和的一句話,對她來說卻是很殘酷,令她希望幻滅的一句話,她呆愣了幾秒鐘,黯然地垂下頭點了一下,眼淚也跟著墜落胸前的衣襟上。

  陳璐又說:「你心中一直希望李先生仍然活在世上,是嗎?」

  唐家璇眼淚撲朔流個不停,突然「哇」一聲掩面啼哭起來,哽咽的說:「嗚嗚……我無法相信他已經不在了,他對我那麼好……」

  陳璐抱住她抽噎顫動的肩頭,輕拍她後背安撫她,唐家璇抽泣著說:「我好想念他……雖然不相信他已經過世了,可是……可是我每年都在他的忌日,帶著他喜歡吃的炒河粉,到他墳上祭拜……」

  陳璐聽了,無限憐惜的更抱緊她,唐家璇像小孩似的哭著又說:「……每次祭過了,就在心裡罵自己該打,怎麼可以認為李先生已經死了,以後不可以再做這樣無聊的事情了,可是隔年祭日一到,忍不住又去了……」

  陳璐和李芹美聽她如此真情哀訴,不禁也感動非常。陳璐安慰她說:「如果你相信李先生還沒死,那麼不如就這樣繼續相信,好嗎?也許李先生就會像你所期望的,還沒死……」

  唐家璇聽到這段奇怪的話,立刻停住哭泣,驚訝的抬頭看著陳璐的臉,而陳璐用很疼愛的眼神看著她,繼續說:「……在我心中,也是不願承認李先生已經不在這個人世了,所以就讓我們都一直這樣相信著,好不好?」

  唐家璇靜思了一下後,對陳璐說:「總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李先生還沒死,所以我要繼續努力,不但不能夠讓他失望,還要讓世人都認為李先生還活著……」她精神更加振作,語氣堅定的說:「……一直讓公司前進發展,實現李先生的願望,那不就等於他還活著,是嗎?」

  陳璐拍拍她淚痕未乾的臉頰,笑著說:「難怪董事長疼你……要加油喔!」

  唐家璇深深鞠躬行禮,退出房門時,轉過頭來笑著說:「陳總裁,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陳璐「唔」一聲,愉快的看著她,等著聽她說。

  唐家璇說:「你剛剛的語氣,就跟李先生那時一模一樣,好像夫妻……」她粲然一笑,消失在門後。

  陳璐茫然地看著她離去,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李芹美走到她身邊,輕聲說:「難得她對董事長那麼深的感情……」她小心翼翼地問陳璐:「……你看呢?不考慮帶她去……」

  陳璐打斷說:「不要了……她不僅有情有義,並且也很堅強,一定可以靠自己過得很好……」陳璐看著李芹美,滿懷感觸的說:「他應該也會這麼想的。」

  李芹美點點頭,似乎也表示同意。

  陳璐搭著車,回到白天鵝賓館。從貴賓專屬的停車棚直接乘專用電梯,一直到頂樓的總統套房,進入前廳時,那裡已經有一些人聚著。

  先過來為她卸下外套的是江筱惠,那是以前李唐龍非常珍愛的一名職員。她一邊為陳璐把外套收進衣櫃,一邊說:「何興邦總裁和他的夫人岑小姐,還在商務廳聊著,應該快要告辭了……」才說著,商務廳的廳門打開,一對氣質高貴的夫婦被送出來,負責送客的是主任秘書吳紅霏,也是以前李唐龍很喜歡的職員。

  何興邦看到陳璐,歡笑著走過來問好。

  陳璐拉著他夫人的手,愉快的說:「何總裁,我是第一次見到你夫人呢,真是漂亮極了……難怪以前你都藏在府上不肯帶出來讓人看。」

  何興邦「哈哈」大笑說:「陳總裁你見笑了。在你面前我也不見外要說你才是頂尖的麗人,賤內跟你一比,就像我葡萄牙農莊上的村婦,哪敢出門見人,哈哈……」

  岑飛螢其實清麗端莊,艷光四射,當年還曾是廣州市頂級俱樂部裡的首席紅牌,其美貌絕對不遜於陳璐的。

  陳璐不以為然說:「呵,何總裁你講話太不節制了,怎麼可以把嫂夫人形容成村婦呢,也不怕她聽了生氣。」

  看岑飛螢笑吟吟地並沒生氣,何興邦更肆無忌憚的笑說:「反正我也不是瞎說,就拿當時李先生毫不心疼的就把飛螢從廣州送到葡萄牙來給我這點說起,我那時還想李先生怎麼這樣慷慨?……後來見到陳總裁,我心底總算都明白了,哈哈……」

  他繞著彎稱讚陳璐,雖然言詞露骨俗趣,但陳璐也不以為意,雙方看來非常熟捻。

  笑談了一陣後,陳璐正色問:「你葡京那邊情況怎樣?若有什麼計劃需要再揖注資金的話,記得隨時通知我一下。」

  何興邦也正經的說道:「那倒是不用,自從第一次轉進來的四百億資金到位後,我三年來的經營決策都是以保守穩健為原則,不敢亂花。到現在各項投資都算穩定,尤其西、葡邊境的聯合貿易廣場獲利成長非常驚人,我預計到後年底,集團的資產總值一定可以淨增百分之六十。我很感謝李先生當時的援助,絕對不敢再犯以前浮躁冒進的毛病……而且,我內人也協助我在一旁監督著,要我絕對不能辜負李先生的再造之恩。」

  陳璐笑說:「別講得那麼見外,李先生當時認為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所以他在春雨計劃中,列訂了你是第一家要轉投資的企業,甚至都還排在西門子、杜邦……這些財團之前,可見他也是真正看重你的,以後你就放手經營吧!」

  一旁的岑飛螢感歎說:「李先生真是個不平凡的人物,他居然從我這樣一個出身低微的女人口中,就輕易判斷她交往的對象可不可以信賴托付那麼大的一筆資金,這……這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見識。」

  陳璐笑著拉她到一邊,小聲跟她說:「你可別聽你老公剛剛的胡言亂語,我相信李先生當時對你一定也非常喜愛……只不過,他必定是認為你留在何總裁身邊,對任何人都會更好,事實也證明如此,對嗎?」

  岑飛螢稍稍臉紅,低聲問:「真的這樣說嗎?是他……」陳璐微笑不語,豎起一根手指捂在嘴唇上,要她不用再說。

  岑飛螢會意,尷尬的點點頭說:「我明白,我真不是一個好女人……但是我還是希望你瞭解,我永遠都感激他,並且……想著他。」

  陳璐點頭微笑,看著心情起伏的她挽著丈夫的手臂,告辭離去。

  此時,內室裡傳出一陣笑鬧聲,陳璐忍不住也笑著推門而入。

  房內正裸體追逐,不住嘻鬧的是姚鈴兒、陶珣這兩個年紀最輕的女孩,江筱惠用她溫柔的聲音正在斥責制止她們別在床墊上蹦蹦跳跳。

  一旁哈哈大笑的是--我,李唐龍。

  陳璐過來給我一個深吻,愉快的說:「不得了,你知道我今天在會場又碰到一個對你深情不渝的女孩了,你猜得到是誰嗎?」

  我抓住從我身前追逐而過的鈴兒,伸手在她身上胡亂搔癢,惹得鈴兒咯咯發笑,拚命叫饒:「哎喲,不要了……董事長饒命啊,鈴兒最乖、最聽話了……你別這樣罰我,我不行了……」陶珣等到便宜,開心的追過來圍攻,一邊搔她癢,一邊笑說:「還敢不敢笑我?哪個沒規矩的活該癢死,大哥射精射到我鼻子上,很好笑嗎?一會兒讓我幫大哥吸得來興兒了,我拜託他狠狠一注射在你兩邊鼻孔上,活活悶死你才罷,看你求不求饒?……」

  鈴兒笑著回嘴說:「悶得住我麼?我舌頭長,伸上來一舔就都進我嘴裡了,白白還賺了好味的,讓姐姐你在一旁兒乾瞪眼兒……哎喲,別……別再撓癢癢兒了,好姐姐饒命啊,呵呵……」

  兩人繼續纏在一塊兒嘻鬧著,我早就放開鈴兒了,但是陶珣趁她一身虛軟,無力逃開,佔著上風繼續進攻,搔得鈴兒只有求饒的份兒。

  我問陳璐到底遇見了誰,她反而繞個彎把今天會場全部的事情報告個透透澈澈,而最先引起我注意的是黃震洋這件事。

  我先問說:「你怎麼會同意去見他們的?」

  陳璐說:「你那時同意放過他們,我一直很不能接受,幾次在國際會議裡遇見他們,我都是連理都不想理他們……我那時只是想聽聽他們究竟還敢在我面前提些什麼,沒想到他們隨便找個藉口就要來和我交談。」

  我笑說:「黃震洋這個人能屈能伸,手段很高,他為了台灣政府和福爾摩沙集團在世貿總協的立場及地位,叫他厚著臉皮向你下跪,只怕他也做得到……」我回想往事,認真的說:「……他那時毫不猶豫地開輪打死深紅,接著馬上用低姿態和我談條件,雖然我的確是顧慮到好多人的生命安全……但仔細想想,當時的局面也確實不容我拒絕,而黃震洋瞬時作了那樣一個決斷,證明這個人真的是個難得的人才……或許,我也有點捨不得讓他死吧!」

  陳璐仍帶著恨意說:「結果他這種人仍一身富貴留在世上囂張露臉,你卻得假裝遇難死亡,從此隱姓埋名,消聲匿跡像個隱形人似的……真不知道你那時怎麼會答應這種條件的?」

  我哈哈笑說:「這樣不是很棒嗎?我其實很喜歡這樣呢……」我一邊回想往事,一邊告訴陳璐:「……我當時其實是自己作了這樣決定的,因為我認為黃震洋告訴我的那一句話真的很對……」

  陳璐問:「哪一句話?」

  我感歎的說:「他說世界上不應該有我這種人存在。」

  陳璐忍不住笑出聲,說:「呵呵……說得你好像是鬼神之流或外星人似的?……」她突然想通了更深一層的意思,一時驀然不語。

  我想緩和氣氛,又問她還遇見了誰,陳璐才說了唐家璇的事情。

  我說:「你這樣處理很好,這個女孩不適合跟著我們,那會消蝕掉她那份難能可貴的志氣。」我回想著和她相遇的情景,也想到之後跟著發生的許多事情,有點心悶的說:「……而且後來發生那麼多事,我想我以後也不想要那麼多女人跟在我身邊,這世界已經改觀了……」

  陳璐點頭說:「說的是,真的都改觀了……」她看看陶珣她們,又看看隨後進來的吳紅霏等幾個女孩,嬌笑說:「不過,這些人可都不會變喔。」

  我攬著她的肩,坐在我身邊說:「有這些,我已經很夠了。」

  陳璐把頭倚在我肩上,輕聲說:「我好希望跟這些丫頭一樣,天天就跟在你旁邊,不再去理什麼新經濟、高峰會的,可是你就不讓我清閒。」

  我安慰說:「我知道你辛苦……再忍耐一陣,等經濟指數達到我們預期的目標,那時就真的可以一齊四海遨遊了……」

  陳璐嚮往的說:「我知道……你一直在幕後決策,其實也很費心,我不能陪在你旁邊,要注意別累了身體……喔,對了,新的身份弄好了嗎?」

  我指指陶珣,笑說:「這丫頭在電腦世界裡,簡直是宇內無敵,呵呵……她這次幫我們弄的是新加坡公民卡,連銀行戶頭都開好了呢。」

  陳璐也讚賞的看著還在玩鬧的陶珣,笑說:「多虧有她……那你準備離開台灣了嗎?童小姐有要求跟你一起走嗎?」

  我搖頭說:「懿玲很懂事也很獨立,她說能陪我三年已經很滿足了……住到別的國家她不習慣,所以寧願留在台灣等我回來看她。」

  陳璐從我的身上爬起來,興味地問道:「這次準備往哪兒去玩?日本還是美國?」

  我說:「本來是這樣想,但何興邦剛剛提了一些建議,所以我準備先去葡萄牙住幾個月。」

  陳璐說:「哦?他提議些什麼?看你這麼有興趣。」

  我哈哈笑說:「也沒什麼……只是他提到西班牙和葡萄牙最近發生了一些農業貿易上的歧見,邀請我就近給他一些意見去處理,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我現在才發現,我始終沒機會玩過拉丁民族的女人。」

  陳璐跳起來,氣呼呼的作勢要打我,我則笑著逃進陶珣她們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