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雲夢譚 第四章 無敵一敗·十年如夢

  魔門總部的位置,一直是江湖上的一大謎團,當年魔門叱吒風雲,整體勢力如天上烏雲般覆蓋中土時,不曉得有多少人窮心竭力,想要把魔門的總部給挖出來,卻始終未能如願。

  與魔門總部的相關傳聞,從來就沒有斷過,有的說在海外孤島,也有的說是在一處宏偉的地下宮殿,其餘像是什麼深山老林,雪峰絕頂之類的,各種傳說幾乎到了荒誕離奇的地步,還有人信誓旦旦,說曾在大漠黃沙的海市蜃樓中,見到一座九十九層高的妖魔邪宮,周圍陰魂飄飄,鬼哭神號,堪稱世上至邪至凶之地,那也就是魔門的總部。

  這類的謠傳,倍添魔門的神秘感,但聽在魔門中人的耳裡,就只有啼笑皆非的感覺了。

  「我們是魔門,不是妖魔門,什麼九十九層的妖宮魔殿?這種東西人類蓋得出來嗎?」

  感覺就是這麼荒唐,其實魔門的總部沒有那麼荒誕離奇,儘管也強調保密與安全,但仍是很一般的建築物,位於京師的鬧市區,外頭開著綢緞莊作掩飾,看起來沒有一分殺伐之氣,更別說像是邪派組織的總部了。

  當初建立這座總部的魔門先人,理念相當簡單,魔門是江湖上的邪派組織,卻不是軍事革命組織,總部設立的首要重點該是秘密性,一切盡量低調,否則一旦消息外洩,天下千門萬派一起來攻,連朝廷都發兵圍剿,那就算建設成銅牆鐵壁,也擋不住天下正派的一再攻擊,所以,魔門總部的建設重點,就是保密,還有一旦出事,能夠迅速轉移,絕不做無聊的硬拚與犧牲。

  這個理念,為魔門後人所繼承,一代一代傳了下去,很大一個程度上影響了魔門的中心宗旨。不過,那座流傳久遠,以綢緞莊作為掩飾的魔門總部,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不存在了,天魔下令魔門進入蟄伏休眠狀態的同時,一把火燒了總部,以示決心,那場大火燒掉了魔門的總部,更埋葬了裡頭幾十名魔門高手,少了這批精英戰力,魔門元氣大傷,想不停止活動也不行了。

  因為進入休眠狀態,所有業務全部停頓,總部也沒有用處,大可一把火燒個乾淨,這是天魔任性而蠻橫的命令,事實上,儘管休眠蟄伏,魔門還是有最低限度的業務要辦,需要一個辦事、統合情報與指令的所在,這使得在一段頗長的時間裡,魔門總部被安設在一輛到處行走,難得固定位置的豪華大車上,那就是萬紫樓樓主的專用座車「鳳凰輦」。

  雖說是萬紫樓之主的專用座車,可是鳳凰夫人長年閉關修練,真正坐在車中巡走四方,處理大小公務的,其實是身為少主人的羽寶簪。從這點說來,魔門與同盟會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羽寶簪和袁晨鋒這兩名少主,都是在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給人強逼著趕鴨上架,被迫開始獨當一面,訓練處理各種事務,漸漸上手,還要同時修習文才武藝,雖說享受的資源眾多,但承擔的壓力也不是普通大。

  只是,那輛到處行走、蹤跡飄忽的鳳凰輦,固然取代了魔門總部的功能,但在許多魔門中人的心裡,所謂的魔門總部仍不是鳳凰輦,而是一處更具精神象徵意義的所在,漂浮在萬尺高空,千雲之上,與天同在的那座島嶼,這才是真正的魔門總部,能夠踏上這座島嶼,並且久居其內,就是對個人實力的肯定,也是幾生修來的莫大榮幸……當然,九成五以上的梁山泊住民,打死也不會認可這句話。

  鳳凰輦作為臨時總部,這個事實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不過,隨著天魔重出江湖,魔門的權力中心再度轉移,鳳凰夫人、羽寶簪交出了代管多年的魔門大權,鳳凰輦也失去了往昔的意義。

  當結束蟄伏休眠的命令,傳到各地的魔門幹部手中,許多人都以為天魔必將重建本部,作為雄霸天下的根據地,哪知道這個期望完全落空,天魔隨意挑了一間小客棧,讓各地魔門幹部輪流來見,還一反過去的行蹤飄忽,完全待在那間小客棧裡,對各處魔門分部下令指揮。

  魔門的新生代,對天魔瞭解有限,只知道這一位是絕對惹不起的人物,隨著各部的尊長上司,匍匐在天魔腳下,表示忠誠;至於年紀較長的中老生代,他們也說不出天魔是否有什麼變化、武功是強了還是弱了?反正十多年前,天魔還未蟄伏時,他在魔門中就無人能敵,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的高手少之又少,今天他復出,一樣也是無人能敵,根本無從判斷他武功是否進步了。

  沒有人知道天魔在想些什麼,但魔門中人的那些心思,卻都瞞不過天魔的眼睛,對於他們的想法,天魔常常覺得好笑……

  魔門總部的存在理念,除了秘密、低調,還有另一個重要意義,就是絕對強大的自身實力。魔門不是善男信女的組織,身為魔門的領導人,要在各種挑戰中屹立不搖,只有憑靠自身的絕對實力與智能,除了這兩樣,什麼別的天時地利人和,都是虛妄,不可信賴。

  這個信念,同樣也是血的經驗,歷代天魔無不篤信這原則,一生的心力都用在增強實力上,在這一點上,自己也是一樣,從沒有半分懈怠,並且成就遠超前人……綜觀歷代天魔,自己就算不是裡頭最強的一人,也絕對位於三甲之列,早在十多年前,自己便已傲視中土,除了完成阿鼻血劫最終段時的天妖,能夠勝過自己……甚至能與自己比肩的人,應該都沒有了,自己所選擇的這條道路,這條貫徹一生信念的路,絕對是沒錯的……既然如此,為何自己還會戰敗?為何……還會有那一敗?

  「門主!朝廷已經撤軍,袁晨鋒等一干人,正全速朝京師趕來……」

  屬下報告最新的情報,但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銀劫既然已經現身,接觸過他想接觸的人,目的達成,所有的掩飾行動就不用繼續,而就算之前武滄瀾不知他的真實意圖,得知他出現在那裡後,也肯定會想通前因後果,用來掩飾的煙霧動作失去意義,撤軍、停止妨礙是一定的。

  至於銀劫為什麼要作這些事,為什麼要搶在決戰爆發前去接觸那個人,這世上想得通的人不多,但天魔絕對是清楚的,這十餘年來,花在這件玩具身上的心血,可比在孫武身上要多得太多……

  十多名魔門的高級幹部,本身也都是雄霸一方勢力的高手,現在卻都用尷尬的表情,擠在一張小桌旁邊,聆聽著局勢的最新變化。這間客棧本身就不是什麼大地方,這房間更不是上房,僅是一個普通的小客房,天魔本人霸著一張床,其他人只好圍擠在那張唯一的小桌旁,一臉的無奈。

  以魔門的一貫作風,用一座小客棧來當臨時總部,這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肯定是將整座客棧買下或殺光原本在內的所有人來強佔,佔領後,內內外外佈滿暗哨,內部可能還要大改裝,絕不是這麼隨便挑家小客棧,定個小房間,就來當本部,連周圍的其他房間都沒有包下來,如果有人存心竊聽,只要把耳朵貼在牆板上,哪怕是不會武功的人,都能夠聽清楚大概。

  這幾天,大批魔門的高手,就在這小房間內進進出出,這不只是引人注目,店小二不停地用古怪、質疑的目光,打量著這些頻繁出入的怪人。魔門潛伏多年,各地的魔門幹部多數都有表面身份作掩飾,雖然不是看起來都帶著邪氣,也有不少人外表和善、談吐斯文,但終究不可能個個如此,過半成員仍是滿臉橫肉,身上有刺青,望之便知非是善類,換作是平時,被店小二用這種眼光看,隨手一掌便將之宰掉,現在卻只能強忍,生怕小不忍亂大謀,壞了魔門大計……雖然也沒人知道那大計到底是什麼。

  也不是沒人請示過天魔,這種詭異的情況是否恰當,可是天魔的回答,卻讓他們哭笑不得。

  「掛個牌子在房門口,或是直接放在店門口,就寫魔門總部四個字,就不會有人再來質疑什麼了。」

  這句話,魔門的眾高手不知道該當真,還是當作單純的嘲弄聽,而有了上魔三使的慘痛例子在先,已沒有人敢再去向天魔要什麼答案了。

  看到這些人的表情,天魔時常覺得有趣。這些人如此在乎「魔門總部」的規模與威儀,覺得一夥人塞在小客棧、小房間,就是沒有威儀,但普天下又有什麼,比得上大剌剌亮出魔門總部的招牌,卻沒人敢上門來,還要具有威儀的?魔門千載以來,只能存在暗影之中,不敢公開活動,無非是怕成為眾矢之的,遭受圍攻,假若能夠光明正大,無懼一切,這不是魔門千載以來最威風的時候?

  實力才是一切的依歸,擁有能夠壓倒所有敵人的強絕力量,什麼霸氣、威儀,都會自然伴隨而來,除此之外,再大的排場、再顯赫的威儀,都只不過是一戳即破的浮雲幻象。輝煌豪華的建築,或許能彰顯神的榮光,卻保障不了人世的變幻無常,把精力花在追逐這種事物上,和追著自己影子跑的愚行沒有兩樣。

  能夠被召集到這個小房間裡的,全都不是普通人物,若非一方霸主,就是才幹超卓之士,但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為什麼他們就像睜眼瞎子一樣看不見?盲點,真的就有那麼大?

  這麼奇怪的事,倒真是讓人想不通,不過,比起這個……為何自己會開始想這些東西?過去,自己是不會花時間想這些無聊事的……

  天魔躺靠在床上,沒有作聲,似乎對於剛剛報告的這些情報沒有興趣,也不認為還需要作什麼指示,良久,等不到進一步命令的眾人,一起起身,像平常那樣向床上的領導人行禮,沉默著退出了房間。

  就算從頭至尾,魔門之主都只躺在床上,像是發呆一樣不吭一聲,卻也絕不會有人當他是沒威脅性的失智老人,這並不單單只是因為他們仍記得,當年隨著魔門總部一起燒掉的幾十具屍體,很大的一個層面,也是因為他們知道,一手建立當今魔門運作體系的人,正是眼前這位,他十多年前將魔門大權隨手轉給鳳凰夫人,十餘年後一聲令下,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大權取回,有能力作出這些部署的人,不管怎樣躺著扮殭屍,旁人都不該低估他的智能。

  能力超卓的人,其作風往往特立獨行,這一點在邪派組織裡絕對會被發揚光大,在場的魔門高手對於這類情形早已見怪不怪,即使是他們自己,平日在各自的勢力中,也是飛揚跋扈,從不把旁人的眼光、感受當回事,絕對當得上特立獨行四字,只不過沒有眼前這位貫徹得如此徹底而已。

  房內再次寂靜下來,躺在床上的人沒有在意,只是認真思索一些自身的情緒問題。

  重掌魔門大權……這個說法不太正確,魔門大權自始至終,一直就在自己手上,只不過是從間接遙控,變回直接掌控而已,說起來應該不是那麼陌生,但重新接手魔門諸般事務後,那股始終纏繞在胸中的煩悶與不快,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和這些人在一起,哪怕是命令他們、統馭他們,都讓人非常煩躁,彷彿管理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豬……更明確一點的說法,這些「生物」……不是自己的同類。

  這種非我族類的違和感,以前倒也不是沒有,但從未像這次一樣,如此強烈、如此嚴重,這實在是非常奇怪的事……奇怪到讓自己開始懷疑,身為魔門之主的意義是什麼?

  過去,從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也從沒覺得自己衰老,長年的艱苦修練,讓肉體機能始終維持在巔峰狀態,而魔門的種種奇功秘法中,也不乏讓人青春長駐,維持肉體活力的功法,雖說不可能永生不死,但以目前來看,即使再過三五十年,自己的身體仍能維持強健,猶勝少年,所以,真正變成一個衰弱無力的老人,應該還是非常遙遠的事。

  那麼,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是怎麼回事?不但有這些奇怪的感覺,就連感慨與回憶都變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自己所選擇的這條道路,對至高無上實力的追求,是不可能有錯的,只要擁有強絕力量,便能輕易粉碎一切,掌握一切,而追求實力的方法,就是全心全意,捨棄所有別的誘惑、羈絆,一心專念於武道修行之上,行有餘力時,順手剷除那些將來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不穩因子,拉開與競爭者之間的距離,長久下來,人便能無敵,成為天下無雙的存在。

  這個信念與作法,幾十年來掃平了無數強敵,太陽王、赤城子、天妖、大癡和尚……這些人有的實力還在自己之上,曾一度是自己追趕的目標,最後終究被超越過去,成為倒落黃沙的歷史塵埃……

  信念有實績印證,便能更為穩固,多年來自己始終深信這是唯一的真理,要不是遭遇那次的失敗,自己絕不會有半分懷疑。

  「……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你贏了,我就讓開路,放你去送死?」

  「賭詩詞歌賦是浪費時間,既然都是魔門中人,就照弱肉強食的規矩解決,你我打上一場,如果你贏了,照你的規矩來,要殺要宰都隨你便,但若我僥倖勝了……」

  「我就讓路,讓你去繼續那送死的愚行?」

  「嘿,讓我去送死,你是佔了天大的便宜,賭注如果只有這樣,你佔便宜占太大了,加一條吧,十招為限,我能勝過你,你與魔門從此退隱十年,不干涉中土事務。」

  「十招?你還很年輕啊,腦子已經不行了嗎?」

  「我知道魔門之內,沒有人能夠接你十招,但我還是要說,今天我不但要打破這記錄,更要在十招之內勝你,這是我西門朱玉一生最想贏的一仗,爹,你敢和兒子賭這一鋪嗎?」

  「……賭了。」

  那是西門朱玉一生中最想贏的戰鬥,卻也是自己這輩子輸得最離譜的一場戰鬥。自藝成以來,縱橫天下,未嘗一敗,那次戰敗的衝擊實在很大,儘管西門朱玉的勝利有些取巧,是他自身智略極限發揮的成果,但不可否認,他勝利了,勝得實實在在,令自己這個作父親的啞口無言。

  西門朱玉贏了這一仗,揚長而去,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這一點在彼此的意料之中,他收劍離去的那一刻,父子兩人都曉得今生後會無期,這是他的選擇,誰也攔阻不住。

  喪子之痛,比想像中要稍微重一點,魔門中人欲成大事,至親亦可殺,連親弟弟都滅在自己手裡,喪子居然還會有痛,這點也實在頗出自己意外。然而,比起這份淡淡的悲傷,真正縈繞在心久久難去的,則是一個疑問。

  為什麼……他能練到那麼強?

  這世上的絕頂高手在所多有,兩大聖宗的掌門、域外異族的領袖,都各自有驚人技藝,但這些強人自己從沒放在心上,因為無論他們怎麼強,自己都有信心去克服,最終他們也會敗在自己的手上。

  然而,就只有那麼一個例外,讓自己嘗了敗績,不管他怎樣取巧,也無論自己有多不服,敗了就是敗了,願賭服輸,這也讓自己生出疑問。一直以來,自己深信腳下所走的路沒有偏差,這樣的修練,能夠維持天下無敵的最強實力,但兒子走了別條路徑,最後實力卻超越自己,難道……他選擇的那條路,比自己所深信的這條,更有效果?

  這個疑問沉澱在心裡,緩緩發酵,最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這條路,真的比較強嗎?驗證的唯一方法,就是實驗,但自己可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親自跳下去。

  最妥當的方法,當然是找一個人來實驗,而且必須是一個尚未開始人生的孩子,所以,當那個女人挺著大肚子找上門來,自己破例現身接見。

  「……這是與他有直接血緣的孩子,你有責任庇護他,給他一個安全的成長之地。」

  「唔……與我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嗎?這話有意思,答應你了!」

  一個巨大的計劃,便在那時成形,為了要妥善實施,自己花費了極大心力,甚至連傾注魔門所有資源,秘密建造完成的樓蘭空中要塞都拿來使用,這才完成了世上獨一無二的良善之地,梁山泊。

  舞台建造完成後,接著就是要招募適合的演員,如果直接找一群「好人」來當演員,後頭穿幫的機會應該小得多,無奈魔門之中要啥有啥,偏偏就是找不出一群好人來,採用洗腦技術又太過麻煩,最後只得將就,弄一群窮凶極惡的罪人來「改過向善」,反正,當好人或是當死人,二選其一,看他們整日戰戰兢兢的模樣,也不失為漫長等待過程中的一種娛樂。

  演員與舞台都已齊備,接下來就是花十幾年的時間,慢慢促使計劃完成,若是可能,西門朱玉當年所走過的道路,將會再次得到驗證,當最後的考驗時刻來臨,那場令自己一生遺憾的戰鬥,便會重現,兩種人生道路的強與弱,就能分出高下……如果一切都能照計劃進行的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是非常有道理的。就算有相同的血緣,相似的人生軌跡,也無法保證最後會走出一樣的人生之路,這一點……別說是自己,就算是讓天上神仙來作,也多半就是這個結果。

  早在孫武六七歲的時候,自己就曉得,整個計劃可以說是完全失敗了,他有天分,也很努力,但與當初的西門朱玉完全不是一類人,或許,這和生長的環境關係很大,畢竟如果真要完全複製成長的軌跡,就不該讓他在什麼良善之地長大,西門朱玉可是在天底下最險惡狡詐的環境下,一路勾心鬥角競爭出來的……不過,這是當初對那女人的承諾,換取她對魔門的技術支持,只要交易承諾仍在,當然也沒有反口的理由,一切只能說是自己思慮不周。

  換作是以前,自己發現計劃出錯,不能照預期來實施,早就把孫武殺掉,重新開始別的方案,絕不浪費時間,但這次……自己發現計劃出現失誤時,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也不錯?為何會有這種心情?

  一心專念,這是一種境界,也是一個絕對的目標,有了方向,就貫徹執行,集中所有的精神與精力,絕不作一絲多餘的事,既然計劃出了差錯,就應該立刻修正重來,非成即敗,不是對就是錯,哪有什麼「也不錯」?

  但自己確實就覺得,這樣……也不錯,而且至今仍沒改變心意。

  如果是以前,這種作為就是消極怠惰,浪費自己的時間,事情也許不大,其意義卻是莫大的罪惡,但如今……這樣的變化說明了什麼?是否扮好人扮得忘乎所以,扮到連自己也相信了?

  「人性……真是很複雜啊,稍一不慎,就沾染上癮了,這種墮落可比麻藥厲害得多。」

  一心專念,是完成目標的最快道路,但有時候放慢腳步,也有無心插柳的意外之喜。整個梁山泊計劃是為了孫武,到了最後,這計劃應該說是大失敗,整個偏離本來目標,不過,卻有兩個意外收穫……

  黃泉殤,這確實是個不請自來的驚喜,當初龍葵叛逃,銀劫親自率隊追殺,一追一逃,自己為了給後生小輩添點生活樂趣,派人暗中阻撓銀劫,令他的追殺屢屢無功,這只是單純的搗亂行為,並沒有打算憑此取得什麼好處,想不到沒過多久,龍葵就遣人把這女孩送來,托付給鳳婕,說是要她償還當年欠下的人生債務。

  「人生債務?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從沒有欠過她什麼啊?」

  鳳婕最初顯得很吃驚,對這委託完全摸不著頭腦,但當她從那小女孩手中接過書信,整個閱讀過一遍後,陣青陣白的詭異臉色,委實讓人印象深刻,而自己將信接過看完後,哈哈大笑,深深覺得世事無常,越是對本身能力自負的人,越是會栽出這種大觔斗。

  「哈哈哈,丫頭,你走運啦,爹爹媽媽不要你,一點關係也沒有,老爹收養你,從今天開始,你就跟著老爹啦。」

  自己依稀還記得,那丫頭當時遠遠沒有現在的城府,只是一個冷漠、拒絕打開心扉的女童,比起同齡的孩子早熟得多,但也就是一個孩子,沒學會成人的深沉與計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會吃人的魔鬼一樣……

  坦白說,她還真是沒有看錯!

  打開她緊閉的心扉,前前後後花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時間,裡頭的每個臟器,都被一一摘下、取出,畢竟這麼特殊的研究素材,千載難逢,如果不是因為要以保命為前提,鳳婕又一再阻手阻腳,肯定在她到達梁山泊的當天晚上,就大卸開來,逐根拆散全身骨頭,保存作素材,用不著花上幾年的時間,才把這些應該一晚可以作完的程序,慢慢、慢慢地完成。

  比較令人意外的,就是這樣子過了幾年,小小丫頭臉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健談了,又有禮貌又乖巧,完全不是剛到梁山泊時候,冷冰冰不理人的自閉樣子,果然在善良又健康的環境下,孩子能夠平安成長,連封閉的心扉都順利打開……

  不過可能開關次數多了,後來就有點關不太上,類似接觸不良之類的,導致氣喘……這是小問題,可以忽略……

  黃泉殤,大武龍族數百年一遇的特殊血裔,之所以數百年一遇,是因為自有大武龍族至今,存在歷史不過數百年,除了龍族第一代的初祖,這種超高純度的純血龍族就不曾再出現過,單純以機率計算,只怕再過千年,才能再自然生出這樣的異類。

  純血血裔,這是指體內四靈之血的純度,高達九十九點九九的特殊血裔,正常情形下,根本不可能生得出來,而這種極其稀有的血裔,在行動上受到很大限制,以龍族為例,純血龍族必須生活在高空低氧的環境,在地面上活動太久,便會縮短壽命。

  天生受到特殊限制的生命體,當然會在別的方面有補償,純血龍族的天分、資質,也是絕對驚人,比尋常的龍族要優異許多,更有其他的異能,成長起來,絕對是恐怖的存在。

  那個丫頭……最初的存在價值,只是作為一件玩具來使用,但隨著她的成長,眼神漸漸變化,自己意外地察覺,或許……她比西門朱玉更像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無心插柳的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