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無極走到驛館的同時,一個身披斗篷的年輕人縱馬來到粉雀院。
門口的護院見這人滿身風塵,灰頭土臉,不似豪客模樣,便過來伸手攔住:「幹什麼的?」
「老子是來嫖的!」
幾個人在歸元莊、春香樓幹過多年,還沒見過這種急色鬼,不知道趕了幾千里地連馬都不下,就喊著要嫖。其中一人笑道:「公子這麼著急,是看中哪個姐兒了?」
「老子是來嫖南宮媛的!」
眾人頓時一愣,雖然南宮媛已被擄來兩年,但爾朱家族畢竟是塞外大族,趙無極擔心被人發覺,並沒有對外掛牌,只是內部堂、莊、院、寨的首領,和一些出得起大價錢知根知底的熟客才知道南宮媛的名字。
當下眾人不敢大意,為首的沉聲問道:「公子這是從哪兒聽說這個名字的?」
「少他媽囉嗦!老子是聽月照說的!」
眾人相視一眼,為首的一言不發,擺手請那人入內,帶到側廳少坐。
片刻後沙萬城匆匆趕來,進門先朗笑一聲,然後一揖到底,抬身客氣的說道:「公子既然是月照介紹來的,自無不可,但鄙院今日休業……」
「開院子還怕來嫖的?南宮媛在不在吧!」
沙萬城滿臉堆笑,「在,在,但南宮小姐身體有些……」
「少廢話!多少錢!」
今天是趙無極與誠親王會面的重要日子,沙萬城實在不願接待這個陌生人,但又怕砸了粉雀樓的牌子斷了財路,聞言眼珠一轉,笑瞇瞇說道:「南宮小姐乃是世家大族,度夜之資可貴得很啊。」
「多少!」
「五萬!」
沙萬城開口叫了個天價,想讓他知難而退。
沒想到那人想都不想,從懷中掏出一把銀票,嘩嘩數了幾張,拍在桌上。
沙萬城傻眼看了半天,想想是月照介紹的,只好拱手笑道:「看不出公子如此豪富,不知是……」
「問那麼多幹嘛?還不帶老子過去!」
沙萬城嚥了口吐沫,拿起銀票細看——都是長安城永福票號的龍頭大票。無論趙無極與誠親王談判如何,他的粉雀樓都得開下去。這筆生意錯過實在可惜,況且這人身上遠不止這點銀子……
心一橫,沙萬城收起銀票,低聲說:「公子請跟我來。」
說罷,當先走向東院。
四天前的中午,邢飛揚千里迢迢從雁門趕回終南山。
一去四十餘天,此趟下山所遇到的種種事情一言難盡。當遠遠望見巍峨的摩天崖沉靜一如往昔,邢飛揚心裡升起一種異樣的感情。短短一個多月中經歷了如此多的事情,此時這個正在上山的邢飛揚,與當日那個飛馬下山一心去見大師兄的邢飛揚似乎已經不再是同一個人。
走到山腰,邢飛揚停下馬,把用薄被包裹的水仙子藏到附近的山洞裡——細量再三,他還是不敢把水仙子帶上摩天崖。畢竟二師兄的死,與他收留水仙子供己玩弄脫不了干係。這件事解釋起來十分麻煩,無論怎麼說,自己都逃不了好色貪淫這句話。只有師父師娘還好辦,頂多殺掉水仙子,罰他十年不許出山——就算是一輩子不許下山,邢飛揚也認了,但還有師妹柳霜懷……
邢飛揚剛縱馬躍上緩坡,聞雷的青花馬和「小牛」就歡喜的抖擻起長鬃來,終於到家了。
見到大開的院門,邢飛揚高呼一聲:「師父、師娘,徒兒回來了!」
聲音未落便飛身穿門而入。顧不得把兩匹馬繫好,他便已穿過院子,掠上陡直的山路,奔向崖頂柳無涯的住處。
一路走來卻不見一個人影,邢飛揚不由心下納罕。待看到崖頂師父的小院房門半掩,他心裡漸漸湧起一種可怕的感覺,腳步立時遲疑起來。
走近他才發現,房門並不是半掩,而是被人擊碎了一扇。山風掠過,掛在門框上的斷木搖晃起來,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邢飛揚強忍心中的不妥,拖著步子走進房內。定睛一看,他的心頭頓時像是被人猛擊一拳,奔湧的鮮血衝上腦門,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房內的橫樑上垂下兩根繩索,那是摩天崖本門所制的纏金繩索,離地面兩尺上下。其中一根繩索上,掛著一隻雪白的手臂。手臂齊肘而斷,在風中輕輕搖曳。
與手臂相對的兩根立柱上,分別捆著兩根同樣的繩索,繩頭繫著兩根齊膝而斷的小腿。這一手兩腿,相隔六尺,遙遙相對。
在四根繩索之間,是一張師父用來寫字的矮几,上面灑滿了血跡,還有一些邢飛揚早已熟悉的白色液體。他顫抖地伸出手指,摸了摸那些已經發黑的血跡。大概是一天前留下的。
矮几下,一條寬闊的血印彎彎曲曲從旁邊的小門穿出,伸向後院。
邢飛揚隨著地上的血跡,癡癡走向後院。穿過側門時,他看到半掩的木門上,赫然有一隻白嫩的乳房。
乳房是被人用利器切下的,邊緣平整,就像生在門上一樣。但本該紅若櫻桃的乳頭,此時被一個鋒利的箭頭所代替,從門後刺入的箭頭上,閃著冷酷的寒光。
邢飛揚視而不見的木然走過門檻,目光呆呆順著血跡伸向院後碧綠的水池。然後他雙腿一軟跪坐在地,口中溢出的鮮血,瞬間就流滿了胸前的衣襟。
水池的旁邊是一塊平整大石,小時候住在師父師娘房裡時,他最喜歡跟小師妹一起坐在石頭上,把腳伸進水池,去逗池裡的紅鯉魚。小師妹的腿比他短,總是夠不著那些紅鯉,常常氣得大哭。自己呢?從來都不願哄她,只是等她哭夠了,才跳下水撈起一條最大的紅鯉,遞到小小的柳霜懷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