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艷史 第十八章 紅燈籠

  可人說得沒錯,這無花宮果然是男人的天堂,尤其是入夜之後。

  尚未入夜,奴花宮正門廣場上就已徘徊留連了許多人,清一色都是男人。其實這個說法也不正確,只要有臭肉,就一定有蒼蠅;只要有人湖,就一定有攤販。(連立法院門口的抗議示威走上街頭,都有攤販。一有攤販就難免有女人!當然都是些老嫗粗婦,絕對不可能有少婦少女。因為留連此處的,全都是些「色」字當頭的嫖客淫蟲,稍有姿色的女姓,或是自認為稍有姿色的一是絕對不願意到這裡來拋頭露面的。這無花宮艷幟高漲,艷名遠播,生意越做越好,臭規矩也就越來越多。

  任你千里萬里慕名而來,不到日落西正,絕不開門,所以這些傢伙只好徘徊留連在大門口啦!終於入夜,妞牡化宮正門的兩側,也只不過是各開了一道側遏小門,各走出五名錦袍勁裝大漢,每人手中提了一盞大紅燈籠,往兩面一字排開,肅立不動。妙的是這十個燈籠上,各都有一個大字,反正等著無聊,有人就念著燈籠上的大字:「全安能對絕……」

  旁邊一人笑罵道:「不對不對,從這邊往那邊念。」

  「保證你滿意,絕對能安全。」

  這十個字似通非通,文墨粗俗,跟無花宮這樣的聲名、排場,全不對稱。責有人笑道:「『滿意』這兩個字能保證的嗎?要是有人搞也搞了,偏偏咬定說不滿意有人接口:「那先請問你,搞『出來』了沒有?」

  「這個……當然先搞出來,再賴皮,才有意思嘛!」

  「既然能搞出來,當然是已經夾過啦,還能不滿意?」

  眾人想想有道理,又有人問:「如果不搞出來就賴……」

  「這無花宮裡的姑娘,人人都有絕招,只要她小屁股這樣扭一扭,再這樣搖一搖,還能保持『不出來』者,幾稀!」這幾稀二字竟然是文言文,眾人一陣哄堂大笑。

  望眼欲穿,這門兒還是不開。

  閒得無聊,又有人在用燈籠上的字做文章,發高論:「絕對能安全?什麼樣的安全?」「這裡面不准爭風吃醋而打架,生命安全。」

  「這裡面不許偷雞摸狗,錢財也安全。」

  「為你保密,回去不會被老婆罵。」

  「不讓你縱慾過度,得『馬上風』!」

  「不讓你得性病傳染病。」

  大家七嘴八舌,惹得一陣哄笑。

  一名高大魁梧,滿臉絡腮鬍子,卻禿了個大光頭的紅臉大漢,重重地怒哼一聲:「無聊!」正是「茅坑裡扔磚頭,引起公憤」,大家都對他怒目而棍。

  這大漢卻操著濃濃的東北開外口音,不耐地咒罵:「媽那個巴子的,天不是早已經黑下來了嗎?怎地還不開門?」一句話也正是所有的人心裡話,大家的「公憤」也都轉移到無花宮去。

  「快了快了,再等一等。

  紅臉大漢身後,一名白面書生,手搖褶扇,故作風流瀟灑狀:「這楊州府的衙役,尚未來站班呢!」那紅臉大漢一怔:「楊州府衙?跟窯子館站班?」

  「這你老兄就不懂啦!」搖扇公子似真的博學多聞:「這無花宮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每天營業日進斗金,豈能不向地面官府奉上厚厚的一份孝敬?官府既得了賄賂,豈能不按時站班,鎮住一些想來打歪主意的黑道宵小……」正說間,一陣鐵蹄震天價響,十餘名錦衣衙役馳騁而至,旋風似的到了廣場中央。人群紛紛走避,十餘名衙役飛身下馬,敏捷快速,竟博得一片喝采聲。

  同一時間,無花宮的正面四扇相連的朱紅大門也打開來,走出一位錦衣華服,年輕英俊的濁世佳公子,當門而立,抱拳迎接為首的衙役:「姜班頭,今兒個辛苦您啦!」那姓姜班頭還了一褶,揚聲道:「金公子別客氣,咱們是吃糧拿餉,奉命行事,無所謂辛苦。」聽起來冠冕堂皇的一番表白,其實眼神中多少默契!金公子似也不再向他客套,只是向後揚手,吩咐道:「備席!」門內立刻湧出數十名精壯漢子,抬桌搬椅,置酒布菜,頃刻間備上兩桌上等酒席。多年來雙方早有默契,姜班頭一揮手,與眾衙役各自入座,據桌大吃大喝起來。那紅臉漢子不禁笑罵:「似這般吃糧拿餉,奉命行事,何等逍遙。」

  那金公子已退到大門正中,揚聲高陽:「掌燈!」

  金鑼三響,號角齊鳴,一陣悠揚細樂,吹打彈奏聲中,一蓋巨大的紅色燈籠順著十丈旗桿緩緩升起。紅臉大漢驚歎道:「好大的排場!」

  搖扇書生冷冷道:「只要你進得去,才知道那裡面有好大場面。」

  巨大紅燈籠終於升至桿項,燦爛輝煌,光照四方。

  又是金鑼三響,眾人等的就是這一刻。

  只見人群爭先恐後,蜂湧而上。

  那紅臉大漢早就等得不耐煩了,邁開大步,兩手一揮一撥,擠入了排隊人群之中。人湖雖多,因為是四扇並連大門前,都各排有一行隊伍,四行並進,倒也迅速。紅臉大漢終於也路上了石階,終於也進了大門。

  進大門後卻是一堵高大「照壁」,靠牆一列又長又寬文厚又結實的木製排案,上面竟放滿了刀槍劍戟,各式各樣的兵刃暗器。正自不解,已被那金公子伸手攔住:「解下兵器方得入內。」

  紅臉大漢一怔,怒目而視:「你是誰?」

  金公子淡淡一笑:「在下無花宮『金珠寶玉』四公子之一,皇甫金。」

  紅臉大漢顯然沒聽過,豹眼一瞪,揚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金公於道:「如果在下沒有看走眼,閣下就是號稱『關外鬍子王』,萬馬堂的堂主—刑剛!」「不錯,老子正是刑剛。」

  他一扶纏在腰間的「幡龍鞭」,厲聲道:「你既認識刑剛,就該知道老子稱霸關外,從來是鞭不離身的呀!」金公子冷笑:「你儘管再好好纏著上百年,但是要進我無花宮卻不行。」他這一爭執,隊伍也因而受阻,排在後面的人顯然是被他耽誤而心生不滿,竊笑道:「跟老婆上床辦那件『事兒』,脫不脫衣服呀?」更有人接口道:「關外天氣冷,也許他們只在褲底打個洞……」刑剛大怒,轉頭往人群中搜尋,看誰敢在太歲頭上拔毛!卻見後面還排著一大群人,等著要進入,也不知到底是誰,敢捍虎鬚……正在有氣無處發作,身後那名搖扇書生推推他,道:「你到底是來尋歡作樂,還是來找打架的?」刑剛哼了一聲:「臭規矩!」但是終於忍氣,解下他那數十年不離身的「幡龍鞭」,重重地往那排案上一放:「要是給老子搞丟了……」金公子冷笑:「此事從未發生過。」

  這刑剛數十年來稱霸開外,又一手掌控所有的馬匹事業,號稱萬馬堂,一向財大氣粗,頤指氣使慣了,這一次是挾鉅金慕名而來,竟弄了個丟人現眼,心想用銀子來壓死你!他昂頭向金公子道:「順便問間,你這簸花宮裡可有一處叫做『暖翠閣』的地方?」「有。」「人家都說,暖翠閣裡有位『可人姑娘』,最是可人……」

  一聽到「可人姑娘」四字,人群中一位錦袍老者神色一動。

  那刑剛又開口道:「人人都誇可人姑娘最會服侍男人,如果指名叫她要花多少銀子?」金公子微微一笑,道:「喝杯酒,紋銀十兩;唱一曲,白銀五十……」

  「喝酒唱曲有哈意思?不要不要!」

  「……一親芳澤,黃金五兩;下下其手,黃金五十;真個消魂,黃金一百;留宿一夜嘛……」「多少多少?」

  「黃金五百兩。」「還好還好。」刑剛狂妄大笑:「只不過黃金五百兩,小意思小意思。」

  說著取出一隻錦妻,解開系口絨繩,嘩地倒在那放置兵器的排案上。

  只見十餘顆渾圓晶亮,大如姆指的粉紅珍珠,滴溜溜地滾動不已。

  排隊眾人都睜大了眼睛。

  刑剛宏亮的嗓門大笑道:「這十二顆真正的『高麗』珍珠,價值如何?」金公子瞇起眼睛,如行家監定珠寶似的在燈光下一照:「高麗被稱為『棒子』,所以高麗珍珠就稱為『棒珠』,這種粉紅色的最值錢……像你這徑寸珍珠,十二顆大小如一,每顆都價值百兩黃金以上。」

  刑剛得意道:「統統拿去,叫那可人姑娘來,陪老子一夜。」立刻有人驚叫:「只陪一夜?」刑剛翻起豹眼,昂首狂笑起來:「媽那個巴子的!老子就不能在一夜之間連操她十次,把她操得翻過來?」群眾哄然,他身後那名搖扇書生再也忍不住,搶上一步,將一方玉珮啪地拍在排案上:「金公子可認得此物?」

  那金公子眼睛一亮,拿起玉珮就著燈光細瞧,是一方上好溫玉雕成古樸狐狸形。再迎著燈光細看,這狐形玉珮似成透明,隱隱中又有七條艷紅脈絡,霞光流動,直如活物。他失聲道:「血玉狐狸?」

  「不錯,正是血玉狐狸!」搖扇書生得意而笑。

  金公子卻目光一凝,逼視著他:「閣下何來此物?」

  「怎麼?無花宮的規矩是要追問來歷?」金公子轉為笑意:「對了,無花宮規矩不問來歷,只問價值……」

  「那麼,此物價值如何?」

  「哼哼,足夠再去蓋一座無花宮。」

  刑剛神色驚疑不定,這書生白了他一眼,大聲道:「夠不夠招那可人姑娘留宿一夜?」金公子笑道:「綽綽有餘。」

  搖扇書生得意之極,將手中摺扇「涮」地一收,在右手五指之間,漂亮地翻來繞去,瀟灑之極:「可人姑娘今晚該是我的啦!」刑剛大怒:「喂,你這小子今天是衝著老子來的?」

  搖扇書生笑道:「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在下我只是衝著可人姑娘來的。」刑剛逼上一步:「不行,凡事有先來後到。」

  書生不甘示弱:「可惜你錢不夠多。」

  刑剛怒吼:「老於先把你宰了!」

  書生冷笑:「在下正想先除一情敵!」

  刑剛左手採腰,右手斗大拳頭直取書生面門!未料左手一探是空,他數十年不離身的幡龍鞭已不在身上啦!

  那書生亦自不弱,摺扇一擺,逕取敵人脅下,左手五指如抓似把,後發先至,已到了敵人喉下。

  刑剛號稱開外鬍子王,功夫甚是了得,右手由拳變掌如刀直砍書生左肘,左手由下往上穿入。一招「冰河倒懸」,擊向書生下顎,又狠又毒!

  就在二人各以生平絕學互攻,要取對手性命,金公子卻適時伸手,一探一拂之間,就已逼退二人,含笑道:「在無花宮千萬別爭風吃醋!」

  他有意無意的望了在廣場上吃喝閒聊的衙役一眼:「在門外由他們管,進了門嘛,哼哼!」只見那位姜班頭也正好回頭瞧向這邊。

  刑剛與書生雖是膽大妄為之人,卻也不敢明目張膽去惹官衙。

  金公子將那塊價值連城的玉珮塞回書生手上:「錢多不能壓錢少,後來更不能趕先到!閣下何不考慮一下先玩玩別的姑娘,下次總會輪到……」

  他只是輕鬆揮手,就能化解以生命相搏的二人,書生知道此刻與金公子翻臉,非但討不了好,反而會給刑剛有可乘之機,只得忍氣吞聲,怒視刑剛。

  金公子又對刑剛道:「說到先來後到,你卻要排在這位老丈之後啦!」

  他一指那位錦袍老者:「他老人家可是規規矩矩,從昨夜就已留下了今宵的渡夜資…」這下連刑剛都也氣苦。

  被指明今晚有資格與「可人姑娘」共赴阮台的那位錦袍老者,大約也不想有人破壞情緒,上前打圓場道:「其實無花宮中的姑娘,個個美如天仙,個個都能侍候得男人銷魂蝕骨,樂不思蜀。」

  刑剛這個粗人莽漢的脾氣,管他黑貓白貓,會抓老鼠就是好貓。能侍候男人就是好女人……這樣一想心情豁然開朗,一推那書生手道:「走,先進去找個地方,叫一桌上好酒菜,老子請客邊吃邊找。」

  他這開口老子閉口老子,雖是口頭裨,聽在耳中也是極不舒服……卻又發作不得。那錦袍老者瞧在眼裡,一拉書生衣袖,將他扯過一邊,道:「不必氣苦,老朽也是隨便指個姑娘,就安心排隊等候,今晚雖是輪到我,但也可以讓渡給你,由你享用。」書生意外之極,瞪大了眼睛。

  錦袍老者又道:「照你的意思,就以你手中這方玉珮為交換。」

  刑剛臉色又變,但是無法發作。

  不必硬拚硬斗也能獲勝,書生當然毫不猶豫,將玉珮往他手中一拍:「就名麼說定了。」錦袍老者笑道:「一定一定。」

  書生哈哈大笑,伸開雙手,左挽錦袍老者,右挽紅臉刑剛:「走,進去叫一桌上好酒菜,在下請客。」

  正要舉步而入,金公子又攔住:「慢點。」

  書生怒道:「又怎麼啦?」

  金公子道:「閣下的扇子不留下嗎?」

  書生道:「扇子也不能帶?」金公子道:「別人的扇子盡可帶上十把八把,閣下嘛……」刑剛一怔:「他的扇子就不行?」再一打量,失聲驚呼:「原來你就是名滿江湖,人稱『玉扇書生』的—胡辛,胡大俠。」胡辛大笑:「想不到你刑剛偏處開外,竟也聽過我胡辛之名?」

  刑剛卻一甩手將他推開,道:「此地禁止鬥毆,走,咱們到外面去。」錦衣老者一征:「你怎麼得罪他了?」胡辛更是狂笑:「我胡辛這輩子得罪的人太多,那裡會記得在何時何地,為何開罪於他。」刑剛吼道:「你可記得,去年在張家口獨孤蓊客……」

  胡辛大笑:「原來是為了那兩隻『百年老套』?」

  他走向刑剛:「胡辛闖蕩江湖,隨時會得罪任何人,也隨時準備拿命來賠,不過今晚……」他望了望錦袍老者一眼:「胡某卻非得要先嘗嘗那『可人姑娘』的美味不可!」刑剛怒吼:「不行,獨孤蓊客的仇等不得明天!」

  胡辛冷笑:「你敢在這裡對我動粗?」

  「有何不敢?」

  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幡龍鞭,金公子只是對他怒目而視,卻並不阻止他取回自己的兵器,沉聲警告:「休得壞了無花宮的規矩!」

  刑剛一躍而出,落在廣場中央,大吼道:「來來來,出來一決生死!」

  胡辛哈哈大笑:「在門口等著,等明日天亮……」他一面故示大方,放下手中摺扇,又主動解下袖內暗藏的一筒銀針,一面向金公子道:「現在可以進去了吧?」

  金公子仍在冷笑,莫測高深。

  胡辛怒道:「莫非你是故意刁難?」

  金公子聲音冰冷,一字一字地出口:「玉扇銀針,金環偷心!」

  胡辛駭然失聲:「你……你怎麼知道的?」

  金公子道:「在下忝為無花宮『四公子』之一,今晚又負責門禁安全,要是被育小無恥之輩偷雞摸狗的混了進去……」

  刑剛怒恨之極,厲吼道:「難怪獨孤蓊客會栽在他手裡,原來他還有『金環偷心』!」胡辛一下子臉色慘白。

  金公子漠然冷笑:「若非你得意志形,又怎會逼得我當眾拆穿你的秘密?今後你在江湖上怎麼混?」

  刑剛手中蟠龍鞭「涮」地一抖,那龍口中含有金鈴,叮鈴鈴一陣響,鞭身上的活動鱗片亦嘩唧唧抖個不停,聲勢驚人,厲聲道:「好,老子就在這裡等你,除非你一輩子別出來。」胡辛已經汗如雨下。

  金公子冷冷笑道:「你是要進來,還是出去?」

  胡辛失魂喪膽,他這輩子作惡多端,冤死在他這秘密武器「金環偷心」之下的人太多,不知有多少人在外面等著要找他報仇……

  「金環」之秘一被拆穿,往後這世界再大,只怕也無他容身之地啦!

  他嘎聲道:「這本是我胡某天大的秘密,你怎麼會知道的?」

  金公子笑道:「這卻是我無花宮的天大秘密,又何何能說與你知?」

  胡辛終於完全崩潰,跪了下來:「金公子救我……」「我不能救你,無花宮卻能。」

  胡辛抖聲問:「無花宮如何救我?」

  「賣身為奴,終身托庇無花宮,再不踏出一步。」

  這無花宮趣事頗多,薛無雙自己的事也不少。

  入夜之後的簸花宮,賓客盈門,座無虛席,甚至在花木草坪間,曲橋迴廊上,到處掛著明晃晃的宮燈,所有能利用的空間,全都擺上了桌椅,排上了酒筵,坐滿了賓客。酒菜極為豐盛,侍女更是妖嬌美麗,服侍周到,為的是方便這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賓客「尋幽探勝」……

  暖翠閣裡的可人姑娘當然是不必像她們那樣,要去應付這些色瞇瞇,又急吼吼的「嫖客」的,她只須打扮得華麗高雅,坐在一座視線良好的高台上,在燈光照耀如書的光線下,輕撫瑤琴,偶爾輕輕哼唱兩句,偶爾抬頭望賓客投過一個微笑……

  也可以偶爾端起玉盞,就著一點朱唇,輕輕啜飲香茗。

  她是無花宮中千里挑一的名花,是精心訓練培養的「搖錢樹」,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莫不叫那些男人心跳加速,她的渡夜資太貴,她多數的夜晚是空著的,偶爾也有「真個銷魂」的,也只是讓他打一炮就趕出去。

  就這一炮,也是夠讓那個傢伙一輩子沾沾自喜,逢人吹噓道:「那可人姑娘……嘖嘖……」這可人姑娘真是搖錢樹,她就連喝杯酒,唱一曲,摸一摸,都能替無花宮賺銀子,何況「無魚蝦也好」,慕名而來,只為了多瞧上幾眼,最後「玩」別的姑娘的,更是如過江之鯽難怪無花宮對可人姑娘千依百順,捧得上了天。

  薛無雙在她這裡好像也沾了光,也跟在她身旁,聽她彈琴、唱歌……

  她由衷地讚道:「你的琴藝真好。」卻見她眼光向人群中投過一個媚眼。

  薛無雙順著她目光瞧去,就瞧見了那錦袍老者。

  「他是誰?」

  「喂羊兒!」她學著龜奴阿祥的語氣,薛無雙立刻想笑,又努力忍住:「他就是那個青虹道長?你今夜要跟他——維揚?」可人點點頭:「青城派的道家『小天星』神功,他已有一甲子以上的火候,今夜我要盜他五成。」薛無雙不解:「你說什麼?」

  可人壓低聲音道:「今晚讓你看場好戲,兩後你也許會用到。」

  說著她又有意無意地拋過一個媚眼,向那青虹一笑。

  這一笑,簡直是傾城傾國,青虹子一甲子修為,竟被她這一笑連魂兒都勾了去。手中握著那塊從胡辛手上騙來的溫玉,眼睛望著今晚本該屬於他的可人姑娘,一時之間倒難取捨。金公子卻悠哉悠哉負著雙手,在人群中巡行,一路微笑點頭為褶,綬步來到青虹子席前,向他神秘微笑,欲言又止。

  青虹子知他有話要說,伸手延座:「金公子共飲一杯如何?」

  金公子坐下,低聲道:「你可知道那位玉扇書生現下何處?」

  此時此刻提到此事不知是什麼意思?他只能隨口問道:「現下何處?」

  金公子道:「閹啦!」

  青虹子嚇了一跳:「為什麼?」

  金公子道:「因為他在外面已無容身之地,因為他要終身托庇無花宮,因為他賣身為奴,而在我無花宮中所有男奴,全都受『宮』!」青虹子失聲道:「全都是太監?」金公子道:「不錯,我這無花宮內舉目所見但是美女,身為奴婢不得妄加染指,故先行『宮』之,除掉禍根。」似乎是太殘忍也太不仁道了,青虹子卻又說不出口。

  金公於續道:「是我帶他來,還是我帶你去?」青虹子一怔:「去哪裡?」

  金公子笑道:「當然是去看看他呀……他剛剛動過手術,我看還是你移駕……」青虹子臉色發青:「他跟我非親非故,毫無瓜葛,我為什麼要去看他?」金公子冷笑:「嘖嘖,青城派的青虹子道長什麼時候變成專門騙人錢財的『金光黨』啦!」青虹子全身發抖:「你……你怎麼知道的?」

  金公子冷笑:「在我百花宮根本沒有任何秘密的,要是被別人知道你就是展下院的主持。」青虹子汗如雨下:「噤聲。」

  金公子又笑:「這個嘛,你倒是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你沒見到排在門口的燈籠上,有十個大字?那不止是無花宮的口號,而且是無花宮的招牌,你什麼時候看過有人自己砸自己的招牌的?」青虹子頻頻擦汗,摸出得自胡辛的那塊溫玉,悄悄的塞了過去:「還他,還他。」說著起身要走,金公於卻將他喚住:「慢著。」

  青虹子只好又坐下:「怎麼?」

  金公子伸手指指台上彈琴的可人姑娘:「今夜——她仍是屬於你的。」

  青虹子已是「性」趣缺缺,惶然不安道:「免了,免了。」

  「可是你已付了渡夜資……」

  「算了算了,放棄放棄。」

  「你若今夜放棄,明兒反悔……」

  「不會不會。」

  金公子眼睛一瞪:「無花宮豈能落人話柄。」

  青虹子無奈:「……那該如何?」

  「今夜仍在可人房內,天明離去,再無瓜葛。」

  青虹於長歎:「只好如此。」

  一抬眼,又見可人投來媚人的笑容,只是心驚膽跳之餘,視之竟如蛇蠍。突然他眼神一亮:「那是誰?」

  「你說誰?」金公子抬頭,正瞧見可人身旁的薛無雙,竟也眼神大亮:「那是誰?」那高台其實並不高,只不過比這片平地高出半人而已,那高台亦並無裝飾,四面八方看去全是人,也就是從四面八方都能看清楚台上,只不過多吊著幾盞特製的宮燈,讓燈光往中間集中,讓人們看得更溝楚台上的人。可人盛裝打扮,是今晚在這台上的女主角,陪在她身邊的薛無雙,在明亮的燈光下,分明是全身赤裸,只有可人給她的那幅薄如蟬翼的白紗,隨隨便便的裹在身上。她也完全沒有胭脂口紅,臉上唯一的人工化妝,就是春姨打在她眉間額上那枚「聖女印」,在她嬌嫩的臉龐上,艷紅一點,更顯聖潔。她也未擁琴,也未唱歌,只是隨隨便便坐在地上,斜倚著一張矮几上,隨隨便便四下張望。奇怪的是,所有的燈光似乎全都照射在她一個人身上,所有的目光也全都投射在她一個人身上,就連這個聞人無數的金公子,也只瞧見她一個人,完全忽略了可人的存在。金公子眼神從驚訝到激賞,從激賞到茫然,從茫然又到失魂落魄,口中喃喃道:「她是誰?」「她叫薛無雙!」

  金公子一驚回頭,見是春姨,笑臉盈盈地站在身後。

  金公子一見到春姨,立刻五味雜陳,六腑翻騰,又敬又愛,又恨又伯。

  春姨卻伸出春蔥玉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她是我今天才收的,剛剛取名叫薛無雙。」「哦,是!」

  「看到她額頭沒有?」

  「聖女印?」

  「不錯,你可知道我為何要打在那明顯之處?」

  「這」

  「怕你們『偷腥』!」

  這金公子對她倒也懂得嘻皮笑臉。

  春姨卻正色警告他道:「你給我聽清楚了,這無花宮裡所有全部『八院四廳二閣』,任你們四公子享用,唯獨她——」「怎麼樣?」

  「絕對不可妄想染指。」

  「為什麼?」

  「聖女令!」

  金公子這才大吃一驚,夾著尾巴就要溜走。

  春姨喝道:「等等!」

  金公子只好停步。

  春姨笑著在他耳旁發嘈:「只要你們四大公子懂得好好孝敬老娘,我自會給你們機會。」「什麼機會?」

  「只要不把她的『聖女印』搞掉,就不算違反『聖女令』,所以也有機會——未曾真個,亦已銷魂。」

  金公子大喜:「真的?」

  「當然是真……」春姨向台上撫琴的可人呶呶嘴:「我已命她今晚『維楊』!」

  金公子又嚇一跳:「跟青……」「噤聲。一幸好那老道眼睛正色瞇瞇地盯在台上,未曾注意他們正在把他當一頭肥羊在研究。春姨把他拉遠一步:「你這麼大驚小怪幹嘛?這老王八身為青城派長老,青松下院住持,竟然臨老入花叢,犯了色戒!咱們只是代替他青城派懲罰不肖子弟,你說應不應該?」「應該應該,只是……」「只是什麼?」

  金公子從懷中摸出那塊玉珮,將前因後果詳細報告一遍:「所以,只怕這老道今天晚上性趣缺缺啦!」春姨一把奪過玉珮:「那是可人的事,她要用托女神功盜他一半的功力,趁可人還未煉化,你去把她『煉』了。」金公子又是高興,又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