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六年前,年少輕狂的我,手裡拿著一把噬血刀,在清晨的細雨中奮勇搏殺。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手裡拿著一杯牛奶,驚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用沾滿鮮血的右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輕輕的對她說:「寶寶不哭,叔叔不是壞人!」然後把噬血送入敵人的頭顱!而那個敵人,卻是她的爸爸!
坐在醫院的樓頂上,我茫然的看著城市的夜空。天理昭然,報應不爽!當年的懵懂女孩如今已長大,人家已經來報仇了!我應該怎樣面對?再用噬血嗎?捅她還是讓她捅我?可是,我還沒有找到貓貓啊!
我曾經痛恨過這個女孩,是她讓我做了人人都不屑於齒的鴨子!牛郎!可是,當知道她是唐勇的女兒時,我突然恨不起來了!我當著她的面殺死了她的父親,人家來報仇,無可厚非!
可是,她真的只是來報仇的嗎?我又想起某一個夜晚,她蜷縮在我的懷裡,流淚對我說道:「石頭,再叫我一聲寶寶吧!」其實她早已表明她就是那個女孩,只是我沒有發覺。她要害死我,真的是易如反掌,為什麼,遲遲不肯動手?
夜風如綿。吹到我的胸膛上升起一股暖意。萬家燈火如漫天繁星般閃耀,我扶著欄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小月的師傅止水大師對我說過的一句話:率性而為,天堂也是地獄;行事無愧,地獄亦是天堂。經歷了這麼多,我到現在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其實,沒有天堂與地獄之分,要說有,它們也只存在於人的心裡。做事不計後果,即使你身處天堂,也會感覺到如地獄般痛苦;凡事問心無愧,即便身處地獄,也坦然自樂如墜天堂!
止水大師微笑著從遙遠的雲端走來,輕輕一指我的心口,道:「施主,你終於悟到了!善惡由心,無愧為本。」我點點頭,小月也笑著跳出來,拍手對我和大師說道:「師傅,你說錯了!」然後玉手一伸,點了一下我的腦門,道:「天堂和地獄就存於這裡!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我雙手合十,對她們深深一楫,道:「止水大師,靜心師傅,你們說的都對,石頭明白了,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一陣風吹來,眼前的虛幻群都隨風飄散,也帶走了我心中所有的沉重,我感覺一身輕鬆,整了整衣服,著飛鷺山的方向拜了一拜,道:「謝謝大師的點撥,石頭受教了!」
桃子傷勢很重,斷了幾根骨頭還是小事,下陰嚴重撕裂,外力撞擊性流產,子宮被幾乎捅穿,即使治好了,也失去了做女人的權利了!「石頭,對不起!我不該——」桃子躺在病床上,握著我的手,愧疚的說道。我搖搖頭,拍了拍她的手,說:「以後有什麼打算?」桃子勉強笑了一下,道:「能有什麼打算?我是個廢人了,乖乖回家種地去唄!」
門口有個人,鬼鬼祟祟的樣子,我喊了一聲,叫他進來。我認得他,他叫伍子。「石頭哥。」伍子頭纏紗布,走到床前叫了我一聲。桃子的眼圈紅了,大聲罵道:「滾!」伍子嘴唇張了張,想說話又怕惹的她發火,只好無助的看著我。
我對他微微一笑,轉身對桃子說道:「別生氣,小心身體。給他一個說話的機會吧?」桃子哭泣著說:「說他媽的比啊!看著自己的馬子被強姦連個屁都不敢放,你算什麼男人?!」伍子低頭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豹哥的脾氣,越攔越上火的!我不也挨了打嘛!」伍子齜牙咧嘴的摸著自己滿頭的紗布。
桃子更氣了,罵道:「男人做到你這步算是極品了!自己的馬子被強姦居然無動於衷!你他媽的腦筋是不是生銹了?還是被門擠了?你不說過要保護我的嗎?操你媽的!你現在來幹什麼?看老娘被人玩的舒不舒服是不?」伍子皺眉說道:「不就多幾個人嘛,我都無所謂你在乎什麼?平常你哪天不被人玩?靠,我當初沒嫌棄你現在也不會嫌棄你的!」
桃子「哇」的一聲撲到伍子懷裡,一邊用力的捶打一邊哭叫道:「我怎麼就找了這麼一個慫包玩意啊!老婆被人日了他還在旁邊拍巴掌!——」伍子一面小心的安慰她一面轉頭對我尷尬的笑了一下,我看這對歡喜冤家應該沒什麼事了,站起身說道:「小柔呢,我想跟她談談!」
桃子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對我說:「可能在康復科,她姐姐就住在這裡。」我點點頭,轉身向外面走去。想了想又轉過身來,對伍子說:「以後,無論對手有多可怕,都不能讓自己的女人受苦!大不了就是一條命!」伍子楞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轉身走出,身後又傳來桃子的罵聲:「老龜公,咱們的孩子沒了!嗚嗚嗚——」
「沒了就再生一個唄!有的是時間,我以後也不跟著豹哥了,咱們回家結婚去!」
「生你媽個B啊,老娘那玩意都爛了用什麼生啊!」
「還能用嗎?能用就行,不行就抱一個!」
「我怎麼知道能不能用啊?老娘又不是醫生!」
「我這不就隨便問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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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復科在十二樓。我沒有乘電梯,一層一層的爬了上去。見到小柔,我應該怎麼說?求她恕罪還是任其擺佈?這個問題一直困繞著我,我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面對她!
不知不覺,我已經站到了康復病房的門口。我對著門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這扇門,迎接我的是一支紅色的玫瑰,還是一把鋒利的尖刀?用手輕輕往門把上一碰,門居然悄無聲息的開了。
小柔背對著門口,守侯在一張病床的旁邊,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泣。
「——姐姐,你知道嗎?他已經恢復記憶了,他知道我是誰了!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姐姐,你說我該怎麼面對他?他是殺死我爸爸的兇手,又把我二哥打成了殘廢!我應該恨他的!可是,他又是我三叔的朋友,還是四叔的恩人!他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我要為父報仇還是為家人報恩?姐姐,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啊!」
「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渾身都是血,他當著我的面捅死了我的爸爸!我應該恨他的,所以,那一刻,他的模樣就印在我的腦子裡了!我來廣東就是為了找他報仇的!可是,為什麼看到他受苦的樣子我會心痛?為什麼他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會心煩?為什麼,我總是回想起他叫我寶寶的樣子?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姐姐,你告訴我啊!——」
全明白了!我的眼睛已經濕潤,輕輕走到她的身後,右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聲叫道:「寶寶!」小柔一震,轉過頭來,眼睛紅腫的像一個小蜜桃,我心痛萬分,把她一把攬過,撫摩著她的頭髮說道:「寶寶,無論你怎樣對我,我都甘願承受!」小柔撇了撇嘴,終於忍受不住,撲到我懷裡大哭起來!
我愛憐的輕拍著她的後背,任她把淚水粘濕我的衣襟,她還是個孩子,無論表現的多麼堅強,這些磨難和抉擇都是令她難以承受和面對的,再加上她還有個病重的姐姐需要照顧!我下意識的把頭扭到旁邊的病床上,上面躺著一個人,身體被被子蓋著,只留在外面一個腦袋。
突然,如被閃電擊中,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不動了,連腦袋裡面也是空白一片,時間就此停止,世界開始崩塌!床上的人居然是——「貓貓!」我悲鳴一聲,推開小柔撲到了床上!貓貓!我的愛人!怎麼會是你?!為什麼會是你?!為什麼只是躺在這裡?!為什麼不說話?!我抱著貓貓的頭,撫摩著她憔悴的容顏,一遍一遍的呼喊著她的名字,淚水肆虐下來,滴落在貓貓禁閉的雙眼上,然後順著眼角往下流淌。
貓貓,我找的你好辛苦!我無數次的做夢夢見過你,卻從來沒想到是這樣的結局!我哭命的愛人!如果有來生,我覺不會放你離我而去!可是,你能聽到我的話嗎?你可以答應我一聲嗎?我們還年輕,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為什麼你只能躺在這一張狹窄的床上!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石頭!石頭回來了!來找你了!現在找到了,卻是這麼讓人痛苦!
小柔在旁邊叫我,我聽不見。醫生和護士聞聲趕來拉我,我沒有知覺。惟有抱著貓貓的身體,仰天痛哭!老天爺,把貓貓所有的苦難都加在我身上吧!她是我的愛人,請不要再折磨她了!
一名護士走過來,用一根針管紮在我的胳膊上,我沒有理會。我根本不知道痛,對於心中的痛苦來說,現在就算砍掉我的胳膊,我也不再皺一下眉頭!
頭好重!好痛!好沉!眼前的一切在眼中已變的模糊不清,眼皮像是掛了鉛,一旦合攏就很難睜開。我還是死死抱住貓貓。我說過:今生我不會再和她分開,無論是誰,都別想把她從我身邊帶走!
包括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