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頭張看,發現他全身肌肉鼓脹,臉頰佈滿無數疤痕,左眼像是失明一樣戴了一個黑色眼罩,腦袋上面沒有半根頭髮,所以是顆閃亮的大光頭,整體模樣看來十分兇惡。
「你……你是……你是……」我嚇了一跳,連話都說不清楚。
「我是這裡的料理長,這些菜餚都是我親手煮出來的。」
「原來如此,你好你好……」我顫抖問候著說。
「不必客氣,請繼續用餐。」
料理長交叉起雙臂,鼓著雄壯胸膛怒視著我說:「不過,你最好不要有東西剩下來,因為我最討厭的就是有人浪費食物。你知道嗎?我拳頭上有一行刺青,上頭刺著:」給你爸吞下去!『如果你讓我發現浪費食物,我就會讓你用眼睛看清楚這行刺青。「他的拳頭幾乎快跟我的腦袋差不多大,如果那雙粗壯手臂真的揮舞起來,被打到哪裡還有命在?
轉頭尋找小仙,結果那個該死的小魔女此時早已溜得不見蹤影。
沒有辦法,我只好忍著痛苦,將那些飯菜全吃下肚,連小仙吐在我盤子裡的那口食糜,也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真是讓我感到噁心。
「嗯……請問一下,您以前是在哪家飯店高就啊?」
「什麼飯店不飯店的!老子以前在軍中是負責煮大鍋飯的!」
「呃,原來你是伙房兵啊!」
「什麼伙房兵!請你稱呼我為下士班長,老子在非洲和中南美洲都打過戰,連波斯灣那場戰爭老子也曾經參與過。還記得有一次,我正好在廚房裡炒菜,剛好有一隊伊拉克士兵拿著步槍硬闖進來,結果被我用一根湯勺就當場全部料理乾淨,替全營加菜。」
料理長獨眼的目光,彷彿又回到遙遠的往昔,口中幽幽地訴說著他的光榮過去。
「哇塞!想不到你的廚藝那麼厲害?」
我見縫插針,感覺拍拍他的馬屁恭維幾句,希望他心情一好,能夠就此放我一馬。
馬屁果然人人受用,料理長聽了我的恭維,臉上立刻現出得意笑容說:「那當然囉,我師傅可是史蒂芬周啊!那時候在中東沙漠,我還曾經光靠著一把步槍和一根鍋瓢,就成功擋住了伊拉克整整一個營的機動化部隊。軍中談論起我的事跡,人人都稱呼我為『瓢技雙絕』。」
我點頭同意地說:「……看得出來,你對於『瓢技』方面極有心得。」
好不容易,聽這個善於「瓢技」的廚師囉嗦了老半天後,他終於肯讓我離開那間餐廳。
我迫不及待跑進廁所,立刻將胃裡的東西全吐出來,如果讓那些難吃的食物繼續停留在我的肚子裡,只怕我會有嚴重的消化不良和胃潰瘍。
走出廁所,迎面碰上一位女學生,恰巧是小仙三年六班的同學。
她看到我一臉慘白,忍不住好奇問說:「老師!你怎麼啦?怎麼臉色那麼難看?」
我如實訴說完後,她卻笑著告訴我說:「餐廳的飯菜是出名的難吃,而且料理長又很凶,所以除了學校的神職人員以外,大家從不去那裡用餐的。」
「是嗎?那你們都去哪邊吃飯啊?」該不會三餐都吃泡麵吧?我心裡如此想著。
「學校西邊有個樹林,你去那裡就會知道了。」
她說完話後便笑著跑開,讓我覺得匪夷所思,卻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想去探個究竟。
因此,按照她的提示,我隨即來到學校西邊的樹林。
但這裡只有一座座生長茂密的草叢,根本就沒有半個人影。可是一路走來,卻又見到不少學生舔著嘴唇,臉上一付酒足飯飽的模樣,好像剛剛才享用過什麼大餐。
正當我大感納悶之際,旁邊一個草叢卻傳來一陣「喂喂」叫聲。
「這裡啦!這裡……」
我四處張望,但還是看不到人,這時褲腳邊傳來一陣輕微拉扯,總算讓我發現草叢裡面,躲著一位穿著迷彩服的中年軍人。
「呃!很抱歉,我不知道有軍隊在這裡演習,我馬上就走。」
見到我要離開,那人趕緊慌張攔住我說:「等一等!不要急著走啦,你是新來的老師吧,我們不是阿兵哥,是學校裡的小蜜蜂啦!」
「小蜜蜂!」我側著腦袋,複述著說。
這個名詞我曾聽當過兵的朋友提起過,意思指的是當軍隊在野外出操上課時,那些開著小發財車或騎摩托車,在一旁兜售飲料跟零食的當地小販,只是沒想到這裡也有。
我試著詢問說:「……學校裡的那些學生,都是在這裡買東西吃的嗎?」
那名小販點點頭說:「對啊,我們這裡什麼都有,看你要吃飯吃麵,通通都可以幫你弄到。」
他好像非常緊張,一邊跟我交談目光還不時四處觀望,連說話都要趴在地上採取掩蔽姿勢。
我接過他遞給我的清單,上面果真洋洋灑灑列了一大排貨品,可惜價格也不是普通的貴。一個排骨便當就要賣一百塊錢,一罐飲料也高達三十多塊,真不是普通的黑,簡直就是黑黑黑!
「你們的東西怎麼都那麼貴啊?」我抱怨地說。
「怎麼會呢?我們也不過就是賺點蠅頭小利罷了。再說,這裡的學生都很有錢,根本不在乎價格高低。這樣吧,我們對老師都有打折優惠,看在你新來的份上,這餐我請客看你想要吃些什麼?」
小販拍著胸脯,表現出自信模樣。這讓我忍不住想要刁難他一下,故意挑了一個菜單上沒有的東西。
「嗯,我……我想吃牛排,黑胡椒牛排,要六分熟的。」
他聽了登時面露難色,皺著眉頭低聲叫說:「哇靠!這位老師,你還真會挑,偏偏挑了我這裡沒有賣的。」
我嘲弄地笑說:「怎麼啦,你不是說什麼東西都有的嗎?」
小販搖搖頭解釋說:「不是啦!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我這家店沒有賣,並沒有說這裡沒有賣呀!要吃牛排是嗎?這個簡單,我馬上去幫你叫一客來。」
只見他趴在地上,用匍匐前進的標準動作,緩緩爬到另一個草叢前面搖了幾下,過了一會兒,草叢裡頭又鑽出來另一位穿著迷彩服的肥胖小販。
「老黃,這位老師要叫一客黑胡椒牛排,要六分熟的。」
「好的!沒問題,馬上就來!」
那人爽快答應一聲,先轉過身去搬出一張小折疊桌椅,上頭還鋪有潔白桌巾。
過了十分鐘後,果真捧著一客熱氣騰騰的牛排放到我的面前,連沙拉、飲料和濃湯也一應俱全。
我用刀叉切開稍微嘗了一口,味道還真不是蓋的,雖然用餐環境稍嫌克難,但這種經驗也挺新鮮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彷彿有種在郊外野餐的感覺。
「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吧?」肥胖小販臉上堆滿誠摯笑容。
我點點頭,豎起拇指稱讚說:「味道很好,只是我有點疑問,你們東西是怎麼生出來的呀?」
其實嚴格來講,他們並沒有必要向我交代東西出處,但我覺得如果不問個清楚,恐怕到時候又會有很多人心存疑慮,造成晚上睡不著覺。
那小販到是坦白答覆說:「我們貨車就停在附近,上面有改裝過的移動廚房,煮東西對我們來說是很容易的事情。」
原來如此,這種解釋真是簡單明瞭,相信足以解答不少人心目中的疑惑。
「要是有什麼需求,歡迎隨時吩咐一聲,如果半夜想要溜下山去狂歡,我們也有專車接送,只要一個小時就可以來回,有很多老師和學生晚上偷溜出去玩,坐的也都是我們的車子。」
「咦!我記得沿途不是有很多警衛在盤查的嗎?」
「放心啦,那些警衛都被我們買通了,他們不會阻攔我們的啦!」
和這兩個人混熟之後,我一邊用餐一邊跟他們聊天。漸漸的,其他躲在草叢裡的小蜜蜂們,聞訊也都靠攏過來。
他們很有默契,大家都偽裝得很好,穿的都是具有欺騙效果的迷彩軍服,而且還不約而同都趴在地上。大家七嘴八舌,談論的都是辛苦的生意經。
「老師啊!你都不知道山區的日子有多難過,我們平常也就是跟學生們做點小生意,賺一點蠅頭小利好養家餬口,也不是在幹什麼壞事。」
「對啊!對啊!這件事情羅神父也知道,但是他心腸很好,只要我們行為不太過分,通常他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通融我們。」
「可是羅莎德林修女就不許我們這樣做,要是讓她抓到我們偷賣東西給學生,那時候可就慘了,所以我們只好偷偷摸摸躲在這裡營業。」
耳聽眾人大發牢騷至此,到最後我終於恍然大悟,原來這些小販們趴在地上不敢站起來,並非因為地心引力太強的關係,而是害怕被羅莎德林修女發現。
但轉念一想,這些人在這裡做生意那麼久,一定有很多內幕消息,如果能從他們當中下手,說不定可以套取一些有用的情報。
「哎!可惜羅神父那麼好的人,卻死得那樣莫名其妙,真不曉得是誰害死他的?」
我先隨意的丟出一句話後,看看他們會產生什麼樣的反應。
可惜這種試探性的舉動,卻剛好適得其反。只見大伙突然間都沉默不語,氣氛頓時變得有點緊張,連空氣好像都凝固起來。
「呃……我……我該去做生意了。」
「對!對!對!我也該走了。」
眾人也不曉得在害怕些什麼,轉眼間就一哄而散,紛紛躲回草叢當中避難。
我眼明手快,連忙抓住先前那個小販,強迫逼問他說:「先別急著走,你們樣子很古怪,一定在隱瞞些什麼八卦消息,能不能透露一點給我知道?」
那小販流著汗水,語聲顫抖地說:「我……我不知道什麼八卦消息,我只是個普通的生意人,這位老師請你不要為難我好嗎?」
他越是急著否認,我反而越是覺得可疑,遂決定採取威脅手段。
「你不知道嗎?好吧!那我只好去告訴羅莎德林修女,說有人在這裡偷賣東西給學生。」
「啊!請千萬不要那樣做,我……我說就是了。不過,請千萬不要說是我透露的。」小販全身顫抖,苦苦哀求說。
我點點下巴同意之後,那小販才歎了口氣,滿臉無奈地訴說起來。
「我……我們大家都認為,羅神父的死因搞不好跟薔薇玫瑰會有什麼關係。」
「薔薇玫瑰會?那是什麼東西?」我疑惑的問說。聽起來彷彿是個很優美的社團組織。
「那是這間學校的地下社團,聽說是這二、三年才忽然成立的,她們社團成員都非常隱秘,但是在學生間卻有很大的影響力,甚至只要隨便放出一句閒話,就能讓學生們群起抵制,不來跟我們買東西,讓我們沒辦法做生意,活不下去。大家就是怕得罪薔薇玫瑰會,所以才不敢討論這個話題。」
「薔薇玫瑰會跟羅神父有仇嗎,為什麼要害死他呢?」
「那個薔薇玫瑰會的學生,據說都在研究一些恐怖的靈異東西,像是魔鬼啦,妖怪之類的,而羅神父是信天主的,自然很反對這類事情。」
「就算反對,她們能有那個本事害死羅神父?」我忍不住提出這樣的疑問。
充其量也不過是一群由女高中生所組成的靈異研究社團,講白一點也就是一群業餘門外漢。
除非她們裡頭真有人懂得如何施行法術,要不然,羅神父雖然是個年逾古稀的外國老人,但要殺了他再把屍體吊到教堂上面,應該也沒有那麼容易。
本來我是保留著此種看法,但換個角度推想,就算是普通人只要能夠獲得正確知識,任誰都可以施展出可怕法術。
這也是在上一次的「死者之書」事件中(參看作者前作《驅妖娘娘4》),所帶給我的深刻教訓。
「有沒有那個本事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們以前有個同伴曾經不小心得罪過她們,後來就發生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意外手上,到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沒有辦法下床。」
小販說到這裡,趕緊又慌張解釋說:「當然啦,那些都是我們自己私下胡亂猜測,不一定跟薔薇玫瑰會有關,所以這位老師也請你不要跟別人亂說。」
「放心吧,我不會跟閒雜人講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心裡暗暗偷笑幾聲,表面上則溫言安慰他幾句。
閒雜人包含的定義很大,我事先這樣講好,以免萬一將來他怪罪時沒有借口撇清。
此時遠處傳來一陣窸窣聲響,恰巧有一群女學生跑過來要買東西。原先躲起來的那些小販見到可人上門,紛紛又跑出來做起了生意。
安靜的樹林頓時變得熱鬧非凡,儼然像個觀光夜市。
在期限剛開始的第一天裡,就收集到不少有用線索,這樣的收穫想來大概還算不錯,相信連小仙對我的優秀表現,也無法挑剔出任何毛病。
我轉過身軀本來打算離開,臨時卻又想起小仙中午還沒吃飯,於是又跟那個小販買了十個……不!三十個便當。
聽到如此大的份量,那名小販立刻驚訝地望著我說:「這位老師,你一次要買那麼多啊?是不是幫學生買的?你班上一定還有很多人來不及吃飯喔!」
我牽動嘴角苦笑一下,不知該如何跟他解釋,便決定含糊混過。一會兒接手過他遞給我的沉重便當之後,便直接走往小木屋的方向。
然而小仙好像不在屋內,不曉得跑哪裡去了。
現在仍然是中午休息時間,離下午上課還早,她應當不至於提前回到教室。
因為那裡還有一群如狼似虎的女高中生,正等著疼愛她將她當成洋娃娃玩耍。
我料想那個小魔女沒有那麼勤快,會捨得勞動自己的雙腳爬樓梯回家,所以比較可能的推測,就是她應當還在階梯入口附近。
果然,經過沿途一陣細心搜尋,總算讓我發現她置身一塊隱秘的草地當中,周圍開滿鮮艷花朵,高聳的樹林形成濃密綠蔭;一粒粒閃耀著柔和光芒的大小光球,不停從樹梢和花朵中冒出,緩緩聚集在她的身旁,模樣像極了迎風飛舞的蒲公英。
此刻雖然正值日正當中,但炙熱的驕陽卻被綠油油的樹枝分散熱力,熏蒸出一股草木清香。
小仙微閉著清麗雙目,長髮迎風飄逸,明亮的陽光透過樹梢稀疏落下,像是撒在她身上的一串透明碎鑽。
眼前這幅畫面,實在美得令人難以形容,襯托著小仙那張稚氣絕美的臉孔,彷彿聖潔的天使不小心在人間降落,讓人見了不由自主生出一股感動,就要潸然淚下。
幸好我意志堅定,並沒有因此受騙太深,理由在於我深深明瞭那個小魔女的真實本性。所以明白眼前事物皆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我走上前去,輕聲問候說:「小公主,你在幹嘛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仙轉頭看我一眼,緩緩回答說:「我在練習召喚精靈的法術啊!」
「召喚精靈?就在這些看來像螢火蟲的小光球嗎?」
「沒錯,這些是組成精靈的精魂,也是蘊藏在所有生命和物質當中的生命力,萬物之所以存在而生生不息,靠的便是這種與生俱來的細微能源。」
我腦中似懂非懂,但臉上卻裝著佩服表情,大拍馬屁說:「原來如此,沒想到其中的學問還挺深奧的,小公主你真是博學,讓我又上了一課。」
小仙則挺著平坦的胸膛,小臉驕傲地說:「一般人的刻板印象總誤認為我們魔女只會跟惡魔打交道,製作一些毒藥而已,其實溝通大地與自然共存,這才是真正的魔女之道。真正的魔女都是善良的,我們是負責傳遞大地母性的調和使者。」
是嗎?這番話聽起來相當偉大,但她自己的性格明明就跟小惡魔沒有兩樣。
平常動不動就對我施展詛咒拿我出氣,居然還敢厚著臉皮講得那麼理所當然。
基於愛惜生命原則,我當然不可能講那些想法當面托出,這是跟在她姐姐身邊那麼久所學到的慘痛經驗。不管是驅妖娘娘或黑魔公主,這兩者都遠非我這凡人所能夠招惹的對象。
我將剛買的便當拿給她享用,順便向她提起剛才所獲得的線索。由於午休時間已經所剩無幾,小仙只好用一分鐘的時間解決一個便當,一邊細心聆聽我的報告。
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她吃飯的動作看來如此迅速,但用餐禮儀仍能抱持那般優雅,一點都不失美少女的迷人風範,果然黑魔公主不是簡單人物。
隨著我的簡報告一段落,小仙也恰巧用餐完畢,三十個便當全部吃完,剛剛好花了她三十分鐘,時間幾乎是分秒不差。
吃飽飯後,小仙皺著眉頭努力思考,嘴上則喃喃自語地說:「我在德國的時候,也曾聽過西方許多的秘密魔法結社,比較有名的像是金色黎明會、玫瑰十字會、兄弟共濟會等等,不過從來沒聽過有什麼薔薇玫瑰會。」
小仙舉例說明一堆,卻唯獨漏掉暴力黑社會和傳銷老鼠會,但這也說明了秘密結社的風俗習慣並非是東方民族的專利。
我則發表意見提醒她說:「這可能是那些女學生們隨意亂取的稱呼吧?應該沒有特殊含義,單純是為了追求好聽而已,小公主你還是不要深究了。」
重點該擺在她們的行為與目的上面,而非鑽牛角尖研究她們社團名稱。
我們討論了老半天,可惜最後都沒有結論。
不過既然調查已經有了方向,那接下來也就比較容易理清目標,至少不再是毫無頭緒的盲目搜尋。只是再來該要從何處下手,似乎也是一個頗為傷腦筋的問題。
中午休息時間很快結束,下午又開始了忙碌的課程,但我發現自己一直浪費時間在來回奔波上面,實在很難得有機會從中打探消息。
儘管我只是名義上的代課老師,並不用真的在課堂上認真教課。但要監督這群過分活潑的女高中生,不管是自習唸書或是訂正考卷,也得花費極大精力來維持秩序。
我們此行是搜查工作必須力求隱秘,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前展開質詢,萬一打草驚蛇驚動兇手,只怕離破案的那一天更是遙遙無期。
好不容易,最後一堂課總算比較清閒,課目表上是屬於社團活動。
沒有參加社團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待在教室裡聊天、睡覺、玩手機、看雜誌,盡情虛度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時光。
我則把握這個難得機會,佯裝尋找話題跟她們交談起來。
小仙此時剛好也待在教室裡頭,但她卻被幾名身材高大的同學團團包圍,情況並非是她遭遇到壞學生欺負,而是大夥兒搶著將她輪流摟在懷裡。
這些女同學們,似乎是想藉著摟抱小仙這個小洋娃娃,來宣洩沉悶無聊的課業壓力,也因此,每人臉上都是心滿意足的表情。
被人摟在懷裡,照理來講應該是種很幸福的感覺,尤其對像還是一群正值花樣年華的女高中生。
但小仙似乎不大喜歡被陌生人擁抱,她渾圓臉頰鼓脹著,小臉上滿是不高興的表情。
我承認小仙的嬌小外表,確實是生得非常可愛非常幼稚沒錯。
模樣的確就像一個美麗精緻的小洋娃娃,只要是人一見到她,幾乎都會想要親親她的雙頰,或是抱一抱她,逗逗她玩耍。
但是那些女學生們也太沒自覺,因為她們居然沒有發現到,自覺懷裡所摟抱的,其實是一顆經過精心偽裝的核子炸彈,一旦意外誤觸就會爆炸身亡,保證粉身碎骨、不留痕跡。
為了她們安全著想,我只好不停偷偷眨眼,暗示小仙要盡量忍耐。
如果想從這群聒噪的女學生中套取線索,那稍微犧牲一下她的身體,恐怕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多虧我做人一向隨和,從來不講究什麼高低身段,所以在我一陣天南地北亂扯之下,這些女學生很快就跟我親近起來。
和她們閒扯一會兒之後,我便將話題漸漸引開,慢慢轉個方向詢問說:「對了!每間學校或多或少都有幾個恐怖故事,不曉得這間學校有沒有啊?我還挺感興趣的。」
一名個性活潑的短髮女生,立刻迫不及待回答我說:「有啊!聽說我們若智女中,有七個不可思議的靈異傳說喔!」
我微笑問說:「是哪七個呢?能不能說給我聽聽看?」
「當然可以啦,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故事。」
女學生面帶詭異笑容,故意裝著嚇唬人的表情慢慢訴說著。
「第一個是消失的打火石,據說曾經有素行不良的學生,偷偷躲在屋頂上面抽煙,但打火機卻一直點不著火,最後才發現是打火機裡頭沒有打火石,這夠靈異了吧?」
「嗯,這應該是買到不良產品吧,搞不好是大陸製造的。」
我心裡暗罵一聲,這算什麼靈異事件?但表面上仍舊裝著笑臉附和幾句。
「第二個是消失的浴室,明明每間宿舍都附有浴室,但還是有人不肯每天洗澡。而且還一直編接口說浴室會消失不見,結果身體的臭味熏得同寢室的人都快受不了了。這不靈異什麼是靈異呢?」
「有道理!」我點點頭說。
小仙也若有所指地望了我一眼,她大概也感同身受。
「第三個是餐廳太爛的白飯,一個廚師能煮出那麼難吃的東西,要不歸類為靈異事件也太沒天理了吧?」
「說得好!」這個我倒是極度贊同。
「第四個是獎盃的『烤焰』,曾經有同學晚上肚子餓,半夜爬起來煮夜宵吃,卻用比賽得獎的獎盃來加熱煮泡麵,沒想到獎盃表層的電鍍金漆有毒,結果才吃到一半就被人抬走送去醫院。」
這應該算是自作自受吧,但這個教訓也告訴我們,千萬別用獎盃來煮泡麵吃,會吃死人的!
「第五個是黑社會的密令,學校的學生畢業後加入黑社會,後來奉幫派老大的密令到警察那邊去臥底,沒想到因為抓賊成績太好,竟然被警政署長頒了一個徽章獎勵她。」
聽起來彷彿是現實版的《無奸道》,但我卻頗不以為然地猛搖著頭。因為才得到個徽章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能夠被人贈匾才算是出人頭地。
記得以前電視報導過一則新聞,內容是說中南部有一家大型應召站,裡頭掛滿各界頒贈的匾額。贈匾的上至總統、行政院長,下至地方官員、村裡鄰長都有。
而且那些匾額的題字更是讓人歎為觀止,比如像是:「一代名婊」、「婊中之王」、「世界名婊」、「偶像名婊」、「婊裡一致」、「婊裡如一」、「御用名婊」……等等。
就在我一陣胡思亂想之間,那女學生又繼續述說下去。
「第六個是老木下的告白,學校東邊有個松樹林,是以前從江西移植過來的,那裡頭有一棵最高大的神木,我們都叫它『贛林老木』,傳說中相愛的情侶畢業時只要在贛林老木下互相告白的話……」
「就能獲得幸福嗎?」我追問說。
「不!是鐵定分手。」答案卻出人意料之外。
然而這番話也不無道理,畢竟還沒告白就要先在老木下浪費時間等待,這樣也未免太沒情調了。既然如此,那還不如早點分手的好,只是不曉得對於想離婚的人有沒有效?
「第七個該不會是混蛋的王子吧?」我笑著問說。
「不對!老師你猜錯了,第七個是山丘上的禮拜堂,這個就比較奇特,據說是真實的故事……」
聽到前面剛開頭的話後,我和小仙臉上同時一驚,表現得極有默契。
「在我們學校北邊有一座樹林,名字叫做不歸森林,據說那裡終年迷霧繚繞,一旦誤闖進去就會無法走出來。在樹林最深處,有一個叫做滿月坡的小山丘,上面有一座失落的禮拜堂,聽說是以前美僑社區所遺留下來的。當時那座教堂有很多人在做彌撒,有一天卻因為一場意外大伙,不小心燒死了好幾十人,從此沒到滿月的夜晚,就能見到那些死不甘心的鬼魂出來四處遊蕩……」
就當那位女學生說得正精彩時,趙筱茜卻剛好參加完社團活動走回教室。
她看到我們圍聚在一起討論著鬼故事,突然走過來一掌拍在桌子上面,憤怒打斷對方的話說:「夠了!你們覺得做這種事情很有趣嗎?」
眾人一陣面面相覷,也不明白她到底為何生氣。
但這些女同學們似乎對她相當排擠,每個人都站起身來向她展開指責。
不過趙筱茜也不甘示弱,隨即跟著反唇相譏,於是小小一間教室立刻化為戰場,我的耳朵充斥的全是她們唇槍舌劍的嘈雜聲音。
通常女人吵架,男人總會站在漂亮的一方,這是千古不變的定律,就連我也不能例外。
所以我馬上站出來,想辦法排解雙方糾紛說:「好了!好了,我相信趙筱茜同學也沒有什麼惡意,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不要吵架好嗎?」
這番話明顯是偏袒對方,可惜我人微言輕,面子並不管用。再加上那群女學生又正好都在氣頭上,因此任何勸阻的話都聽不進去。
「老師!這件事請你不要管,錯的人是趙筱茜而不是我們。」
「對啊!這傢伙每次都這樣,一看到別人講鬼故事,就硬要跑去打斷!」
「是啊!是啊!她以為她長得漂亮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老是拽地跟二五八萬一樣!」
眼看戰火不斷擴大,而我卻只能呆站在一旁無從制止,心中真是有股力不從心的感覺。
結果在我束手放任之下,眾人越吵越凶,事態發展極有可能演變為全面戰爭。
只是沒有料到最糟糕的情況,居然是將校園內最可怕的人給吸引過來。
「通通給我安靜!你們不好好自習,卻在這裡吵什麼東西!」
一道像是金屬刮過硬物的銳利尖叫聲,彷彿要撕裂靈魂般的在眾人耳邊響起,那是羅莎德林修女,用她尖銳的指甲在黑板上摩擦的後果。
眾人一看苗頭不對,紛紛拔腿就跑,轉眼就消失得不見蹤影。
沒有多久,教室裡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來不及逃走的倒霉鬼。
羅莎德林修女不問事由,就先把趙筱茜狠狠數落了一頓,接著便命令她到教堂去懺悔思過。
原本以為事情總算過去,但她接下來卻將炮口對準我說:「李老師!你不好好監督她們自習唸書,卻反而跟學生聊天浪費時間,你到底還有沒有身為老師的自覺?你自己不認真那還不打緊,萬一連張小仙這麼優秀的同學也受到你的影響,你不覺得愧疚嗎?」
「是是是……」面對她的猛烈炮火,我根本無力招架,只能不停點頭稱是。
但我心裡卻感到有點不大公平,為何她的目標都針對我來?小仙明明也站在一旁呀,為何她都不用挨罵受罰?
話說回來,這小魔女也真是奸詐,一直緊閉著嘴巴裝出一付善良無辜的模樣,也難怪羅莎德林修女捨不得責罵她。
看來人只要長得可愛,不管犯什麼錯都會有人給她方便,或許我也該考慮去醫院整容才對。
好不容易挨到風暴過境,我和小仙走出教室,準備一齊回到宿舍休息。但是在回去之前,則打算先去找小蜜蜂們填飽肚子。
可惜才一出校舍門口,卻又見到葛莉絲和趙筱茜在起爭執。這所學校還真不平靜,不管走到哪裡都有紛爭,而且參與者都跟這位漂亮的美少女有關。
等到她們吵完離開,我和小仙則迎上前去問說:「怎麼啦?又發生什麼事情嗎?」
葛莉絲則低聲回答說:「沒什麼,我只是想幫你們一點忙罷了,所以才會向她詢問一些事情。」
我反應很快,連忙叫說:「難道……趙筱茜跟羅神父的死因有關係嗎?」
葛莉絲搖搖頭說:「關於這點,我目前還無法確定,但我聽說她跟先前那三位自殺的女學生是好朋友,而且那三個人生前都曾經參加過一個奇怪的社團,所以才會想來找她問個究竟。」
「那社團是不是叫做薔薇玫瑰會?」小仙性急得脫口說出。
「咦!你知道這個名字?」
看到小仙想要搶我功勞,我也急忙開口訴說:「是我告訴她的啦,只不過我們所知道的範圍也只局限在社團名稱而已,關於她們是什麼樣的性質的組織,目前都還一無所獲。如果方便的話,能否就你所知道的部分說給我們聽聽。」
葛莉絲點點頭,如實告訴我們說:「詳細情形我也知道得不多,我只知道薔薇玫瑰會號稱是我們若智女中的地下學生會。她們最早是一個類似研究算命的同好社團,專門幫助學生預測占卜、解答疑惑,但是因為她們的語言都很準確,所以久而久之,便在學生當中產生很大的影響力。」
「光憑這樣,應該還不足以號召眾人吧?」小仙疑惑地提出意見。
她的觀察很敏銳,這個問題算是切中核心。
「你說得很對,薔薇玫瑰會最可怕的地方,其實還是在於她們所散發的災難預言!」
「災難預言?」我複述著。
葛莉絲朝左右望了一眼,確定四下無人之後,這才又繼續說下去。
「是的!有時候她們會對學生下達一些可怕預言。比方說像是出車禍、被男朋友甩掉、出遊發生意外、生重病等等,嚴重一點的甚至還有殘廢或死亡之類。而且她們最可怕的地方,就是這些預言不管你如何小心防範,最後都還是會準確發生。」
聽到這裡,我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學生們是害怕薔薇玫瑰會的預言,會降臨在自己身上,怕會遭到不幸,所以才這麼懼怕她們。」
小仙接著又提出一個大膽請求說:「這個薔薇玫瑰會的社團地址在哪裡?我想去她們那邊看看,你能帶我們過去嗎?」
但葛莉絲卻搖著頭,一臉無奈地說:「很遺憾!她們沒有地址,而是透過學校的網站來活動運作,學生要請她們預測運勢,也必須透過電子郵件來跟她們聯絡。」
我皺著眉頭,微微歎息說:「難怪她們組織會這麼隱秘,那樣根本就不知道她們社團有哪些成員了?那接下來我們又要從何處調查起呢?」
「如果你們有興趣的話,我這裡剛好有一部電腦,我建議你們不妨試著上網查尋看看。」
葛莉絲說著,隨即從她的包包當中,拿出一台黑色的筆記型電腦交給我們。
「這台電腦是以前教友來懺悔時所捐贈的,後來被羅神父拿去使用,現在羅神父過世了,也就一直擱置在一旁,現在我把它交給你們,希望能對搜查有所幫助。」
我慎重用雙手接了過來,電腦的重量非常輕,但其中所含的意義卻十分沉重。
「真是太謝謝你了!受到你這麼多幫助,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不必客氣,這是我份內應該做的工作。不過,你們能不能答應我,將來如果有什麼新的發現,請務必要順便通知我一聲,因為我最喜歡這類懸疑刺激的推理故事了。」
「好的,這沒什麼問題。」
向葛莉絲告別之後,我們隨即去填飽肚子,接著便返回小木屋展開另一階段的查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