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紅樓 第二章 招魂逼供

  妙玉見周扒皮眼珠亂轉,立刻為寶玉助上一臂之力,道:「周扒皮,只要你說出實情,我會為你念上一遍『往生渡魂咒』,相信你在地府時也看到十八層地獄吧,依你生前作為,恐怕在裡面待上一千年也贖不了罪!」

  周扒皮聞言頓時鬼臉慘白、鬼影顫抖,地獄的可怕景象讓他終於覺得自己是如此「弱小」彷彿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周扒皮對著妙玉不停磕頭,連聲發誓道:「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如有假話,願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周扒皮發完誓後,再次轉向寶玉,道:「寶二爺,指使小的與你作對的不是別人,就是錦衣衛千戶趙全,還有驃騎將軍孫紹祖。他們對四大家族的權勢與金銀早就垂涎三尺,所以想藉著這次機會一方面打擊賈家,另一方面製造許多事端,也好有借口向皇上告狀,推倒四大家族!」

  原來如此!寶玉頓時恍然大悟:趙全位高權重,而孫紹祖軍權在手,素有「中山狼」的惡名,難怪周扒皮會乖乖聽任他們的指使。

  「回二爺,小的還有一事稟報。」

  周扒皮見寶玉沉思不語,以為他對此消息不滿意,心情焦急地補充道:「據小的眼線報告,趙全正派人秘密調查四大家族,他已經掌握薛大官人以前的殺人證據,還調查到榮國府的鳳二奶奶重利放貸,趙全還派人假裝借貸,為的就是要拿張借據到手。」

  「什麼?」

  寶玉頓時嚇了——大跳,想不到此事竟然會牽扯到王熙鳳。

  寶玉轉念一想:難怪賈家幾年後會經歷大劫,看來就是趙全與孫紹祖在暗中搞鬼,可這既定的天意……能改變嗎?

  假寶玉內心生出一絲彷徨,想到日後賈家一眾美人的悲慘下場,心中不由得隱隱生痛。

  不行,我一定要改變這一切!寶玉的心房呼嘯迴盪,他身子一挺,原本有點散漫的氣息頓時化為沖天豪情,看得在身旁的妙玉不由得暗自驚歎,一縷異彩從美眸深處一閃而過。

  「那你佩戴的妖符是誰給你的?」

  妙玉見寶玉不再開口,立刻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俗世的一切對她來說沒有半點興趣,只有與法術有關的符咒方能令她留神注意。

  「妖符?」

  周扒皮一臉納悶地望著妙玉,問道:「仙姑,小的身上只有一張平安符,沒有什麼妖符。」

  「蠢材!」

  寶玉見周扒皮還是如此愚昧,語帶微怒地道:「你口中的平安符就是妖符,否則怎會讓你魔化成妖?」

  「我成妖了?啊!」

  周扒皮回神一想,突然抱著腦袋慘叫幾聲,他發狂成妖後的一幕幕迅速在腦海中重放一遍。

  周扒皮雖凶殘成性,但畢竟只是「惡人」如今想起自己竟然魔化成妖、口舔鮮血,即使是生魂的他也不禁面如土色,不停喃喃自語:「原來他們都是騙我的、都是騙我的、都是……」

  片刻的悲哀後,周扒皮激動地說出真相:「回仙姑,給小人妖符的是孫紹祖府中一個會法術的大仙……不,是妖道。他說這符咒能保我百戰百勝、無往不利,小的才答應為他們做事。」

  妙玉眼底閃過一抹異色,平靜地注視著周扒皮,道:「那老道是何道號?你還知道些什麼?」

  「小的只見過那『熊山君』一面,但無意中看見他的靴子好像是皇宮中人所穿,不過他頷下有須,又不是太監,所以才好奇地記在心中。」

  被騙的怨恨令周扒皮說出他知道的一切。

  寶玉聞言心中暗驚,詫異的眼神與妙玉四目對視,隨即盯著周扒皮,沉聲追問道:「你真的有看清楚?」

  「小的雖本性粗蠻,但這雙眼卻好使得很,當日絕未看錯!」

  周扒皮一臉坦然地與寶玉對視,話語帶著肯定。

  這下子好玩了!寶玉在心底驚歎連連:想不到除了錦衣衛的趙全及軍權在手的孫紹祖之外,竟然還牽扯出一個熊山君,他穿著皇宮專用的靴子,難道皇宮中人也來蹚這渾水?

  此時妙玉心中也是思緒翻轉,千百道意念一掠而過,卻始終想不起這「熊山君」究竟是何方神聖?

  「周扒皮,你去吧!希望你再世為人時能多行善舉,為你今生贖罪!」

  妙玉玉手輕揚,強大的法力在狹小的空間內激盪流轉,真言神咒化作一團溫暖的霞光包裹住周扒皮的生魂。

  沐浴在霞光中的周扒皮,一生的罪惡就此洗滌一空。

  人性本善,洗去塵俗污垢的周扒皮一臉懺悔地雙膝跪地,深深的向寶玉兩人施了一個大禮,隨即在無盡的霞光中化作縷縷煙霧鑽入地面,回歸地府。

  事情告一段落,櫳翠庵內又只剩下妙玉與寶玉獨處,靜默突然降臨。

  寶玉與妙玉相對無聲,在廳房內對坐良久,讓妙玉的芳心閃過一絲慌亂,只盼寶玉早點離去,可是寶玉卻死皮賴臉呆坐不走,妙玉只能無奈地出聲趕客。

  「寶二爺,請飲茶!」

  寶玉微微一愣,望了案幾上空空的茶杯,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古人出於禮貌請客人離開的意思。

  妙玉含嗔帶怒的仙音在他耳邊迴繞,可被驅趕的寶玉心中不惱反喜,因為如果妙玉始終平靜如水、波瀾不驚,那他永遠也看不到希望,即使是恨,也總比麻木要令人歡喜。

  寶玉在心底暗自偷笑:嘿嘿,恨就恨吧,只要不是討厭就行!

  「仙女姐姐,你也喝一口吧,這茶真的好香!」

  寶玉將泡妞的厚臉皮發揮到極點,「仙姑姐姐」變成更加親密的「仙女姐姐」而且他還故意裝沒有聽懂,神情自然的拿起精緻的小茶壺為自己倒了半杯茶,不僅如此,末了他又反客為主幫妙玉倒茶,最後更是一臉悠然地陶醉在茶香中。

  妙玉想不到寶玉會如此耍賴,再見寶玉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她芳心的怒火突然被笑意撲滅。

  見妙玉回嗔作喜,寶玉立刻喜上眉梢,雙唇一張,欲來一番滔滔不絕的精詞妙語。

  恢復靈秀的妙玉見勢不妙,搶先開口打斷寶玉的話語,道:「寶二爺,天色已晚,請回!」

  面對開門見山的妙玉,寶玉頓時啞口無言,無計可施,畢竟他臉皮再厚,也不敢說「你睡吧,我一個人待著」之類的話語,如果真說出來,恐怕妙玉就不是開口趕人,而是飛劍穿心了。

  終於,妙玉像押犯人上刑場般將磨磨蹭蹭的寶玉送出大門。

  就在跨過櫳翠庵門檻的剎那,無賴寶玉突然「消失」不見,他手腳一展,挺拔的身形恍如風中秀木,豪邁的男兒氣概磅礡而生,看得心染紅塵的妙玉心房微顫,一絲微不可察的異彩從她眼底一閃而逝。

  就在妙玉為如此寶玉心動的剎那,他突然回頭一笑,瞬間又恢復無賴本色,道:「仙女姐姐,我明日再來看你,你一定要做好準備呀!我最喜歡喝你的朝露清茶了,呵呵……」

  妙玉從小就在深山苦修,何曾見過如此無賴?即使她有通天徹地之能,此刻除了愕然呆立、好笑不已之外,也是無計可施。

  眼見寶玉消失在林間小道上,妙玉不禁一聲低歎,隨即一邊走向儲存清茶的房間,一邊似笑非笑地罵道:「無賴!」

  「唉!」

  鬱悶的歎息聲在榮國府的帳房內柔柔飄動,王熙鳳無精打采地將帳本丟在案几上。

  王熙鳳斜身倒在靠枕上,心情煩悶的她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那「可恨」冤家的面容,這已是她今日不知多少次因為他發出鬱悶的歎息。

  「奶奶,喝杯參茶吧!」

  溫柔如水、精明內斂的平兒適時將茶杯遞到王熙鳳面前,道:「這幾日為何這麼煩躁?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說說嗎?」

  王熙鳳芳心一顫,心知聰明的平兒已經看出蛛絲馬跡,好在她是自己的貼心好姐妹,倒不用太過提防,頓時心弦一鬆,強作平靜道:「妹妹就是貼心,比我們那位混帳相公……」

  話音中途而止,王熙鳳無意間提起賈璉之名,令她和平兒不約而同美眸一酸,無盡的幽怨與輕愁悄然籠罩著帳房。

  相對無語的王熙鳳與平兒不由得無奈地苦笑,良久,她們才強提精神抹去芳心的陰鬱,將心神投入如山的帳冊中。

  寶玉滿心火熱地走向王熙鳳所在的帳房,在無意間得知關於王熙鳳放貸的消息後,他在驚慌之餘卻隱含一絲喜意:自己終於有借口與佳人相見,也許……

  「哎喲!」

  一聲故作嬌柔的呼喚打斷寶玉的遐思,心生惱意的他側頭而視,對這扭捏的聲音甚為不喜。

  「二爺,多日不見,你越發俊俏了!」

  只見林間小道上走來一個豐腰肥臀、騷浪入骨的女人,賈府女人多,美女也多,寶玉見此女十分面善,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你是……」

  「回二爺,小婦人是璉二爺房中下人,鮑二家的。」

  風騷女人語帶嬌嗔的自報身份,並靠近寶玉,大半個身子幾乎都擠入寶玉的懷中,還淫蕩地用乳球輕輕磨蹭著寶玉的手臂。

  「你就是鮑二媳婦?」

  假寶玉的聲音透出一股驚詫,在腦海空間中,廖老大立刻光芒萬丈憑空突現,唾沫四濺數落著鮑二媳婦的淫賤、騷浪。

  「小婦人正是,原來二爺也知道小婦人的名字,咯咯……」

  鮑二媳婦自然不明白寶玉心中想什麼,兀自以為他早已對她上了心,身子湊得更近,媚笑道:三爺,那邊林中有一稀奇東西,你想不想看一看呀?「鮑二媳婦雖是徵求寶玉的意見,手掌卻已抓住寶玉的手臂,並急切地往密林深處而去。

  假寶玉身為花叢老手,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如果他還在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如果他沒有見過紅樓眾美,極有可能會與鮑二媳婦逢場作戲一番,但此刻他怎會有心思在這等庸脂俗粉身上浪費時間?

  不過憐香惜玉也是假寶玉的稟性,他不想讓鮑二媳婦太過難堪,故意裝出色狼樣,大手狠狠的在鮑二媳婦的乳峰上抓了一把,隨即一臉失望地道:「唉!真是可惜了,我還有急事,沒時間。」

  話音未落,寶玉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只留下一顆心被吊在半空的鮑二媳婦在那裡愕然呆立,又愛又恨。

  「二爺來了!」

  守門的丫頭見寶玉走近,恭敬地矮身施禮。

  下人的傳喚聲令王熙鳳嬌軀一震,手中的帳本差點落到地上,她芳心又喜又憂:這冤家怎麼這時找來了?自己躲了他一個月,難道他還未放棄嗎?

  王熙鳳細微的變化並未逃過平兒的美眸,眼底的明悟一掠而過,大有深意的微笑浮上唇角。

  「鳳姐姐、平兒姐姐,小弟向你們請安了!」

  寶玉並未做出出格的言行,中規中矩地向王熙鳳兩女見禮,注視她們的目光雖然火熱,卻是男子正常的欣賞之色,並無任何情慾在內。

  見此一幕的平兒芳心微轉、疑惑不已,對先前的判斷有點動搖。

  王熙鳳見寶玉對自己如此守禮,心中卻生不出絲毫喜意,反而在酸澀的失落中暗自發恨,道:「寶兄弟,你有何事?」

  寶玉見王熙鳳語調冷淡,心中卻不悲反喜,暗自偷樂:從妙玉處聯想而生的策略終於見效。

  俗話說,……敵進我退、敵退我進!自己一味窮追猛打,鳳姐卻不停逃避,現在自己假意撤退,不知會不會誘得鳳姐回身追來?念及此處,寶玉的目光更加平靜地注視著王熙鳳兩女,道:「兩位姐姐放心,沒有事情小弟不敢前來打擾,我有一件事與鳳姐姐大有關聯。」

  另有所指的話語傳入王熙鳳的耳中,令她芳心一酸,淒苦沉悶瞬間充塞心房。

  王熙鳳只覺芳心一痛,淚花差點衝出眼眶,在心中喃喃自語道:寶玉呀寶玉,你只知我躲你、逃你,只以為我辜負你的情意,你又怎知我心中的苦、心中的淚?

  平兒見王熙鳳只是側首,對寶玉的話語沒有回應,只得代為答話道:「二爺,是什麼事,竟然會與我們奶奶有關?」

  「不僅與兩位姐姐有關……」

  寶玉話音一變,無比鄭重而嚴肅地說道:「應該是與我們賈家的存亡有關!」

  寶玉一本正經的驚人之語立刻引來王熙鳳兩女的震驚,王熙鳳也顧不得再與寶玉鬧彆扭,問道:「寶玉,你說什麼?你可別說渾話!」

  寶玉的笑容平靜而悠然,繼續「無情」地傷害著王熙鳳,他故作冷淡,將趙全調查賈家重利放貸一事講出來。

  「啊!」

  王熙鳳與平兒到底是一介婦人,聞言頓時方寸大亂。

  平兒花容失色,連聲道:「這要怎麼辦?當時叫周瑞拿錢放貸也沒說有什麼後患呀,那麼多人都在幹這行當,也沒見出事呀!」

  「對我們賈家這樣的世家大族來說,不要說放點高利貸,就是殺個把人也沒問題!不過……」

  寶玉話語微頓,一聲低歎後,再次地嚴肅看著王熙鳳兩女,沉聲道:「可那是在平日,如今被錦衣衛盯上,就是踩死一隻螞蟻他們也能大做文章,何況我們這次是真的有把柄落入趙全的手中,賈家危矣!」

  王熙鳳的玉臉沒有一絲血色,深為當初的草率決定懊悔不已。

  「奶奶,我們是否將那些借據統統燒掉?」

  平兒見王熙鳳大失常態,全無平日的精明,只得代為想了一個保守的主意。

  「這……」

  王熙鳳想到放出的大筆金銀不由得大為心痛,但她也不是蠢鈍之人,銀牙一咬,果斷地說了一個字:「燒!」

  「這個辦法好是好,不過這樣只能治標,不能治本。」

  寶玉接過話頭,不慌不忙地吊足王熙鳳兩女的胃口,還神色怡然地喝了一口清茶,這才悠然道:「只要趙全找到大量人證,我們依然極其危險。」

  「這也不行!那我們怎生是好?」

  王熙鳳被寶玉擾亂心神在先,接著又被壞消息震驚在後,此刻她面容出現少見的惶急,絲毫沒有潑辣氣息,露出不為人知的柔弱一面。

  「鳳姐姐不需焦慮,」

  寶玉見策略成功,在暗自竊喜之餘更趁勝追擊,道:「我有一個法子——改寫借據,那樣可以避免趙全的陷害,還可以收回放貸的銀兩。」

  平兒見王熙鳳大失常性,在這關鍵時刻,她也顧不得再掩飾靈慧,美眸閃現深邃的光華,分析道:「這法子雖然不錯,但借貸的人數多,刁惡之徒不少,咱們這一改,他們定然不會歸還本錢,而且難免沒有一、兩個被趙全收買,他們一樣會作證,這辦法似乎不行呀!」

  寶玉不由得對平兒刮目相看,想不到平兒外表嬌柔,卻如此聰慧。

  「你說得都對,但我自有辦法令他們還錢,只不過還錢的期限要長一點罷了!」

  「二爺說來聽聽!」

  平兒半信半疑地凝視著寶玉,由於與他交往甚少,平兒並不怎麼相信寶玉真的有好辦法。

  「我們只需……」

  寶玉自信地虛揮大手,將未來銀行那套「分期付款」的方式改頭換面講給王熙鳳兩女聽,末了補充道:「我相信只要不是心存不軌,定然會願意修改這借據。至於少數刁惡之徒,能用銀子解決就不是問題,如果連銀子也解決不了,證明他們必是被人收買,那更好辦了。」

  寶玉沒有明說,但王熙鳳兩女卻完全理解他的意思,身為世家大族的女人,她們很明白一個不變的道理——對付壞人必須比他更壞!

  「好辦法!」

  平兒忍不住心中驚喜,歡呼道,她如水的美眸異彩連閃,一時之間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記憶中的寶二爺。

  王熙鳳對這些則早已見慣不驚,此刻見平兒一臉崇拜地望著「冤家」她紛亂的芳心不由得再添一絲酸意。

  「寶兄弟,你可有什麼具體的辦法?」

  王熙鳳強提心神,終於忍不住開口出聲,打斷寶玉與平兒的對話。

  瞬間寶玉緊張起來,事情已到關鍵一步,成敗在此一舉。

  「鳳姐姐,我已經想好了,你必須與我逐一拜訪那些借貸者,不僅能表達我們的誠意,也可說是周瑞以賈府名義私自放貸,我們現在知道,為了維護賈府名聲,自然要修改這借據。」

  話音微頓,寶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鳳姐姐,你看我這法子如何?」

  王熙鳳豐盈的嬌軀一顫,絕美的玉容帶著掙扎,假寶玉立刻再補上一記重錘:「鳳姐姐,賈家的存亡就靠我們此行了!」

  王熙鳳聽聞寶玉先前之言,芳心早已生出不妙的預感,現在又被「賈府安危」這四字壓得心神猛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