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紅樓 第八章 謀算鴛鴦

  歡樂時光轉眼即逝,眨眼間元宵佳節已過。

  沒有節日的籠罩,一切又走上往昔的軌跡,享樂者依然醉生夢死、酒池肉林,勞作者依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辛苦一天,只為那一碗糙米充飢。

  兩個月後,石鈺一番辛苦終於換來豐碩的成果,在忠順王與趙全兩大勢力不約而同的推舉下,他名正言順地成為西洋特使,石鈺這個名字就此進入朝廷文武百官的視野中。

  「石鈺接旨!」

  趾高氣揚的司禮太監走入紅樓總店,石鈺面對聖旨也只能無奈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封石鈺為禮部侍郎,為我大明天朝與鄰邦諸國建立和睦邦交!」

  司禮太監一口氣將聖旨念完後,臉色鄭重一變,對這深受趙全與忠順王同時看重的大紅人石鈺可不敢造次,道:「石大人,恭喜了!」

  「楊公公多禮,下官以後還要靠公公多多提點!」

  石鈺有心之下,早將宣旨太監的身份打聽得清清楚楚,大手一伸,一張百兩銀票已遞過去。

  「石大人果然不愧是少年才俊,它日必然飛黃騰達,前程不可限量……」

  司禮太監滿心歡喜、眉開眼笑,錢財的力量再次顯現,當然不會吝嗇讚美之詞。

  石鈺這兒樂得合不攏嘴,同一時刻,皇宮內,天意公主也歡喜無限。

  「唉,好了,你別鬧了,我答應你就是!」

  元春被天意公主纏了一整天,再也受不了,只得無可奈何答應天意公主胡鬧的要求。

  「元姐姐,你真好!咯咯……」

  天意公主撲入元春的懷中撒嬌,吸取上次教訓後,立刻催促道:「姐姐,你馬上寫家書,我好將書信與懿旨送出宮。」

  「你這丫頭!」

  元春憐愛地輕拍天意公主的頭,寶玉竟然得罪天意公主,不由得思忖:不知他們湊到一塊會鬧出什麼事。

  唉,還真有點想念自己那個傻弟弟。念及此處,元春的臉頰微帶戲謔之色,柔聲道:「你也要讓我想想怎樣寫家書,才能幫你騙寶玉進宮呀!」

  天意公主生怕元春借口反悔,急忙道:「我都想好了,姐姐就說身染怪病,需要小寶子……賈寶玉那塊『通靈寶玉』救治,讓他秘密進宮治療姐姐的怪病。」

  「小寶子?」

  元春有種不妙的預感,認真凝視著天意公主,道:「天意,你可不能太過分,寶玉可是我的親兄弟!」

  「姐姐……」

  天意公主說漏嘴,急忙膩聲補救,搖晃著元春的香肩撒嬌道:「人家只是隨口說著好玩,你快點嘛,不要又反悔了!」

  這段時日以來,元春從天意公主處也聽聞不少寶玉的奇聞,她幾乎不敢相信那會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好奇與懷疑之下,元春思念親人的情思再也壓抑不住,終於寫下家書。

  「元姐姐,你幹嘛要讓賈寶玉帶個人進來?」

  看完家書後,天意公主見元春要寶玉多帶一個家人進宮,不由得嘟起小嘴。

  「姐姐與迎春也許久未見,況且寶玉乃男兒之身,有迎春隨行也方便許多,你說對吧?」

  「唉,好吧!」

  天意公主見元春意志堅定,不再反對,心想:反正只要將臭小子誑進宮來就好,到時還怕沒有機會收拾他嗎?咯咯……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世間之事自古如此。

  當石紝與天意公主都心願得償、笑口大開時,賈府內,一個卑鄙的圖謀正在盤旋,好似惡狼般撲向無辜的鴛鴦。

  榮國府東府大屋內,邢氏望向閉目沉思的賈赦,訝然道:「老爺,你今兒不出府嗎?」

  「不出去了,昨日孫賢侄搜羅好幾把古扇給我,我要在家好好欣賞一番。」

  賈赦話雖如此,但微皺的眉頭卻絲毫沒有喜悅之色。

  「你說這孫紹組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邢氏柔順的為賈赦遞上香茶。

  「我也不明白!」

  賈赦不是笨蛋,當然明白孫紹祖投己所好必有所圖,可一時也想不出孫紹祖究竟意欲何為,話鋒一轉,微帶煩悶的問道:「老祖宗近日對我的印象如何?你可常在她耳旁說我的好話?」

  邢氏歎息一聲,低著頭回道:「說了,可是老祖宗好像不怎麼上心,與以往差不多。」

  「這可怎麼辦?」

  賈赦重重將茶杯放在案几上,神色變得焦急不已,道:「要不了多久賈珍就會回府,老祖宗再不偏袒於我,到時如何爭得過賈珍?」

  「老爺,這家主當不上也沒什麼,我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幹嘛要操那分閒心?」

  邢氏本性柔順,沒有什麼權力慾望,委婉相勸日漸焦躁的賈赦。

  「糊塗!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賈赦大為惱怒,訓斥道:「你還是好好想方法討好老祖宗,老二原來能當家主,他媳婦就幫了大忙,可你看看你自己。」

  「妾身無能!」

  深受禮教毒害的邢氏雖不認同賈赦所為,但身為人妻,玉臉瀰漫羞愧,道:「老爺別著急,小心氣壞身子。」

  「唉!」

  賈赦對邢氏的溫婉並無多少喜意,反而很失望,想到當初會娶邢氏,除了她貌美如花之外,主要還是看上邢家顯赫的勢力,不料沒有幾年,偌大的邢家世族竟然家道中落,對他再沒有半點幫助。

  「老爺,我這就到老祖宗房中陪她聊天解悶。」

  話音微頓,邢氏見賈赦閉目深思,對自己不理不睬,略一猶豫後,還是小心翼翼地低聲道:「老祖宗這麼精明,妾身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哼!還用你說!」

  賈赦對自己這個偏心的母親怨懟橫生,道:「府中誰敢拂她的意?她就是老祖宗,錯了也沒人敢出聲。」

  見賈赦終於肯與自己談話,邢氏立刻有了幾分歡喜,道:「這也不見得,我們不敢,鴛鴦可是一個例外,全府上下就這丫頭敢拂老祖宗的意,有時還敢數落老祖宗的不是。」

  說著,強烈的不解與迷惑瀰漫邢氏的雙眸,不由自主加重聲調:「不過也真是怪,老祖宗就是吃她這一套,非但不生氣,每回還都樂呵呵的。」

  賈赦雙目微睜,突然想起老祖宗在靈堂誇讚鴛鴦的話語。

  「嗯!好了,你下去吧。」

  對於失去價值的邢氏,賈赦就像指揮下人般不耐煩的將她趕出書房,隨即將心腹叫到面前。

  「立刻在庫房挑出幾匹上好綢緞、精美首飾,送給老祖宗房中的鴛鴦,就說這是老爺我賞給她的,明白了嗎?」

  對於賈赦另有所指的眼神,心腹心領神會,他幫賈赦幹這勾當也不是一、兩回,自然明白該如何送禮。

  心腹辦事去了,賈赦輕搖名貴古扇,得意的思緒已飛上九天,暗自思忖:只要將鴛鴦收到房中,到時還怕老祖宗不捧自己為家主嗎?

  賈赦對自己的妙計越想越興奮,滿心火熱的他卻未想過萬一鴛鴦不答應,那怎麼辦?

  鴛鴦懵然不知厄運已向她招手,此刻正侍立在賈母身後,一邊輕柔的為賈母按摩肩背,一邊偷偷凝視前來請安的「冤家」「孫兒向老祖宗請安!」

  寶玉恭敬乖巧的下跪後,隨即自行起身,望向一側陪坐的眾女,嘻笑道:「各位姐姐、妹妹,你們又比我先到呀!」

  薛寶釵還未回到大觀園,賈府上下再無人能與林黛玉相提並論,她雖嬌弱憂思,但卻有縱橫才氣,更有伶牙俐齒,第一個調侃道:「我們怎麼敢與大名鼎鼎的寶二爺相比?你老人家又是大夢莊周、與蝶共舞了吧?」

  黛玉話音未落,探春也不知是否因為在石鈺那兒受氣,少有地話語帶刺,道:「依我看啊,寶哥哥定然是向周公女兒下聘,所以才會來這麼晚。」

  「咯咯……」

  探春這麼說,李紈不禁心疼寶玉,說:「你們還是饒了寶兄弟吧,看他被作弄成什麼樣了。」

  其實厚臉皮的寶玉並不難受,反而很享受眾女的唇槍舌劍,此時更大出眾人的意料,對一言不發的惜春道:「四妹妹,你不想也說二哥哥幾句嗎?」

  天下竟然還有自己找罵之人。一向寡言少語的惜春終於冰雪解凍,似真似假白了寶玉一眼,道:「寶哥哥,罵你我有什麼好處?不然為何要費那力氣?」

  眾女不由得為之絕倒,想不到惜春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賈母慈祥的面容上笑意從未消失,看著一乾孫兒、孫女嬉戲玩耍,她這當祖母的自然樂在其中。

  鴛鴦眼角偷瞧著寶玉,玉臉上雖然沒有波瀾,但芳心卻隱隱生疼:寶玉還是沒有對自己另眼相看,彷彿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是呀,自己與他本就從未有過什麼,有也只是高傲自尊的互相刺傷,嗚……

  酸楚的思緒在鴛鴦的心房閃過,她一咬銀牙,暗自拿定主意:今生就這樣吧,就這樣伴在老太太身邊也挺不錯的。

  鴛鴦自怨自憐,而寶玉心中早已被一群愛人裝滿,渾然不知鴛鴦的心思,在一番談笑後,就與眾女走出賈母的院子。

  「寶哥哥,等一等,我有事相求。」

  走出院門,惜春意外地主動開口呼喚,讓所有人不約而同面露驚訝。

  「四妹妹,出了什麼事,快跟我說。」

  寶玉緊張地走過去,下意識以為惜春發生什麼大事。

  「惜春,怎麼啦?」

  迎春與寶玉同樣想法,急切地拉著惜春的手臂,追問道:「有什麼難事說出來,二姐姐一定幫你!」

  「二姐姐,你們誤會了,我沒出事。」

  惜春雖然對紅塵俗事天生冷漠,但眼見眾姐妹紛紛圍上來,淡漠的眼中不禁暖意瀰漫。

  呼吸微微一亂,惜春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道:「我想請寶哥哥幫個忙,讓他在妙玉仙姑面前幫我說說好話,讓仙姑收我為徒。」

  「什麼?出家,那可不行!」

  惜春平淡自然的話語卻似一顆驚雷般在眾人中炸響,非但一乾姐妹與寶玉大驚失色,就連不遠處侍立的僕婦、丫鬟們也是震驚無比。

  「四妹,你瘋了,還是病了?」

  探春與李紈急步上前圍住惜春,一個探頭,一個摸手,忙個不休,生怕她得了什麼怪病。

  「不會像寶玉一樣中邪了吧?」

  林黛玉下意識望向愕然呆立的寶玉,呢喃自語道:「不然怎會像寶玉一樣說渾話呢?」

  惜春想不到會引來眾人如此慌張,她一臉不解地撥開探春與李紈的手,反問道:「你們怎麼啦?我就是想拜仙姑為師,能修煉仙法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仙法不是人人都能學會,你看大老爺修煉幾十年,年前還不是歸天了?」

  李紈思緒縝密,用活生生的證據勸慰惜春,柔聲道:「四妹妹,聽嫂嫂一句話,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可是賈家四姑娘。」

  「不,我意已決!」

  惜春略顯蒼白的小臉堅定無比,對眾人的勸慰視若未聞,雙眸緊緊盯著寶玉道:「二哥哥,你會幫我嗎?仙姑已經拒絕我好幾次了,我連庵門也進不去!」

  「這……」

  寶玉雖不願見如花少女伴青燈古佛,但他自身就是神通之人,再加上惜春神色堅毅,他不禁猶豫起來。

  林黛玉雖同樣不喜紅塵俗事,但對遁入空門還是大不贊成,見寶玉猶豫的神色似有答應之狀,急忙道:「四妹妹,此事不急在一時,既然妙玉沒有空,咱們也別急,從長計議吧。」

  「不是!我知道仙姑是在考驗我,道法自然,心誠則靈。」

  惜春的嬌軀猛然一振,執著地道:「我只要寶哥哥一句話,到底幫,還是不幫?」

  話語微頓,惜春斬釘截鐵地補充道:「你若不幫,我就到櫳翠庵外長跪不起!」

  「嘶!」

  眾女頓時吸了一口涼氣,在惜春那強大的氣勢下,竟然說不出一句勸解之言。

  而事情到了這分上,寶玉已是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畫面一閃,無可奈何的寶玉已經站在櫳翠庵外。

  嗯,不知道妙玉出關沒有?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思念的情愫無聲無息瀰漫寶玉的雙目,伸手拍門的一刻,他已經忘記惜春的事,只想與心中玉人相會。

  「吱!」

  常日緊閉的庵門緩緩而開,迎接寶玉的卻不是飄逸出塵的妙玉,而是庵堂守門的僕婦。

  「小婦人見過寶二爺。」

  自妙玉在賈府眾人面前大展神通後,虔誠的賈母就派了幾個僕婦進庵堂幫忙打理雜事。

  未待寶玉邁步而進,僕婦就潑了寶玉好大一盆冷水,道:「仙姑有法旨,她在閉關清修,任何人也不見,二爺請回。」

  果然還沒有出關,唉!寶玉強自抹去心中的沮喪,依然不死心的要走進去。

  不料那僕婦對妙玉無比崇拜,連寶玉的面子也敢不給,「砰」的一聲,大門迅疾關閉。

  啊,竟然會這樣?寶玉愕然呆立,良久都未回過神來,心想:自己竟然也會吃閉門羹?

  「反了、反了!」

  虛無空間中,寶玉的元神暴跳如雷,妙玉怎麼說也是他認定的老婆之一,竟然敢欺負到他頭上,那他男人的面子何在?尊嚴何在?

  寶玉剎那間橫眉怒目、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地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她問個清楚,嘿嘿,小聲問清楚。

  意念一動,玄妙的法力悠然籠罩櫳翠庵,寶玉的心靈之音直接在妙玉的心海迴響:「仙女姐姐、好姐姐,你為何不見我?乙寶玉一連問了幾遍後,卻始終沒有回應,一怒之下,他使出無賴絕招:」

  玉玉、小玉玉、好老婆,你再不理我,我就穿牆進來了,呵呵……「無賴果然比君子更有魅力,妙玉的天籟之音終於傳入寶玉的心中。

  「壞傢伙,別打擾我!我閉關練功正值緊要時,你這一鬧,我又要多費時日了。」

  不待寶玉繼續追問,妙玉封住他的話語,繼續道:「不要問,出關後,我會向你解釋。」

  「啪!」

  就像電話掛斷般,寶玉的心海只餘裊裊回音,難過的他不禁大歎夫綱不振。

  在禪房靜室內,凌空打坐的妙玉嬌軀霞光流轉,又嗔又喜隔空瞪了寶玉一眼,隨即再次閉目凝神,進入虛無幻境中。

  上次與妖王一戰後,警幻仙姑賜予妙玉的法力並未消失,為了應對即將來臨的險惡大戰,在警幻仙姑的幫助下,妙玉開始艱苦的閉關修煉。

  寶玉不知妙玉的一番苦心,兀自大歎無聊,在大觀園內漫步行走:唉,怎麼向惜春妹妹交代?看來寶哥哥的光輝形象要大打折扣了。

  「二爺,宮裡來人找你,快去接旨呀!」

  寶玉還未向惜春回話,一群下人突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請到前廳,見到與石鈺有過一面之緣的老太監。

  「賈公子請接密旨,旨意在上面你自己看。」

  楊公公也是首次執行此等奇怪任務,非但不能興師動眾,就連旨意也不能當眾宣讀,令他不禁多看寶玉兩眼。

  密旨之後,元春的家書也來到寶玉的手中。

  「二公子,咱家回宮了,接引之人會在晚間前來,還請二公子及早準備!」

  老太監可不知道這賈二公子就是石鈺,客氣寒暄兩句,立刻轉身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