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下地獄 第一章 大牢風雲

  天地之間的距離有多大?一朗子不知。從天門跳下,只覺耳邊風聲呼呼、身體冰涼,身邊都是霧氣,什麼都看不清。幸好他師父只封了他的無為功,並沒有封掉他騰雲駕霧的功夫。否則,他這一跳非要了他的小命不可。

  在他落地之前,便聽到耳邊傳來激烈的喊殺聲,一陣高過一陣,似乎正在哪裡搏鬥著,還能聽到「砰砰、啪啪」的兵刃相撞聲。

  有人在喊:「兄弟們!抓住這伙山賊,一個都不要讓他們跑了!抓到的重重有賞!」

  還有人在喊:「兄弟們!再加把勁,打倒這些朝廷狗腿子,救出大當家!別忘了大當家對咱們的恩情!為了大當家,大家往前衝啊!使勁殺啊!」

  聽那個意思,好像是山賊在和官府打鬥;自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離他們遠點為妙。

  這時候,已經離地面很近,霧氣也已消散。往地面一看,只見地面黑壓壓的都是人,有的捉對拚殺,有的兩個打一個,有的三個打一個,有的亂了套,一群人打一個。各個都拿著兵刃,有的拿刀、有的拿劍、有的拿棍。

  一朗子只顧著看,忘了要控制自己的身形,突然聽到身下慘叫一聲,自己胸部猛地一痛,眼前發黑,便暈了過去。當他清醒過來,忍痛站起時,只見地上趴著一個武官裝束的男人,已經一動也不動,顯然死了。

  一朗子心想:怎麼,難道這人是被自己壓死的嗎?看穿戴,可不是一般的小兵啊。

  此刻,惡鬥仍在繼續。一朗子掃視周圍,才看清楚,大約有上千名官兵圍著幾百名山賊打扮的人在舞刀弄劍的。

  山賊為首的是一個瘦子,臉上全是血,全身衣服沒一處是完好的,身上也多處掛綵。他正和一個身穿武官服的長臉漢子惡鬥,二人殺得難解難分;另外一名穿武官服的白臉漢子則和另一個黑臉漢子惡鬥。兩對都殺得昏天暗地的。

  這些事和一朗子沒什麼關係,他想走得遠些。一打量環境,才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院落裡,三面是牆,一面是大門,現在都已被打得破碎。

  一朗子心想:管他誰是誰非,走為上策。我現在可不是武功高手,已經成為普通人,沒有無為功墊底,光會招數有什麼用呢?

  他從人群的縫隙中穿插行走,才剛走沒幾步,從大門外傳來凌亂成群的腳步聲,轉眼間,就見好幾十名官兵從門外衝進來,個個殺氣騰騰。為首的穿著縣官服,頭戴烏紗帽。

  縣官一臉的殺氣,說道:「把這些反賊都抓起來!不服的,格殺勿論!」

  這些官兵答應一聲,立刻投入戰局。本來官軍就人多勢眾,稍佔上風,再來這一下,對山賊們更為不利。

  為首的山賊見形勢不好,猛砍幾刀便跳出圈子,大吼道:「兄弟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撤,咱們改日再來!」

  說完便首先向門口衝去。

  那些山賊們便一窩蜂地衝向大門。縣官大喝一聲道:「全部抓起來,一個都不能放,尤其是賊首李鐵更不能放過!」

  說著眼睛掃視全場,咦了一聲,說道:「咦,苟廠衛呢?怎麼不見了?怪了。」

  他來到兩個武官跟前,滿臉陪笑,接著和他們嘀咕幾聲後,其中一名長臉武官悄悄向一朗子走來。一朗子感覺到有人靠近,一轉身,武官掄起一手向他劈來,一朗子忙亂地閃躲開。第一掌過去,第二掌又來。只聽「啪」一聲,一朗子被打中後腦,眼前一昏,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屋子裡,躺在草上。藉著高高的小窗子透進的微光,能看到眼前有一排鐵欄杆,原來自己是躺在地牢裡。

  他心一驚,猛地站了起來,想起剛才的事:自己被一名長臉武官打暈了。媽的,第二掌我竟然沒躲過去。唉,要怨睿松這個老牛鼻子,要不是他封我的無為功,使我失去內功,讓我反應遲緩,我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天哪,我怎麼辦?我怎麼這麼命苦。

  這樣子,要是讓嫦娥姐姐、月宮八美看到了,還不笑掉大牙?還有啊,我的魚姬姐姐見了,也會很心疼的吧?

  我變成普通人,還怎麼當俠客、怎麼為人間造福啊?想到這裡,一朗子開始哇哇大叫,叫得撕心裂肺、如猿泣血。

  這時,一個聲音吼道:「小子,你鬼叫什麼?別影響我們老大休息。」

  原來這個牢房裡還有別人。一朗子尋聲望去,只見靠窗的右側角落有兩個人。

  走近一點,看到其中一個是個矮個子,正幫另一個人擦汗;而另一個人坐在那裡,披散著長髮,看不到模樣。他的手腳都鎖著鐵煉,可見是個重犯。

  一朗子心想:他們不會和山賊是一夥的吧?也不知道剛才外面打到最後是什麼結果,那些山賊可能凶多吉少。

  一朗子來到他們跟前,行了一禮,說道:「兩位好,小生朱一朗有禮了。」

  矮個子笑了,說道:「原來真是個酸書生。」

  那個重犯說:「小五,別那麼看不起讀書人,讀書人比咱們有出息。」

  又對一朗子說:「原來是朱公子,幸會、幸會。我他媽的是泰山上青龍寨的大當家趙青龍,也是朝廷的重犯。我就不還禮了,身上讓那些狗官打得全是傷,內力也提不起。今天我的兩位好兄弟帶人來救我,也不知怎麼樣,只怕是凶多吉少啊!我真是罪人吶。」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哽咽起來。

  小五勸道:「大當家,你不要這樣說。咱們哪個沒受過你的恩惠啊?你比宋江還要『及時雨』。咱們為了你,就是丟性命,沒有一個後悔的,反而很高興啊。」

  趙青龍拍拍小五的肩膀,說道:「小五啊,要不是為了我,這次你也不會被抓。唉,咱們都被抓,柳妍她會更著急的。」

  小五恭恭敬敬地說:「大當家,夫人正計劃要來救你呢。這次是三當家和四當家背著夫人來救人的,夫人和二當家不知道。大當家,自從你被抓之後,夫人多次提出要救人的事,可是二當家說什麼都不同意,找出種種借口,不讓我們來。你說,他安的什麼心呢?我看到他常常有事沒事去找夫人說話,嬉皮笑臉的,不是個東西。」

  趙青龍歎息一聲,說道:「也許咱們都誤會他了。」

  小五說道:「誤會個屁啊?他對夫人沒安好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還有啊,你這次被抓,我懷疑和他有關。因為當時只有他和三當家、四當家不在山上,還有……」

  趙青龍阻止道:「小五啊,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要亂說。官府對咱們恨之入骨,恨不得馬上將咱們剿滅,咱們不能自己亂了陣腳,知道嗎?」

  小五不情願地說:「知道。」

  他們聊天,把一朗子晾在一邊。一朗子覺得沒意思,正想離遠一點,以免有偷聽的嫌疑。但趙青龍注意到了,說道:「朱公子,請坐下說話。」

  一朗子坐下,心裡不禁滿腹怨火。在天上時,一朗子是何等的英雄人物;在月宮時,又是何等的風流人物,想不到這次一下凡,就被人家老鷹抓小雞似的抓個正著。他媽的,睿松這個牛鼻子師父真也夠狠,分明是想害死我。早知道我狠心一點,把一焰子幹掉,讓你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剛才離得遠,現在才看到趙青龍是一張大方臉,留著少許落腮鬍,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只是現在鼻青臉腫,身上多處血痕。

  趙青龍問道:「朱公子啊,你怎麼會到這裡的?」

  一朗子看著這個寬綽的牢房,說道:「這裡是哪裡?我也不清楚。」

  趙青龍目光炯炯地望著一朗子的俊臉,說道:「這裡是泰安縣衙後院的牢房。你剛才看到是我們青龍寨和官兵在打鬥,那個縣官是泰安縣令胡一霸。這個狗官,媽的,老子遲早有一天要蕩平泰安縣城,殺掉狗官,奸了他女兒。另外兩個武官是京城東廠的狗腿子,他們是要來把我押解到濟南府處死的。」

  一朗子「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我是到了這裡。」

  心想:自己壓死的那個八成就是廠衛。

  趙青龍問道:「不知道朱公子是哪裡人,怎麼會到了泰安呢?」

  一朗子知道這個時候需要說假話,便說道:「是這樣的,我是京城人氏,自小和父母失散,在今年的會試中,我落榜了,心情很糟。我的僕人告訴我,說我老家在黃山一帶,我就出來散心,順便尋找父母的下落。結果,走到泰安就迷路,也不知道怎麼的,就走到這個院子裡,連進了牢房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小五的聽了大笑,說道:「你們讀書人真是沒有用,大白天的也會迷路,還不如咱們這些大老粗呢。」

  一朗子也不在意,說道:「這位大哥說得對,『百無一用是書生』啊!早知道這樣,當初我還不如上山當土匪呢。」

  話音未落,趙青龍和小王對視一眼,都大笑起來。在他們的記憶中,還沒有一個讀書人想當土匪的。

  笑罷,趙青龍說道:「朱公子,你也不必難過,我趙青龍要是能出去的話,一定幫你去黃山尋找父母。」

  一朗子抱拳說:「我就先謝過趙大哥了。」

  趙青龍很豪爽地說:「朱公子,你雖是個讀書人,但很直爽,沒有那麼多的酸氣,我很喜歡,我把你當成自己兄弟。他們要殺的人是我,和你沒關係,我得想辦法把你弄出去。」

  一朗子聽到這裡,心裡暖洋洋的,簡直要流淚。一個人處於逆境中,能有人這麼和你說話,你心裡豈能無動於衷呢?

  一朗子很感動地說:「趙大哥,謝謝你。雖說你是山賊,但聽你的話,和江湖好漢沒什麼兩樣。」

  小五接話道:「朱公子,並不是江湖人所以不知道,我們大當家在江湖上被人稱為『及時雨』,哪個人落難了有求於他,他向來是有求必應。別看我們是山賊,提到大當家,誰不比大姆指稱讚一聲。」

  一朗子笑道:「小弟今天真是太榮幸了,結識了一位江湖好漢。」

  趙青龍擺擺手,手上的鐵鏈子跟著發出「噹啷、噹啷」的聲響,說道:「朱兄弟,這些都是江湖朋友們的抬舉,說起來,恨我的人也不在少數。」

  小五接著說:「是啊,因為大當家義薄雲天,又嫉惡如仇,凡是作惡的傢伙,沒有不怕他的。就是泰安狗官胡一霸,聽到我們大當家名字都會心驚肉跳,大氣都不敢出一個。」

  一朗子哦了一聲,說道:「趙大哥一定是本領超群。」

  趙青龍苦笑著搖搖頭,而小五說道:「是啊,我們大當家以鐵沙掌和五虎斷門刀名揚江湖,他對那些惡人向來不手軟。這次要不是被人出賣,中人家的奸計,也不會被抓。」

  說到這裡,小五悲憤交加、胸脯起伏、氣呼呼地直喘。

  一朗子開始對趙青龍這個人感興趣了,說道:「趙大哥,有個問題,不知道該不該問。」

  趙青龍豪爽地說:「朱兄弟啊,你有什麼話只管說吧。」

  一朗子鄭重地說:「趙大哥,有你這般本事,為什麼不為官家效力,而去當山賊呢?不是明珠暗投,太可惜人才嗎?」

  趙青龍聽這話,帶著傷疤的臉上肌肉動了動,沉聲說:「你問的這個問題,我很不想提,這是我心上的一道傷。小五,你替我講吧。」

  說著,他頭一低,肩膀顫抖,像是傷口破裂一般的痛苦。

  小五惱怒地白了一朗子一眼,說道:「我說朱公子啊,這個問題你根本不該問。我們大當家當年上山時,和大家說過一次,以後再也沒有提起。得了,大當家有話在先,我就替他說吧。

  「大當家是本省濟南府人,他的父親是位教書先生。大當家從小不喜歡讀書,喜歡練武,就出去到處訪師學藝,很少回家。

  「大當家有一個妹妹,長得很漂亮。十八歲那年,在路上遇到了濟南府的總兵王世才。這傢伙都五十多歲了,見人家姑娘好看,就派人向大當家的父親提親,可是被老先生臭罵一頓。

  「這個總兵惱羞成怒,晚上帶人去搶。老先生說什麼都不答應,拚命保護女兒,結果被那個總兵用刀砍死,大當家的妹妹則被轎子抬走。

  「這位姑娘也是個性情剛烈之人,半路上經過一條河時,便跳水自盡。有的人說死了,有的人說沒死,總之沒找到她的屍體。

  「大當家聽說這事之後,匆忙趕回來,安葬好父親之後,就跑到濟南,想伺機刺殺王世才。但那傢伙武藝高強,身邊衛兵又多,不好下手。大當家盯了他一年,才找到機會。

  「有一天,王世才去逛窯子,大當家就埋伏在屋裡。當那傢伙在女人身上快活後,身體軟得像麵條,大當家才出手。拚了十幾個回合,才將王世才捅死。為瞭解恨,將他大卸八塊後,一塊塊扔到門外。

  「這件事情連狗皇帝都驚動了,下了通緝令抓捕大當家。大當家到處躲避,交了一些好朋友。後來他躲進一個小村子,改名換姓,想當個普通百姓。

  「但是,村子裡有個財主,人品不好,搶人家的房子和地,一分錢都不給。大當家看不過去,揮刀將那個賊財主砍死,把他的財產讓村民分了,然後領著大伙連夜上泰山,當起山寨王。

  「有件事值得一提,就是大當家殺死財主之後,放過了財主的家人。本來村民的意思是將他全家殺光,可是大當家不同意,說『冤有頭,債有主』。練武,不是為了殺人,而是為了救人的。」

  一朗子聽到這裡,拍手稱讚:「趙大哥,你是好樣的。你說的沒錯,冤有頭,債有主,不可亂殺無辜。只是,當了山賊之後,也不知道日子好過不好過。」

  趙青龍清了清嗓子,說道:「當山賊之後,我們自然和別的山賊一樣,有時也得做幾筆生意。但我們當賊,也是有規矩的。我們專門劫那些為富不仁的人,或是劫那些魚肉百姓的狗官。對於一般的商販,我們只收點過路費,絕不輕易為難他們;對於百姓,絕不拿人家一針一線。」

  小五接著說:「就是啊,附近的百姓都稱我們是義軍,來投靠我們的人越來越多。這才幾年,我們就有五、六千人了。有好幾次,官兵來圍剿我們,都被我們大當家和夫人打退。你說厲害不厲害?搞得整個山東省的官員都頭疼。」

  一朗子聽得熱血沸騰,說道:「原來趙大哥、趙嫂子這麼厲害。有機會,一定得見識一下。」

  趙青龍聽了,爽朗地笑了笑,說道:「朱兄弟啊,不瞞你說,我娘子比我強多了。武功比我好,做事也比我有頭腦,對付官兵也比我有辦法。這幾年要不是有她,我們青龍寨早被官府剷平。」

  小五也附和道:「是啊,我們夫人可是女中豪傑,不只武功好,會領兵打仗,長相更是美麗,像是畫裡的人似的。江湖上的俠女,最有名的,有武林三嬌和江湖八艷。我們夫人就在八艷之中,人稱聊城俠女。」

  趙青龍聽到這裡,呵呵笑了,說道:「我趙青龍活大半輩子,最驕傲的事是啥啊?不是有一身好武藝,也不是當山賊的頭,而是找了個好婆娘。他媽的,老天爺待我還是不錯的。」

  他說得豪氣大發、口水亂飛,彷彿娘子就在身邊似的。

  一朗子聽得悠然神往,說道:「趙嫂子這麼厲害啊,有機會可得見一見。」

  趙青龍「哎」了一聲,說道:「朱兄弟啊,別人見都可以,可是你就別見了。」

  一朗子不解其意,問道:「趙大哥,是為何呢?為何其他人可以,我卻不行?」

  趙青龍笑道:「你長得太俊俏,我怕我娘子喜歡上你,和你跑了,我怎麼辦呢?」

  說罷,哈哈大笑。一朗子和小五也跟著笑起來,大家都很開心,好像都忘了現在還在牢房裡。

  不知不覺間,天都黑了。有一個獄卒到門外,將幾個油燈點了,牢房裡就明亮多了。獄卒隨後又將食物送來,從欄杆外送入,說道:「趙青龍,好好吃幾頓吧,你也吃不了幾頓了。」

  小五罵道:「大板牙,少在那裡幸災樂禍。我們大當家可是恩怨分明的人,你要是對我們不好,等我們出去了,有你好看的!」

  獄卒長著兩顆大板牙,樣子很醜陋。他說道:「你們還能出去嗎?別做夢了。我們縣令說,要快點將你們處死。今天來劫牢的人,除了那個李鐵領著幾十人跑了外,李銅被抓住,其他人都被當場殺了。」

  趙青龍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掙扎著站起來,幾步跑到欄杆跟前,用鐵鏈子狠砸欄杆,發出「匡匡」之聲,大叫道:「我的兄弟們啊!我的好兄弟,不要再來救我!不要為了我,把你們的命全賠上,我趙青龍怎麼對得起你們家人吶!」

  大板牙笑道:「趙青龍,我可真服了你,有那麼多人為你死。本來,還有幾十個土匪可以不死的。京城來的兩個廠衛都說,投降的不殺。可是這伙山賊還真有種,沒一個投降的,結果怎麼樣?都被廠衛用亂刀砍死。」

  趙青龍淚流不止,咬牙切齒地說:「狗官胡一霸,還有東廠的兩個狗崽子,老子不出去便罷,要是出去,非把你們千刀萬剮不可!」

  大板牙的臉在油燈下顯得特別陰沉可怕,冷笑幾聲,說道:「我說趙青龍,你在裡面好好做夢吧。你是茅坑前摔跟頭——離屎(死)不遠。」

  趙青龍昂首挺胸說:「有種現在就把我殺了,我趙青龍絕不皺一下眉頭。」

  大板牙笑道:「按照我們縣令的意思,是打算就地處決,可是朝廷不答應,兩位廠衛也不肯。他們說,放長線釣大魚,要把你們這伙山賊一網打盡。」

  說罷,他搖頭擺尾地走了,消失在走廊的黑暗裡。

  獄卒走之後,趙青龍高大、魁梧的身軀無力地軟下,跌坐在地上,因為他想到了最可怕的下場。

  小五和一朗子連忙一左一右扶住他,將他扶到裡面的乾草上坐下。趙青龍大口喘氣,說道:「柳妍吶、柳妍,你要是聰明的話,千萬別來救我呀!我可不想把你也賠上,把更多的兄弟賠上。」

  語氣間濃濃的深情,讓一朗子深受感動。沒想到鋼鐵般的漢子,竟也有這般的似水柔情。

  聽他們講了這麼多,一朗子興致勃勃的,真想快點見到趙青龍的妻子柳妍。不知道這位巾幗英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她再好也比不上嫦娥姐姐,魚姬姐姐,以及月宮八姐妹吧?

  初到人間,他就覺得人間要比天上複雜得多、凶險得多。

  小五把食盒端過來,說道:「大當家,你吃點東西吧。」

  趙青龍抓過一個窩窩頭,勉強吃幾口就放下,說道:「真難吃啊,哪比得上咱們山寨的東西。」

  小五勸道:「大當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你還是吃點吧,有力氣,才好想法子出去。」

  趙青龍指著窩窩頭,說道:「朱兄弟,這些東西雖不好吃,你也吃點吧,總比沒有強。等到了我們山寨,我請你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一朗子滿口答應。他也真的餓了,拿過一個窩窩頭,大口啃起來,又用勺子撈白菜湯喝,說道:「是不太好吃。窩窩頭太粗糙,難以下嚥,白菜湯又太苦。」

  小五罵道:「這幫狗娘養的,拿這東西糊弄咱們。在我們山寨,這些都是餵狗的。」

  說到這裡,看著一朗子正在吃,連忙道歉說:「對不起啊,朱公子,我可不是罵你,我說的都是真話。」

  一朗子苦笑道:「沒關係、沒關係的。我落到這個地步還真不如一條狗。」

  回想在天上的日子,真是兩個世界啊,難怪天上人不願下凡。

  他大口地吃著、喝著,直到飽為止。見他吃,趙青龍和小五也打起精神吃一些。

  趙青龍抬起頭,看著一朗子,說道:「朱兄弟,你要是出去,一定要告訴我夫人,叫她千萬不要來救我。要救我的話,得保證萬無一失才能出手,我不忍心再讓兄弟們為我丟命。」

  一朗子望著他那張堅強、剛毅,且滿是正氣的臉,大為欽佩,說道:「要是我能出去的話,一定捎話過去。只是我怎麼出得去呢?」

  趙青龍微笑道:「我有種預感,你一定會很快出去的。你只是一個局外人,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為什麼要關著你呢?」

  一朗子撇撇嘴,說道:「他們把我和你們關在一起,是擺明了懷疑我和你們有關係。」

  趙青龍沉聲說:「我會和他們說清楚的。」

  小五感慨道:「大當家,我看是會越描越黑,越解釋嫌疑越重啊。」

  趙青龍小聲說:「你若出得去,到『龍門客棧』,在後院附近……」

  一朗子正想細問時,這時候,走廊裡響起成群的腳步聲,尋聲望去,在幾隻火把的照耀下,兩名武官領著幾名衙役來到欄杆外,大板牙則跟在最後。

  在火把的跳動下,兩名武官的臉分外猙獰。他們都身穿黑衣服,披著紅披風。

  一個長臉,一個白臉,正是一朗子進牢之前看到領頭圍剿山賊的人。

  他們朝著趙青龍嘿嘿一笑。長臉的說:「趙當家,白菜湯好喝嗎?」

  趙青龍穩穩地坐在草上,冷笑道:「馬忠,白菜湯好喝極了。可能你們東廠的人天天都喝這個,不然怎麼說話做事那麼臭呢?」

  白臉的哼道:「趙青龍,不要給臉不要臉,有得吃就不錯了。依胡縣令的意思,還想餓死你,是我們阻止他。」

  趙青龍嘿嘿冷笑,瞪視著他,喝道:「熊義,你們兩個傢伙什麼時候也變成好人了?怕是沒安好心眼吧?對了,你們來時不是三個人嗎?怎麼少一個?苟仁呢?一定是閻王爺想他,請他喝酒去了。」

  說著話,一陣狂笑,笑得鐵煉噹噹作響。

  熊義的白臉紅了紅,說道:「苟仁兄弟他另有任務,不用你操什麼心!我告訴你,你沒幾天可活。知道為什麼不讓你馬上死嗎?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在等你的兄弟們來救你,主要是你的娘子。誰不知道聊城俠女貌美如花,楚楚動人?我們可是慕名已久。等我們抓到她,讓你親眼看著我們是怎麼樣玩她的。等玩夠了再公事公辦,將你們夫妻兩個一起殺了,你說好不好?」

  說罷,便嘿嘿嘿地淫笑起來,說有多嚼心就有多顧心。

  趙青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猛地跳起來,衝到欄杆前,雙手抓著欄杆亂搖,鐵煉急促作響。他向熊義狠吐一口痰,大罵道:「熊義,你個王八羔子,老子操你媽、操你奶奶!你敢碰我娘子,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熊義連忙躲遠些,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嚇了一跳,不敢向前。

  馬忠微微一笑,說道:「熊兄,你忘了咱們來這裡的目的嗎?和他生什麼氣啊?他都是快死的人。」

  熊義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說:「可不是嘛。要不是馬兄弟提醒我,我都忘了正事。」

  說著便指指牢房的鎖頭,吩咐大板牙道:「把鎖頭打開,把那個書獃子押到前院的大堂上。咱們得把他放放血,這傢伙肯定是山賊的同黨。」

  一聽他們要帶走一朗子,趙青龍連忙閃到一邊,說道:「原來是找這個書獃子的麻煩,跟我有什麼關係?我還以為要修理我。」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裡面,到一朗子跟前,在他耳邊說:「你千萬別說你和我們是一夥的,不然死定了。」

  一朗子會意地點點頭,心想:謝謝趙大哥,這可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只要他們防範鬆些,我就可以逃之夭夭。

  大板牙很俐落地打開鎖頭,拉開門,說道:「那個朱一朗,快出來。」

  一朗子看一眼小五和趙青龍。趙青龍朝他關切地笑笑,那張黑瘦的臉上全是溫情,令一朗子心裡暖暖的。他心想:趙大哥,我若能脫身,一定會回來救你出去的,咱們相處時間雖短,但你是一個有血性、有情義的好漢,兄弟喜歡你這樣的人。

  他走出獄室,立刻有兩個衙役上前,各扳住他一隻手臂,使他雙手往背後,一朗子輕微掙扎,叫道:「你們想幹什麼?我可是有功名的舉人,你們不能這麼對我,小心我上朝廷告你們。」

  熊義陰笑道:「我們東廠從來不怕人家告。就算你不是山賊,真是舉人,嘿嘿,落到我們東廠的手裡,不死也得剝層皮。」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冷冰冰的,讓人不寒而慄。

  一朗子裝作害怕似的身子顫了顫,心想:媽的,你們兩個混蛋,敢威脅你大爺我。要不是我的無為功被鎖死,哼,你們兩個早就有自己的墓碑。

  在兩個衙役的押解下,熊義在前,馬忠等人在後,押著一朗子出牢房、走廊,走進後院。在星光之下,一朗子一眼就認出就是白天打鬥之處,也就是自己從天而降的地方。此刻,他也還能聞到這裡的血腥之氣,真不知道白天時,這裡到底死了多少人。

  此時,院子靜靜的,周圍的院子、圍牆黑鴉鴉的,後院門又換上大鐵門,關得緊緊的。院中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還可以看見巡邏隊在院裡巡著。可以說,就是飛過一隻鳥都能被發現,更別提進來一個人。

  除了人之外,後院裡還跑動著幾條狼狗。是為加強戒備,生怕人有所疏忽,容易大意。

  一朗子看了,心想:想要從院子救人,真是難於上青天呢。趙青龍的夫人柳妍可別領人來啊,來了是自投羅網。要是落到他們手裡,肯定比死還難受。一個大美人,他們這群餓狼豈能放過?

  在天上的時候,就聽師父和嫦娥說過,東廠的人比豺狼還可怕、比虎豹還兇惡。

  死在他們手裡的人,不計其數,他們的惡名可以和錦衣衛相比。

  這兩大組織都是皇帝的忠實奴才,為什麼朝廷能有效地控制天下?和養了這幫狗腿子有直接關係。

  嫦娥姐姐不是讓我下凡之後,為人間造福,多幹點好事嗎?只要時機成熟,一定將這兩伙狗腿子斬盡殺絕、連根拔起。

  現在被人押著,一點逃跑的機會都沒有。只要我一反抗,押我的人就會動手。

  他們不可怕,但那兩隻朝廷的鷹犬……他們要是知道我懂武,就慘了,肯定死無葬身之地。

  還是等待時機吧。機會一到,就是我逃跑之時。我的希望全在騰雲駕霧之上,只要我施展起來,無人能追上。

  一行人押著一朗子從後院的一個小門進入,走過一幢幢房屋,好一陣子才進到縣衙的大堂之上。

  只見大堂上胡縣令身著官服,冷臉端坐,衙役們各持殺威棒分列兩旁。等看到一朗子被押進來之後,便個個握把,將棒頭觸在地上,嘴裡喊出「威武」。

  大堂的威嚴之氣令人心驚膽寒、雙腿發軟,可是一朗子不怕。當押著他得人放開他時,他鎮定自若,負著手,笑吟吟地邁著方步走上前,悠閒自得的樣子,不像個囚犯,倒像是縣令的上級,或者主子。

  胡縣令看到一朗子這樣子,就非常生氣,臉一沉,一拍驚堂木,大喝道:「大膽山賊,還不跪下認罪,更待何時?」

  一朗子臨危不懼,朝著他笑笑,作個揖,說道:「胡大人,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啊。我是個讀書人,大人無憑無據怎能說我是山賊呢?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你看我這麼坦蕩,會是山賊嗎?豈有此理。」

  胡縣令被他一番話駁得啞口無言,一會才醒過神來,說道:「就算你不是山賊,你也是個百姓,為何不跪?」

  一朗子剛想說,你看我這打扮分明是個舉人,可是又一想,我身著公子衫,不是舉人裝啊,這話還是免了吧,便笑道:「大人,我膝蓋有病,跪不下的,都生了瘡。要不,大人你親眼看看。」

  他眼光掃了掃兩旁開著的窗子,心中有了打算。他還注意到,兩個廠衛站在堂外,更好。

  胡縣令忍著氣,又拍驚堂木,怒問道:「東廠廠衛苟仁苟大人,可是你害死的?」

  一朗子直搖頭,說道:「苟仁是什麼?不認識,難道是條狼狗嗎?」

  胡縣令怒不可遏,咬牙切齒地說:「大膽刁民,竟敢戲弄本官,竟敢辱罵東廠。來人啊,打他一百大板,往死裡打。」

  說完便有四個衙役從兩邊如狼似虎地過來了。

  一朗子笑道:「你們想打我,沒那麼容易,我的輕功可是一流的。不信的話,你們往堂外看看。」

  聲音宏亮、有力。

  眾人不明所以,齊向堂外看去。一朗子趁機一展身形,使出騰雲駕霧之法,穿窗而出,比鳥還快。眾人只覺眼前影子一晃,便不見了。

  等馬忠、熊義衝進來時,一朗子早已不件蹤影。他們大喊道:「快追!不能讓他跑了。」

  一朗子使出騰雲駕霧之法後,穿窗、過後院、越牆,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來到大街上,才剛落下身子,只見眼前一黑,一張大網將他纏住,越纏越纏,幾個大漢將他拉向旁邊的樓房。

  外面黑漆漆的,連行人都沒有,和墓地似的。

  這個變化,使一朗子來不及反應。他恨恨地想,想不到官府這麼屬害,在牆外還預備大網。媽的,我怎麼這麼倒楣呢?

  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已被人家推進一個樓裡。眼前一亮,原來樓裡點著油燈。

  矇矓間,看見是一個寬綽的大廳。一群黑衣漢子橫眉豎目的,手執大刀,殺氣騰騰。

  一朗子躺在地上,剛要掙扎起身,一個漢子將刀架他脖子上,怒道:「別動,要是動了,要你命!」

  一朗子皺眉道:「你們不要亂來啊,我不是壞人,我是好人。」

  漢子哼道:「是不是好人,由不得你,我家主人說了算。」

  一朗子暗暗苦笑,心想:這才叫避坑落井呢。剛逃出官府的坑,又落進這伙不明身份傢伙的井裡。不知道是哪個幫派的,看樣子不像官府。

  一個漢子跑向後堂稟告,而這邊,一朗子脖子上被架著刀,不敢亂動,生怕小命不保,雖心裡不服氣,可是沒敢出聲,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須臾,一個女子走過來,看樣子年紀不大,腰上佩劍,身穿黑色勁裝,身材嬌小,走起路來,柳腰靈活,盡顯柔美。蒙著頭面,只露著兩隻圓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執刀的漢子說:「就是他,我們剛剛抓到的。他是從縣衙裡出來的,很可疑。」

  一朗子心想:他們會不會是青龍寨的人?這個女子會不會是趙青龍的娘子柳妍呢?

  女子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從縣衙裡出來?不會是官府的探子吧?」

  一朗子見到女子,心裡稍安,他最喜歡和女人打交道了。憑直覺,他知道這女子不會太醜。擁有這雙好看眼睛的女子,怎麼會丑呢?回想和自己交好的女人們,她們的眼睛都挺漂亮,因此,她們都是美人。

  一朗子朝她笑笑,說道:「小妹妹,你能不能讓他把刀拿走?我膽子小,有刀逼著,說不出話來。」

  他盡量笑得帥些,盡量吸引女子。

  女子揮了揮手,刀就撤掉了,冷笑道:「你少對我這麼笑,好噁心。」

  一朗子一怔,說道:「我笑得很難看嗎?」

  心想:不會啊,我的女人們都喜歡我這長相、笑容,沒道理她會有反感,難道凡間的人和天上的人在對「美」的看法上有差距嗎?

  女子轉過身,只讓他看到背影。黑色的勁裝清楚地把她的細腰和圓臀勾勒在一朗子的眼裡。嘿嘿,這女的腰臀挺吸引人的。圓屁股不算大,但緊繃繃、鼓溜溜的,彈性極好。

  女子哼道:「我師父說過,越是英俊的男人,越不是東西。越是對你笑,心裡越骯髒。」

  一朗子聽了,大為喪氣,苦著一張臉,說道:「你師父誰啊?也太偏激了吧?那話不對,你若信,一定一輩子嫁不出去。」

  此話一出,那些大漢都呵呵笑起來。女子猛地轉過身來,嬌叱一聲:「小子找死!」

  拔劍就刺,氣勢洶洶。

  一朗子連忙在地上滾動,只是被大網限制著,不太自由。女子連連揮劍,或刺、或斬、或削、或挑,出手極快,劍法嫻熟,想是受過高手指點。

  眼看一朗子躺在地上險象環生,狼狽不堪,就要喪命。一朗子趕緊叫道:「我是趙青龍的朋友。」

  女子一呆,停手收招。周圍的大漢們也都嚴肅了起來,收起看戲之心,一派肅然。

  一朗子站了起來,望著女子,說道:「請問,你是趙夫人柳妍嗎?我有急事找她。」

  女子並未回劍入鞘,而以劍尖指他,冷聲說:「胡說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憑什麼說是趙青龍的朋友?」

  一朗子笑笑,很坦然地說:「我和他被關在同一個牢裡,我是今天被抓的,親眼看到青龍寨和官府中人拚殺。對了,你們三當家、四當家應該認識我,我可是因為青龍寨被人抓的。」

  眾人面面相覷,拿不定主意。女子審視一朗子幾眼,說道:「去,叫李鐵過來。哼,是騾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要是你敢說謊,我把你砍成十八塊,扔到黃河餵魚。」

  惡狠狠的語調和眼神,讓一朗子想起他的娘子朵雲。不同的是,朵雲已經成為自己床上的人,不敢隨意發威。這女子憑什麼威脅我呢?難不成她也想當我娘子嗎?

  可以肯定的是,女子絕不是柳妍,那麼她又是誰呢?

  過一會,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瘦高個子走進來。一朗子一瞧,正是今天為首救人的山賊。

  一朗子心中一寬,說道:「三當家,你應該見過我,我今天在縣衙後院,你見過我的,對吧?」

  三當家李鐵凝視一朗子半天,恍然道:「對、對,是見過你。我們和東廠、官府的畜生們拚命,你也在場的。也不知道你什麼來路,聽說你被抓去。其他被抓的兄弟都死了,可是他們沒殺你,真是奇怪啊。你是怎麼出來的?」

  一聽這話,一朗子想哭,心想:媽的,你這什麼人?我叫你來,是想讓你證明我是個好人,和東廠和官府沒關係。你倒好,這番話不但不能證明我的清白,還叫人起疑心。

  果然,女子的眼神更冷了,說道:「像你這種油腔滑調、不太可靠的人就應該殺掉,免得以後作惡害人。」

  說罷,手腕一抖,就要刺過去。

  三當家阻止道:「憐香姑娘,不要亂殺人。他說被抓,和大當家關一起,想必知道一些事。我看,這事還是慎重點好。」

  他的聲音柔得像水,一點也不像當時在後院廝殺的硬漢。

  女子點點頭,說道:「好吧,這件事確實不好辦,咱們做不了主。等夫人來再說吧。」

  之後便下令道:「將這個可惡的色狼押下去,好好看管。」

  一朗子聽了就有氣,心想:我又沒非禮你,憑什麼罵我是色狼呢。

  有兩個漢子連人帶網地將他扛起來,往後堂走去。一朗子叫道:「我要見夫人,我有重要的事要說,如果夫人聽不到,她會後悔一輩子的。」

  憐香姑娘哼道:「先關起來再說。」

  一朗子又被關起來。是個小屋子,連窗子都沒有,但有盞黯淡、無力的油燈,像人死前的眼睛。

  在一朗子的要求下,二人才將大網撤掉,沒綁繩子。之後,便把門關好,鎖頭鎖好。在油燈的火焰晃動下,一朗子頹喪地往土炕上一躺。

  屋裡有面土炕,上面鋪著竹蓆,躺上去比牢裡的乾草舒服。

  一朗子舒展著四肢,俊臉儘是苦笑,心想:我是怎麼搞的,剛下凡就這麼坎坷和曲折,這就是我想返回的凡間嗎?

  說來說去,把我害成這樣的都是睿松。要不是他鎖我的無為功,我怎會如此呢?

  可惡,這叫什麼師父嘛!

  不過,他再差、再不是東西,也對我有救命、撫養之恩。俗話說得好,「受人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平靜多了,對目前的處境也能泰然處之。這麼一放鬆,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門一響,有人走進來。一朗子一驚,立刻坐起來。不用睜眼睛,也知道來的是個女人。因為香風已經撲來,細細、淡淡、韻味悠長。

  睜眼一看,眼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蒙面的憐香,另一個也蒙著面,身材頎長、體態豐滿,高聳的胸脯,令人想入非非。

  她也露著兩隻眼睛,眼睛比憐香的更亮、更有神、更有內涵。一襲黑色勁裝,披著斗篷,像個領袖人物。

  她往凳子上一坐,凝視著一朗子,沒說什麼。一朗子從炕上下來,彎腰行禮,說道:「朱一朗見過趙嫂子。」

  她站起身還禮,說道:「不敢當,妾身正是柳研。朱公子請坐。」

  自己歸座,一朗子也坐在炕上,望著成熟、迷人的美女,將自己的假來歷和下凡後的所見所聞講一遍。

  至於逃脫,他則說是趁人不備,用輕功跑的。看二女的眼神,對此不大信。

  一朗子特別將趙青龍囑咐她不要去劫獄,以免傷及更多的兄弟之言作了強調。

  柳妍聽罷,不禁站起來,手扶桌子,肩膀顫抖,雙目含淚。

  憐香連忙扶住她,說道:「師父啊,你別激動。大當家這麼說,還不是為咱們著想嗎?」

  柳妍顫聲說:「要是咱們不去救他,他不是沒命了嗎?」

  憐香說道:「怎麼辦?我們都不怕死,怕的是死也達不到目的啊。」

  柳妍沉吟著說:「計劃不會改變,成敗在此一舉。」

  一朗子從炕上跳下來,說道:「夫人,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過嘛,若沒有十分把握,可不要輕舉妄動啊。」

  柳妍抬頭望著一朗子的臉,說道:「朱兄弟,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怎麼做。」

  憐香看看一朗子,又看看夫人,說道:「師父啊,你就那麼相信他的話嗎?」

  柳妍笑笑,說道:「我這雙眼睛很少看錯人,朱兄弟是一個可信的好人。」

  憐香說不出話來,實在想不通師父是怎麼得出這樣的結論的,畢竟雙方相識還不到半個時辰。

  一朗子聽了柳妍的話,心花怒放,心想:終於遇到一個相信我的人,凡間的人到底不全是笨蛋。